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位是一青年和中年人。
待蘇澈看清那青年人模樣的時候,頓時愣了愣。
“原來是這位小哥兒。”那青年看着他,微微一笑。
蘇澈今夜已經驚訝太多,此時自然不會再有什麼太多情緒。
這青年不是別人,正是幾日前自己與蘇大強去那鴻鵠學堂,在那學堂不遠的菜地裡遇見的青年男子。彼時對方拿瓢舀水,閒散安逸,哪能想到他會與這些喪良心之輩同伍。
最後那中年人卻是個臉上帶着兇惡刺青的,腳邊放了把宣花大斧,明晃晃的斧面正好映出自身略有蒼白的面容。
蘇澈心下不忿,自己竟會被嚇白了臉面?
“此子何人?”上首那老者瞅了瞅蘇澈,轉而歪頭看向顏琮,道:“顏大人,你也知道咱們這是什麼營生,現在恐怕還不到領後輩來瞧熱鬧的時候吧?”
顏琮只是把玩着手中茶盞,輕聲慢氣道:“是後輩不假,但也不是來瞧熱鬧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那老者眉頭一皺,他最討厭的就是對方這副‘有話不說完,故意裝腔拿調’的做派。
“他是蘇定遠的兒子。”顏琮說道:“想必那些人會很喜歡。”
老者一愣,不光是他,除了那青年之外,其餘三人都是愣了愣神。
尤其是那貌相兇惡的中年大漢,此時眉頭一鎖,沉聲道:“你怎麼敢惹上那凶神?若是被他知道了,還不得鬧個底朝天麼!”
“你怕他?”顏琮看了他一眼。
“廢話,手握玉龍關二十萬平北大軍,你不怕?”那大漢瞪了他一眼。
玉龍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北地要衝。是大梁與北燕的正面防線重鎮,也是逢戰必爭之地。在蘇定遠之前,此地一直被北燕佔據,進可攻退可守,大梁吃了不少虧。
其後被蘇定遠兩戰奪回,駐守在該地的,便是大梁精銳平北軍,也是唯一能與北燕鐵騎正面相抗的大梁軍隊。
至於蘇定遠爲何不在玉龍關,而是久居大梁,這便是另外的原因了。
顏琮輕笑,“玉龍關離京一千七百里,而蘇定遠大權在握,功高蓋主,已受猜忌,就算他知曉此事,也不過是用自家的力量來查,還能用國之重器不成?”
那壯漢見他這麼說,頓時哼了聲,不過也沒再反駁。
畢竟誰都知道眼前這儒雅書生雖爲御史,卻與蘇定遠交好,若論瞭解,沒有人能比他更知根知底。
同樣的,熟人一旦發起狠來,的確是比刀子還要利害。
“那就把這小子帶下去。”老者擺擺手。
那青年起身,笑了笑,“我來吧。”
顏琮卻是擡指一敲茶盞,杯中一線茶水激射而出,蘇澈眼睜睜看着,明明能看清且心生規避之意,可動作偏生慢了一瞬,仍是被這茶水撞在肩頭。
他噔噔朝後退了兩步,臉色微白,等站穩時渾身卻是一軟,差點跌倒。
“他身上應該有些功夫,人也機警。”顏琮說道。
那青年點頭,略有訝異,“你倒是心狠。”
“若論心狠,誰能比得上你「赤眼青劍」沈化仙啊。”左手邊那臂掛銅環的女子看他一眼,語帶譏誚。
青年男子也即是沈化仙只是頷首一笑,沒說話,擡手拎了有幾分癱軟的蘇澈便走。
只不過蘇澈看的分明,在出了大堂之後,燈火在後,這男子臉上的神情霎時一片冰冷。
“或許他們在利益之外,也是心有不合。”蘇澈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不過也就是想想罷了,就算如此,他又能怎樣呢?
播弄是非,分化對方?這只是說笑。
……
顏琮方纔那一手,並非是簡單地封脈打穴,更是在蘇澈體內封了一道真炁。莫說他現在丹田氣海未成,就算有成,也衝它不破。
他只能暗暗調息呼吸法,祈求能有奇蹟發生。
“他怎麼會把你弄來?”
在他亂想的時候,身邊的青年男子開口了,“你們顏、蘇兩家世代交好,他不該冒着暴露和得罪蘇定遠的風險,來拿你下手纔對。”
蘇澈被他拎着,四腳不沾地,當即道:“今夜在妙音坊撞破了你們要子時送人走的事情。”
“妙音坊?”沈化仙一愣,隨後點頭,“是了,是有一批貨安置在那,我還以爲早就送走了呢。”
蘇澈見他說話隨和,雖然心中知道能做下這等事的,必定是常年犯案的大惡,肯定表裡不同,但他還是問道:“你是鴻鵠學堂的先生?”
沈化仙拐過屋檐迴廊,道:“我雖在那出現,但其實沒有半點關係,那日過去,只不過是想物色下一個獵物罷了。”
獵物?
蘇澈心底一寒,在學堂裡,獵物還能是什麼?方纔那女子說這人心狠,只從這平淡的話裡便足以看出一二。
“你可是在想方纔王秀姑所說的話?”沈化仙道。
王秀姑就是手臂上掛滿銅環的女子,蘇澈明白過來,沒否認,只是問道:“我在想,看你們也不像是缺銀錢的樣子,而且能有這麼一處大宅子,武功也不會弱了,怎麼還做這種勾當。”
樑都外城向來比較混亂,到處都是江湖人,蘇澈也有所耳聞。
沈化仙輕笑,“若不做這種事,銀錢哪裡來?我們不是那些名門大派,學武練功有師門,我們只能靠自己。”
蘇澈沉默不語,這種事是世之常態,就算當今世道武道通玄,但奇珍武學乃至修行資源都被三國各家各派壟斷,尋常百姓或是求武的散人極少有出頭的機會。
像什麼深山砍柴幾年,瀑布下扛水幾年就能神功大成,出山來刀試天驕、劍指山河的太少太少,除卻真命天子外,這麼做是會死人的。
可爲了一己私慾就這樣不擇手段,蘇澈並不認同,而且,這種事的確是喪天良。
他又聽沈化仙說道:“江湖常說「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你也看到了,那龔良慶原本只是外城車行的小掌櫃,人都五十多了還沒什麼修行。可後來幹了這份營生之後,便成了這外城西坊的車行大掌櫃,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爲什麼?不就是賺的銀子多了,吃得了靈丹妙藥,練得了上乘功法麼。”
“你說,這讓我如何不嫉妒,又如何不向往?”沈化仙腳步停了停,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