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喬師姐找上我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麼?別的師兄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是開心吧,可當時的我,只以爲自己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她,嚇得說不出話來,心裡只想着這回完了,可若是她能給我個活命的機會,就算讓我磕頭我都願意。”
明明洛青已經聽不到了,可白小魚卻彷彿是在跟人傾訴、將壓在心底的東西說出來一樣。
“原來她是讓我害人啊,我既是沒得選擇,也覺得幸運,只要不是害我就好了,至於害別人,呵,不管是誰,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人在世上活,不就是要恃強凌弱麼。”
白小魚忽地將鐵杴一摔,變得又哭又笑,“可你怎麼能這樣呢?你是朝廷命官,不該是瞧不上江湖門派麼,爲什麼要看得起我這個廢物啊?你不是應該連搭理都不搭理的麼?”
“我提醒過你的。”他抹了把臉,“你好蠢,好笨,是你自己尋死,這不能怪我。”
白小魚嘴裡說着,跳上土坑,將洛青拖了進去,然後拿起鐵杴,在坑邊看着,半晌沒有動作。
“反正也沒人知道了,洛大人,您就在這安息吧。”
他說着,鐵杴鏟了土,可怎麼也丟不下去。
“怎麼,不忍心了?”
身後的林子裡,忽地傳來似笑非笑之語。
白小魚被嚇了一大跳,“誰?!”
喬芷薇腳步輕盈,慢慢走近。
“喬師姐?”白小魚先是鬆了口氣,接着有些疑惑,“您剛剛,不是走了嗎?”
“我要是走了,不就聽不到你說這麼一番心裡話嘛。”喬芷薇像是在笑,但豔若桃李的臉上,滿是譏諷。
白小魚本能覺出一絲不對勁,卻也沒有第一時間往‘對方要殺自己’這個可能上去想。
“喬師姐誤會了,我這人緊張的時候就容易自說自話。”他說着,用鐵杴朝坑裡填了填土,且動作幅度越來越大。
“他擋了師姐的路,本來就該死,要我看,就這麼埋了他還是輕的。”白小魚討好般地說着。
喬芷薇朝那土坑看了眼,然後聽着林間沙沙的風聲,以及開始投下光芒的月亮,煞有其事地點頭,“的確,擋了我的路,就該死。”
白小魚附和點頭,“師姐威武,師姐說得對。”
“哦?”喬芷薇挑眉。
白小魚心頭一跳,連忙道:“我對師姐可是忠心一片,唯師姐馬首是瞻,恨不能效死!”
“那現在就到你效死的時候了。”喬芷薇細聲細氣地說着,聲音糅合在風裡,膩人而纏綿,“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也只好讓你去死了。”
白小魚一聽,心中一駭,當即手腕一擡,一鐵杴沙土就披頭蓋臉地揚了出去,然後腳下一動,已踩輕功,便飛身上樹,朝林中深處而去。
喬芷薇拂袖,真炁涌動,飛來的沙土便盡皆被擋住。
她看着對方遠遁的身影,冷笑一聲,擡腳追了上去。
……
窗子沒關,風從外面吹進來,吹得桌上紙張嘩啦作響。
蘇澈打了個哈欠,從房中出來。
此時天還沒亮,他在想這洛青在搞什麼,晚上有風,怎麼還敞着窗睡?而且聲音這麼吵,他怎麼還不把窗戶關上。
蘇澈敲響了洛青的房門,可叩門幾聲,裡面均未有人迴應。
“洛大人,你在裡面嗎?”他問道。
沒有人迴應,蘇澈眼簾低了低,沉心靜氣,凝目時劍識已開,五識之外的感應讓他幾乎能確定房中無人,因爲他並未感知到任何氣機。
“出去了?”他心想。
可推了推門,房門是從內插上了的。
蘇澈略一皺眉,直接轉身,開門走到了外面。
迴廊上,他看那被風吹得擺動咯吱的窗子,然後閉了半邊窗,雙指夾了打火石一搓,便將窗後桌上的燈點亮了。
燭火有些搖晃,光亮顯得飄忽。
蘇澈藉着燭光看了看房中,甚至還朝屋頂看了看,不算很大的房間裡,的確是空無一人。
他低頭看了眼窗櫺,洛青應該便是翻窗走的,只不過有風的緣故,窗臺上沒有鞋底沾上的泥沙。
要知道,今夜是下過雨的,而洛青也曾出去過。
蘇澈沒吹燈,將窗子關了,回身看向院中,看向外面的夜色。
洛青能有什麼要事呢?甚至都未通知自己便走了。
這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
這段時日的接觸下來,蘇澈大概能知道對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小心、謹慎,且不會魯莽,他甚至能從對方身上看到自家父親的一點影子,都是那麼持重。
但現在,這樣的一個人,會在如此夜裡不知去向麼?
聯想到之前白小魚來時所說的,今晚桃花劍閣遭了賊人,蘇澈的眼神便不由凝重幾分。
堂堂持劍八派之一,如何會遭賊?
這該是膽子多麼大、武功多麼高的賊人,纔敢來這裡撒野?
更何況,看之前桃花劍閣門中弟子的架勢,似乎是已經有東西失竊的,那賊人業已得逞的意思。
但凡當賊,除了要有手藝之外,還要跑得快,不論是腳程還是輕功,都得高於常人。可這裡是桃花劍閣,是有大修行所在的當世大派,若不是同境界的大修行親至,便是輕功再高明,也得留下。
可一個大修行來當賊,這似乎不太現實。
蘇澈沉思片刻,將衣衫穿好,握着劍便朝院外走去。
不管如何,他都得找到洛青,因爲方纔沒來由的,他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
將院門關上,蘇澈轉身,看着眼前被風吹得乾淨的甬道。
空氣中隱隱帶着一點雨後的泥土腥味兒,卻是將這桃山上最多的桃花香氣蓋了下去。
四下偶有燈火,這邊卻沒見到巡夜的人,除了風聲以外,也沒有聽到有什麼喧譁,許是那賊人已經離去了,或者是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