另一個人說:“是啊,我今天早上還看見他媽媽呢,也很漂亮的。”
“就剛纔我還看見他爸爸抱着一個小女孩呢,跟他爸爸超像的。”
“唉,只可惜,這小夥子……”
“怎麼了?”
“昨天這個小夥子送過來的時候,臉色慘白慘白的,怪嚇人的。。。。。不知道得了什麼病,昨天也沒有見到他身上有血跡……”
聲音漸行漸遠,我不自在洗着蘋果,內心卻洶涌澎湃。有種感覺告訴我,她們說的那個人是他,是那個被我語言刺傷的人。
一不小心,蘋果從我手裡跳了出來,咚咚的掉在貼滿瓷磚的地面上,然後慢慢的滾動着。我看着一路滾走的蘋果,思緒一下子被拉扯到那個我們曾經相識的場面,那麼是不是隻要我現在一擡頭,就可以看見他了?
那瞬間,很多情感彙集在我腦海裡,然後慢慢紅了眼眶。有雙手撿起了那個摔的裂開的蘋果,擡頭望去,眼淚不自禁的掉了下了,那個撿起蘋果的小孩對我說:“姐姐,我只是幫你撿起蘋果,我不吃的,給你。”說着就往我這邊走過來,臉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又純真。
那個可愛的面孔,那雙五彩斑斕的眼眸,那個小可愛的鼻子,無不的讓我恍然穿進了小時候的故事。
她伸出手,很鄭重的對我說:“給你,真的,我不吃。”
我擦掉那顆意外落下的淚珠,接過蘋果,摸着她小小的頭頂,說:“你叫什麼?”
“爸爸說我叫菲然。”她兒童般喏喏的聲音,一下子傳進我的耳朵裡。
我重新拿了一個新的蘋果,遞給她,說:“給你吃的。”
“媽媽說不能亂拿別人的東西。”小小年紀的她,像模像樣的皺起眉頭拒絕着我。
我笑笑,蹲下去,跟她平視,說:“你媽媽說的對,快點回去吧,不然爸爸媽媽該着急的。”
“嗯。姐姐,再見。”她聽了我的話,離開。小小歡樂的背影一跳一跳着,可是卻如我的太陽穴,跳的我只能疼痛着。
其實蹲下去那一刻,我只是想要親吻一下她的額頭,然而,我並不能這麼做。因爲我還在恨着,可是還未恨,我卻獨自心疼起來。她那麼小,那麼可愛,連我都不由自主的喜愛着她,可是,爲什麼我們要恨着?爲什麼這背叛,要我們這些受害者去承受?彷彿是不能不去承受的痛苦?
起身,將裂開的蘋果扔進垃圾桶,拿着溼答答的蘋果走向病房。這一路,無數的病人或者他們的家人與我擦肩而過,他們說着,他們哭着,他們笑着,這一切都與我無關,可是爲什麼我還是這麼難過?我的眼神穿過每個房門上的玻璃,彷彿在尋找,可是爲什麼我會這麼害怕?
站在媽媽的病房門口,深呼吸着,調整情緒。推開門,裡面傳來媽媽和小姨的笑聲,我走進,看着她們倆滿臉的喜氣。
小姨看見是我,笑着說:“苛苛,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哦。”
我放下蘋果,遞給媽媽一個,然後問道:“什麼消息啊?”
“你還記得小時候和你一起玩的屈奇嗎?”
“屈奇?”我一時想不起來,何況是那麼久遠的事。
“就是那個小時候,他說長大要娶你的那個啊。”
一說這事,我就想起來了,吶吶的說:“他啊……怎麼了?”
“他今年過年回來呢,還說要來
見見你呢。”
“你怎麼知道的啊?”
“他們一家不是全都去了美國嗎?好得在那外國,我們也是個同胞,就認識了唄。”
“好吧,回來就回來唄,那關我什麼事。”沒準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小胖墩一個。我撇撇嘴,在內心嘲笑着。想不到卻遭來媽媽的瞪眼。
其實,要不是小姨提及屈奇,可能我永遠都記不得有這個人了。那個小胖墩,說實話,胖歸胖,但是還是挺爲可愛的,他還有個外號叫做曲奇餅乾。記得當時他們一家移去外國,我還傷心了好一會兒。
走出病房,留着她們聊天。透過門上的玻璃,面帶笑容的姐妹,像是親人一般。其實我知道她們兩個並不是親姐妹,小姨是外婆收養來的。恍然我就想起,曾經的某個夜晚,我對離落說過,我也是你的親人。
也許,以後的我們,並不是親人,卻更似親人,就如媽媽和小姨一樣,我們都在用真心交換信任。
我曾看過這麼一個故事,說是700年前一天,北威爾士王子出去打獵,留狗在家看護嬰兒。王子回來後,看見血染被毯,卻不見嬰兒。而狗呢,正舔着嘴邊的鮮血,高興地望着他。王子大怒,抽刀刺入狗腹。狗慘叫一聲,驚醒了睡熟在血跡斑斑的毯子下面的嬰兒。王子才發現屋角躺着一條死去的惡狼。所以很多人都總結出,很多錯誤,都是在衝動時做出的。
可我卻看見,我們最愛的人,卻是我們親手毀了他,既痛了他死去的靈魂,也痛了我們愧疚的淚水。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也是必然的。我很確信藍墨伊又病倒了,因爲我在這家醫院遇見了那個可愛的小女孩,也看見他神色匆匆的媽媽,甚至連着已經好幾天都未收到他的短信了。但是,我卻未找過他。
我的心,彷彿又回到當初堅硬的那一刻。
媽媽躺在牀上,看着我削梨。我突然之間很想問,媽,你還恨爸嗎?但是我不能問,因爲這是一個毫無疑問的問題,答案很明顯。語言和行爲過激的那天,不是已經證明了媽媽她還是在意的嗎?
