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紫禁城,紅牆宮裡萬重門。
後周皇宮,雄偉壯觀,氣勢恢宏。
無論是值守的禁軍,還是自宮裡出入的官員大臣,亦或是那些宮女寺人,眼底皆有與有榮焉,帶着一股天子腳下的自傲。
但蘇清不一樣,他出了金鑾殿,走下白玉龍鳳石階,踏過金水彩橋,看過九龍壁,回頭望,雖欲嗤笑,難掩忿然。
他不喜歡這座皇宮,哪怕與傳說中一世皇朝的那座不朽皇城一樣,足夠威嚴壯闊,他依舊不喜歡。
因爲這不是樑國,對這裡,他沒有絲毫歸屬感。
宮牆之中,他看到的只有奴役、麻木、冷清、死寂。
一隊隊的禁軍走過,腳步鏗鏘,甲衣上落下黃昏的光。
蘇清靜靜站着。
有關自己的功勞,已然是定下來了,對於封賞,朝廷甚至沒有什麼猶豫。一切看似都很順利,但他知道,關於紀觴等人的生死,包括墨家機關城傾覆之謎,朝廷不會放棄查明真相。
這也是,很快說完自己的事情,轉而將魚天奉和陳觀禮留下的原因。
蘇清知道,陳觀禮也是個有野心的人,自己投在他的麾下,且不說他對自己是否信任,只是這一次,便是將自己當刀使。因自己這次的功勞,對方想更進一步,比如上將軍之位。
但魚天奉不會同意,因爲後周的上將軍從來都只有三個,若是陳觀禮上位,勢必會有一人下來,可能就是解甲歸田。
當然,也可能有另一種對兩人來說都算均衡的解決方式。
蘇清想着方纔見過的小皇帝,那個年紀不大,坐在龍椅上看着很是不搭,卻在某個時候異常契合的小皇帝,這是個心思難料的人,說不定會有意外之舉。
比如,多加一個上將軍。
蘇清扶着白玉欄杆,上面被宮女擦拭得連一點灰塵都沒有,而偌大皇宮裡,似這等欄杆數不勝數。
小皇帝只有十四五歲,不驕奢淫逸,對美人不上心,對錢財吃食也不看重。但他愛乾淨,見不得一點塵土,這是人盡皆知的,所以下邊的人很累。
宮裡的寺人不多,但宮女不少,因爲她們幹活細緻。
蘇清等着等着,難免胡思亂想起來。
自己今後要如何做,真的能在後周的朝堂站穩腳跟麼?
他可不認爲,自己會是那小皇帝和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的對手,或許離神都遠遠地纔是最好。比如就在原來的樑國之地,那纔是自己熟悉且感到安心的地方。
可如果那樣,自己很難再有往上的機會,也就不能接觸到一些朝廷高官要員,無法獲取他們的信任,得不到機密,就不能爲父親報仇,報復燕國了。
是的,蘇清現在想的只有復仇,至於復國,他已經不去想了,那太過奢侈。
只要能讓燕國感到痛楚,那就足夠了,最好是,殺了燕長安,毀掉燕國上將軍府。
那樣的話,就算是死,也不足惜。
……
“蘇將軍,您可以離宮了。”
正在蘇清走神,想着一些事情的時候,腳步聲自身後而來,一個宮女通傳。
“現在?”蘇清回神,問道。
他下意識朝那金鑾殿方向看了眼,他沒有看到陳觀禮和魚天奉出來,按理來說,他是要知情如何處置從墨家帶回來的那些東西,以及親手交接的。
或者,是跟陳觀禮一併離開。
“是的。”宮女點頭。
“那魚將軍和陳將軍?”蘇清問道。
“陛下留他們用晚膳。”宮女說道。
蘇清沉默片刻,道:“陛下還說什麼了?”
“蘇將軍一路勞頓,還請回府上休息。”宮女道:“不過此行功勞卓著,封賞不日便會示下。”
蘇清笑了笑,自己的功勞的確沒有跑掉,但也僅限於此了,在那位小皇帝的心裡,自己也只是比從前有了那麼點兒用。
不過這就足夠了,路總是要慢慢走的,現在還不是心急的時候。
“我知道了,多謝。”蘇清點點頭,轉身走了。
那宮女也是躬身,等他走遠之後,這才往宮裡走去。
……
等出宮的時候,天已經暗下來了。
蘇清在宮門口領了馬,翻身上去,自始至終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皇宮外的長街上沒有人,或者說沒有百姓,只有偶爾走過的巡城兵馬。
這裡不能縱馬馳騁,蘇清騎得不快,腦海裡在想着事情,身後跟着一隊平北軍的護衛。
拐過長街,他正想着要不要去雲渺觀,忽而看到了路邊的一個熱面的攤子。
此時天色已晚,吃麪的人沒幾個,在那邊坐着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很年輕,在大口吃着湯麪。
蘇清眼裡閃過驚訝之色,心裡卻又不是那麼驚訝。
不過見對方安然無恙,他心裡終於落下了一大塊石頭。
“你們稍等。”蘇清擺了擺手,下馬,往麪攤過去。
身後隨行衆人自是看去,不過也不多話,只是坐在馬上,兀自戒備着。
蘇澈呼哧呼哧地把面吃了,喝了口湯,擦了擦嘴。
“你怎麼來神都了?”蘇清走過來,也不嫌髒,直接拉開凳子坐下。
“來找你啊。”蘇澈說道。
蘇清臉上浮現些許疑惑,順勢看了一旁的玉沁一眼。
他這是想讓蘇澈介紹一下,這位同行的女子是誰,但很可惜,蘇澈好像沒有領會到,只是給他倒了杯茶。
蘇清看着眼前雖然擦拭透亮,但很是普通的茶杯,以及裡面只是聞着便是廉價的大葉茶水,哪怕從宮裡出來的確有些渴了,但還是沒有想喝的衝動。
茶水冒着熱氣,他看着,沒說話。
“你這是剛從宮裡出來?”蘇澈問道。
蘇清道:“機關城一別,我以爲再見會在很久之後。”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因爲對方能等在這裡,顯然自己下午進城時,對方或許就在現場,所以知道自己的行蹤。
“不見見,難免不踏實。”蘇澈道。
蘇清沉默片刻,道:“你去過雲渺觀了?”
“她現在是羅網的人。”蘇澈看着他,問道,“爲什麼?”
蘇清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會知道素月的身份,而顯然,這不會是她主動告訴對方的。
只能是他先發現的,而且素月並沒有瞞過他。
他看出了一點不對,所以纔會來問自己。
蘇清不知道該不該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