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魚出言的提醒,也是賭一把。
她從這幾日顏玉書和蘇澈之事上,隱隱猜想這兩人之間應該尚有情誼,就算彼此看似是想要殺了對方,卻還未成仇敵。
對此她並沒有根據,只是一種冥冥中的猜測,或者說是直覺。
商容魚在這時候說出這話,就是讓玉沁想到蘇澈,想到將軍府是被燕國所滅,而蘇定遠也是盡忠在大梁城下。
蘇澈跟燕國有國恨家仇,若玉沁心裡還在意蘇澈,那就應該想到這點,斟酌這點。如果反之,那她無話可說,只得另想脫身之法。
因爲商容魚已經看出了蔣紅綾眼中的殺意。
玉沁當然能聽出商容魚話中的意思,此時看去,略帶幾分好笑之色。
商容魚輕哼一聲。
“我可以認爲,你這是在怕嗎?”玉沁一笑,說道。
商容魚垂眼,看着手中軟劍,陽光之下,寒光凜凜。
“從小到大,我還不知道‘怕’是什麼!”她說。
玉沁擡手,右手依舊以繃帶包紮,只露出一截指尖,她朝商容魚晃了晃,然後指了指自己左肩胛。
她開口道:“這些,都是他在我身上留下的。”
商容魚聽後,本來爲她的話而心底一沉,可在聽出她語氣中並無什麼恨意的時候,有些意外,轉而暗鬆口氣。
同時,心裡也覺得不甚自在,因爲對面這人的語氣裡,不僅沒有什麼怨恨,竟然還有些笑意?
她一時搞不清楚對方跟蘇澈的關係,而一想到對方是一個寺人,又不免猜測,莫非入了宮之後,這人真會性情大變?
商容魚心底一下生出幾分惡寒,不過自然不敢表現於神情之中。
玉沁輕輕摸了摸右手掌心,沒有說話。
蔣紅綾卻是一皺眉,“閒話少說,如何選擇,還請明言。”
玉沁擡眼而來,神情如往常般冷淡。
而不等她開口,蔣紅綾已經從其中看出意味。
當即,她直接道:“爲什麼,難道就因爲什麼將軍府?”
她自然是疑惑不解的,據她所知,將眼前之人害到如今田地的,正是蘇家將軍府。可以說,顏玉書跟蘇家,同樣是血海深仇。
殺之還來不及,哪還會在意對方?
“不是將軍府。”玉沁道。
商容魚心道果然如此,而蔣紅綾也聽明白了。
然後,她笑了。
“蘇澈?”蔣紅綾覺得荒謬,笑得嘲諷,“現在,你把本該光明的前途毀了,只是因爲在意一個還不知在哪的人。他現在不只被桃花劍閣劍令追殺,還被朝廷通緝,一個必死之人而已。”
“這話未免言之尚早。”玉沁只是道。
蔣紅綾點頭,“看來,是沒得談了。”
“好像是這樣。”玉沁道。
沒有人再開口,只是場間肅殺之意更濃。
……
凝重沉悶的此間,便連弓弦的緊繃聲都似乎可聞。
然後,就在一縷風穿過街面的時候,地上沙塵在走,忽而便是靜若霹靂的絃聲。有人竟是在如此寂靜之時,因太過緊張而脫手射出了一箭!
這就像是一個信號,哪怕這支箭只是射在了地上。
緊接着,下一瞬便是無數弓弦響動,箭雨如蝗,鋪天蓋地而來,頃刻間便淹沒了此間街上。
衆人紛紛躲避,而喬一喬二更是悍然出手,直接抓向付吟霜和伊雪稠,後者出劍以對,卻難爲對手。
喬二探手一抓爲虛晃一招,卻是腳下一踢,直將原本拋擲在地的鐵鏈踢起,徑直朝那還給孟元廣療傷的仙姑而去。
與此同時,本就支撐真炁,將四下飛箭擋下的仙姑一眼看到,空餘左手朝這邊一甩,寬大袖中便飛出了無數白光。
那是蝴蝶,以紙片剪紙而成的蝴蝶,只不過此時飛出,在陽光下竟微微閃爍熒光。
伊雪稠眼尖,早就看到,連忙道:“躲!”
付吟霜想也不想,劍招一過,與伊雪稠便朝街邊商鋪撞去。
靳鷹早就翻身進了一旁的酒肆,只不過馬上便傳來他的怒喝,以及兵刃交接之聲。
而在場間,伊雪稠等人動作是快了,可那紙蝴蝶同樣不慢,它們如同雪花一樣落在了飛來的鐵鏈上,緊接着便叢叢炸開,突兀燃燒起來。
這是數不清的紙片,數不清的蝴蝶,一旦燃燒,整根鐵鏈竟成了一條火鞭!
喬一喬二連忙收手後退,而四下射來箭矢因要避開他們,本就一輪暫歇一輪,此時,因着仙姑這詭異招式,茶棚先被引燃,繼而場間腳下火勢蔓延,爬向長街兩側的鋪面。
“什麼鬼把戲?”蔣紅綾皺眉。
對面,與她交手的是商容魚和玉沁,在彼此一言不合之下,她們三個便戰到了一處。
此時聞言,商容魚軟劍如蛇一抖,分出戰場。
“想不到你我竟會聯手。”她這話,自然是對身邊之人所說。
玉沁右手看似虛握,卻有無形劍氣凝聚,如是持劍一般。
“不是聯手,是救你一命。”她說。
商容魚對此自是撇嘴。
另一邊,仙姑護持着孟元廣在退,也不知她用的什麼手段,反正此時街上火勢漸重,如此一來,反倒不好找掩體。
付吟霜和伊雪稠已經衝進了酒肆,去幫靳鷹,而喬一喬二卻是直接捨身去堵仙姑兩人。
火在往衆人腳下蔓延。
蔣紅綾鼻尖嗅了嗅,而後冷笑,“果真是上不得檯面的江湖把戲。”
商容魚毫不甘示弱,“那你待如何?”
射來的箭矢已經停下了,她卻是從四下的氣機裡感知到,羅網諸人已成包圍之勢。而此間因仙姑所致,幾成火海,眼前又有蔣紅綾相阻,他們可謂是無路可去。
這讓商容魚心中不由暗罵。
“終於來了。”玉沁卻是鬆了口氣,眼中也浮現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