媽媽突然說:“苛苛,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
我先是一愣,然後一驚,頭埋的更低,含含糊糊的問道:“問這個幹什麼?”
“沒,媽就是問問。”忽然,她嘆了一口氣,又說道:“我頭痛,睡一會兒。”
我擡起頭,正好看見她閉上眼,神色平靜的模樣。我猜不透她爲什麼要這麼問,也不明白那聲嘆息是爲了什麼。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踱步來到醫生辦公前,這醫生認識我,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我想知道我媽的病情怎麼樣了?”這幾天,她越來越平靜了。可是我不放心。
而這醫生卻是吞吞吐吐的,怎麼說都說不出一個所以然,總之他給了我一個大衆答案,他說:“你媽這病,只要好好靜養就好了。”
我皺起眉頭,語氣重了一點,問道:“劉醫生,我是問我媽的病情,現在到底到了一個什麼程度?”見他那副猶豫不決的樣子,我激動的說道:“你不要告訴我什麼這是病人的病情,是需要保密的,是不能給別人知道的。我告訴你,我是她唯一女兒,我有權知道這一切!”
爆了粗口,是我沒辦法忍住。因爲這一切都在表明,有些什麼東西,都在揹着我偷偷的流失着。而我卻害怕,我會來不及,我會後悔。
然而
他卻只是說:“不好意思,這個真的,我不太方便說。”
即使我有怒氣,卻也不能發作。轉身離開,心裡有種酸酸的痛痛的知覺。我知道醫生越是這樣越是代表着有什麼,只是不告訴我而已,又或許這是媽媽囑咐着他們不要讓我知道。
迴光返照,是我現在最害怕的事。我害怕明明好着的樣子,一轉眼之間就什麼都沒有了,那種痛彷彿是突然之間的抽離,然後軟弱無能的無骨似的癱倒在地。
走出醫院,外面的寒風狠狠的刮進我的衣領裡,刺痛着我脖子。外面的天氣是陰沉的,算算日子,還有十來天就快要過年了,可是現在,我看到只有一片狼藉。
過年的紅,已經有人掛了出來,各種神神色色的人,都在忙碌的準備着年貨,而我卻只能望着他們快樂的選購,獨自沉默着。
於是這一刻,我明白我寧可推開愛情,也不能拋下親情,因爲那是我一輩子的支柱,也是一個最安穩的懷抱。
後來的那麼有一天,我才發現這一切都是現實都是生活,將我們一逼再逼,毫不管我們是否有能力去接受。
離過年還有一個星期的時候,我從家裡帶着一些東西來到醫院,推開門,卻發現裡面居然站着菲徐備,着急轉頭看去,媽媽果然一副劍拔弩張的面孔。
他們兩個看我進來,先是愣了一會兒,菲徐備對我呢喃的喊道:“苛苛……”
這句話多麼溫柔,多麼充滿愛意,差一點就讓我忘掉了所有的傷害,差一點就讓我以爲我還在那個小衚衕裡,他下班回來後,輕輕叫着我的名字。
“菲岢!過來!”媽媽的喊聲突然讓我清醒過來。我走過去,坐在旁邊的座位,低着頭。
菲徐備說:“媛媛,這是我們的事,不該牽扯到孩子,何況……”
“你給我閉嘴!”媽媽激動的坐了起來,指着他的面孔說:“你算什麼東西,你憑什麼叫我媛媛?你是誰?他們之間事,我就管着了怎麼了?我是她媽媽,你又是她的誰?”
我一直沉默着,不敢說話也不能說話。
最後,菲徐備嘆氣的離開了病房,然後媽媽卻突然倒了下去,我嚇了一跳,趕緊問她:“媽,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叫醫生?”
好半天,她才搖着頭,胳膊遮着眼睛,無力的對我說:“苛苛,媽媽沒事,就是累了,我睡一會兒就好。”
說完,她就轉過身,側躺着,背對着我。即使她這麼輕鬆的說着,即使她背對着我,我都知道她在傷心。而我更是知道,這段婚姻之前的他們的戀愛是多麼的美好,曾經當她對我說着他們之間的故事時,我還很嫌煩的,因爲那個時候,我還小,什麼都不懂的年紀,而現在,卻愕然發現這般的愛情是難得,只是等我明白的時候,已經晚了,一切都破碎了。
她在流淚,我敢肯定。
我站起身,走出門外,才發現菲徐備根本沒有走開。我像是沒有看見他一樣,一直走着,但是他卻攔着了我,他是這麼跟我說的:“苛苛,去看看他吧。”我愣了,沒有出聲,他又嘆息的說道:“我們這一代的仇怨不應該繼續在你們身上發生的。”
我想笑,卻笑不出來;我想哭,卻流不出淚。
於是身體在壓抑情緒,頭腦在壓抑表情。
我說:“仇恨這個東西,不是延續的,而是你本身就是對不起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