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簸着,蒼州多山,路不好走。
這是官道,大晌午的也見不到幾個人。
路邊有個茶棚,哪怕日頭高照,入冬之後,四下透風的,在這歇腳的人也少了。
馬車停下了,茶棚裡的小二眼尖,早就小跑過來。
“打點水就走。”車伕壓了壓斗笠,將水囊遞過去,眼神警惕地往茶棚裡看了幾眼。
“您稍等。”小二沒細瞧,連忙接了,一彎腰,又跑了回去。
車伕腰上掛着刀,此時敞懷,沒有絲毫掩飾。
茶棚裡不過五六張桌子,此時坐了三桌人,男女老少六七個,難免有人好奇,目光看去。
那馬車看着不甚華美,但做工用料,一眼便能看出不凡。再就是那馬,頗爲精神,看不出有什麼疲態。
車伕一手按刀,冷眼看着。
小二很快接好了茶水,跑過去將水囊遞了,一臉討好。
車伕冷哼一聲,甩手便彈了四五銅錢,駕車便走。
那小二把手攤開,一枚一枚地數了數,看着那馬車背影,同樣一聲冷哼。
茶棚裡的三桌人彼此相視,然後目光也一直追隨馬車而去。
不過一會兒,那馬車駛出也就六七十米,撲通一聲,那車伕就跌了下來,馬車蹍過他的小腿,猛地顛簸了一下,出去三五米,也停了。
茶棚裡的幾人一直看着,見此後皆是瞭然一笑,臨官道那一桌上的兩個男人站起來,快步跑了過去。
馬車那邊有人掀了窗簾,朝外看了看,然後下了馬車。
這是個女子,但剛下車彎腰去看那車伕,那從茶棚裡跑過去的兩個男人已經到了她身旁。
驚嚇的尖叫,色厲內荏的恫嚇,接着是哭喊的求饒。兩個男人將她搜了個乾淨,然後一巴掌將其打暈,丟到了馬車上。
接着,這兩人把車伕拖到了官道下的樹林裡,幾息後,只有這兩個男人回來了。
他們朝茶棚這邊遙遙揮了揮手,上了馬車,駕着走了。
茶棚裡的人這才收回目光,繼續喝茶。
同時,他們在等下一波肥羊來。
……
路不好走,馬車顛簸着。
普通的馬車,平平無奇的趕車人,雖然是雙駕馬車,但馬有些老了,走的還不快。
馬車裡坐着三個人,俱都在閉目養神,只不過其中有個青年,臉色蒼白就如對面女子身上的白衣。
馬車的速度慢了下來,駕車人嘴裡‘籲’着,馬車緩緩停下。
蘇澈睜開眼。
“下去喝口熱茶吧。”車轅上,盜帥晃了晃水囊,然後把裡面的涼水底子倒了。
小二跑過來,目光從兩匹老馬的馬蹄上掠過,然後不動聲色地朝風吹起的車簾裡瞄了眼。
“新到的北邊巖茶,客官下來嚐嚐?”他一臉討好地笑道。
盜帥壓了壓斗笠,聞言一笑,“你這‘新到’二字,是指的茶葉剛到,還是新茶啊?”
小二一愣,接着一躬腰,“別看咱這茶棚小,可離蒼州城近啊,城裡茶行的大掌櫃,那可是小人的叔父,想當年…”
“行了行了。”盜帥擺手,“你去泡兩壺好茶,咱們這就過去。”
“得嘞!”小二連忙應了,轉身就走。
盜帥擡了擡下巴,目光在這小二的腳上頓了頓。
車簾掀開,一襲白衣的商容魚下來,抻了個懶腰。
玲瓏有致的身段曲線,在陽光下好似會發光一樣,茶棚裡的人看着,一下挪不開眼睛。
玉沁同樣下車,瞥了她一眼。
“倒是沒想到,這快到蒼州城了,還能遇到小毛賊。”商容魚掩口打了個哈欠,隨口道。
依她們修爲,自然能感知到茶棚裡,這些僞裝成尋常百姓之人身上的內力。
蘇澈從車上下來,玉沁下意識擡手,大概是想要扶他一把,但手剛動,便又縮了回去。
商容魚和盜帥自是注意到了,他們也知道蘇澈如今內力盡失,雖不至於成爲廢人,卻也與普通人無異,這一路,他們都默契地沒有提及更沒有關注此事。
“先喝茶吧。”盜帥連忙道:“歇一會兒再趕路,用不幾刻就到蒼州城了。”
蘇澈點頭,神情一如往常,看不到絲毫氣餒和頹喪,當先朝茶棚走去。
盜帥腳下一快,彷彿無意間比他領先幾步。
蘇澈見了,眼簾低了低。
“客官先請坐。”那小二手快地擦了擦桌椅,示意幾人坐下,然後道,“幾位可想吃點什麼?”
盜帥聞言擡頭,好奇道:“你這小小茶攤,除了麪餅點心,還有什麼?”
小二赧然般撓頭,“就只有麪餅點心,充飢果腹。”
“看着來一碟點心吧。”盜帥擺擺手。
然後,他摘了斗笠,看到了貼在茶棚柱子上的一張告示,或者說,是通緝令。
上面畫了兩個人,一個是前樑國平北將軍蘇定遠之子,武狀元蘇澈。另一個則是前樑國內侍總管,後反叛後周東廠的顏玉書。
通緝令上關於兩人的罪行,是暗害燕國蕩寇將軍燕廷玉。
“這東西,連這荒郊野嶺的地方都貼了。”盜帥說道。
四人深知如今處境,早就做了些許易容,等閒人當然看不出來。而這通緝令,他們一路也是見了不少,只不過這通緝令上的日期,依舊還是五日之前的。
那時,正是他們‘葬身’淮水河之日。
換句話說,雖然這通緝令還未撤銷,但實際上,在官府的卷宗和江湖傳聞裡,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罄竹難書。”商容魚說道:“你倆還真是罪大惡極的人。”
蘇澈搖頭失笑。
“你還笑得出來?”盜帥翻了個白眼。
“成了死人,倒也少了許多麻煩。”蘇澈說道:“起碼這一路,走得倒是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