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冰,有個姑娘找你!”看門的老劉站在地基坑沿上衝坑底下正在綁鋼筋的賈冰喊道。
“啥?”賈冰從鋼筋交織成的網格子中直起腰來,切料機的聲音太大,離得太遠他沒聽清老劉頭說的啥。
“我說,有個姑娘找你!”老劉頭把兩隻手在嘴巴前面合成一個喇叭。
這次不僅賈冰聽清楚了,身邊的工友們也都聽清楚了。他們投來怪異的目光讓賈冰感到臉紅。賈冰把工具交給旁邊的沈玉亮,爬上溝沿。
“誰找我?”賈冰尋思着自己在這裡也不認識人,會不會是老劉頭聽差了。工地上的人都知道,老劉頭耳朵總是在關鍵的事情上不好使。
“在門口呢!”老劉頭走在前面也不回頭,自顧自地說,“剛開始她說找個叫賈冰的人,我還說咱這沒有這個人。後來還是老盧說你叫賈冰!我這腦子啊,總記不住你們的名字。”
賈冰跟在老劉頭的身後,走出門口,在北面的陰涼地李雪正站在那裡衝着他一個勁的笑。她上身一件白色T恤,下身牛仔揹帶褲,頭上一頂黑色的棒球帽。要不是後腦勺那根馬尾辮,人們準會把她當做一個男孩子。
賈冰沒有想到李雪會出現在工地上,吃驚的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咋了?見到我傻掉了?”李雪看着呆住的賈冰問。
“你,你咋,咋找到這裡的?”賈冰結結巴巴地問。
“你寫給我的信裡說你在光華苑工地。今天我爸正好來市裡辦事,我就順便搭車過來了。”李雪說着把帽子摘下來拿在手上當扇子搖,“好熱啊,你這真難找,我打聽了好久才找到這裡的。”
“我寫信只是告訴你我在這裡打工,也沒打算讓你過來。”賈冰說,
“那你的意思是不歡迎我嘍?”李雪說着,扭過身就往外走。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賈冰趕忙追上去道歉道。
“那你是啥意思?”李雪生氣地問。
“這裡這麼髒,天又這麼熱,你能過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賈冰說。
“這還差不多!”李雪說着,又噗嗤一下笑了起來。
原來剛纔賈冰用手擦額頭汗的時候,把手上的銅鏽抹到了自己臉上。而他本人卻沒有意識到。搞笑的樣子把李雪給逗樂了。
“你先在這等我一會兒,我進去換件衣服。”賈冰說完跑回簡易房,把那套乾淨的衣服換上,又去工頭韓德勝那裡請了半天假,順便支出20塊錢工錢。他知道,一個男孩子出去身上總不能不帶錢的。
工地旁邊的正大路上有個滏陽苑公園,不出工的時候賈冰常到這裡來。此時正是公園裡人最少的時候。
“你看,好大的金魚!”李雪看到滿池子的金魚,興奮地叫起來。
“撈一條給你帶回去燉着吃吧!”賈冰笑着說。
“嗯,拿來!”李雪伸**過賈冰手裡的冰棒說。
“幹嘛?”賈冰不解地問。
“騰出手來,你好下去抓魚啊!”
“這魚不能抓!再說金魚也不能吃啊!”賈冰說。
“知道不能吃,那你還說讓我撈回去燉着吃!”李雪撅起嘴巴生氣地說,“原來你是想毒死你這個筆友是吧?我早聽人家說金魚都是有毒的!”
“逗你呢,你還當真!”賈冰說。
“你就是個大騙子!”李雪說。
“玩笑話也算是騙?”賈冰笑着問。
“不是實話就算是騙!”李雪說完,把冰棒含在嘴裡往公園中心的湖邊走去。
現在的湖水不是太多,只有西邊三分之一的部分有水。而東邊較淺的地方已經乾涸很久了,龜裂的地上散落着圓圓的鵝卵石。用方形條石壘成的細長彎曲的水中長牆也全部裸露出來。湖水滿的時候,他大概只能稍露腦袋,膽大平衡力好的人可以沿着長牆到達湖心島。
“快過來,扶我一下!”李雪站在第一階石階上,她要賈冰過來扶她上去。賈冰站在石階下面,李雪扶着賈冰的肩膀爬上第二階。
“你要過去麼?”賈冰有些擔心的問。他覺得長橋的石階雖然不高但是有些窄,李雪一不小心摔下來就糟了。
“怎麼?你懷疑我的平衡力?”李雪站在石階上低頭看着下面的賈冰問道。
“沒有懷疑,我是在質疑!”賈冰說。
“告訴你,我的平衡力在我們舞蹈班上是最好的,舞蹈老師都誇我呢!”李雪得意地說。
“你學過舞蹈?”賈冰吃驚地問。
“當然了。”李雪說着,伸開伸開雙臂控制着自己的平衡往前邁步。賈冰在下面隨時準備扶她。
“不要你扶,我肯定也能自己走過去。”李雪搖晃身體着往前邁。雖然她一再強調自己的平衡力,賈冰還是把手舉過頭頂緊跟着她。
“啊!”李雪右腳一滑差點踩空,身體不由得向右傾倒,就在這時賈冰伸手扶住了她。
“嚇死我了!”重新站穩以後的李雪用手拍拍自己的胸脯,剛纔要不是賈冰扶着,她可真的就摔下去了。
“你沒嚇死,我就被你嚇死了!”賈冰在下邊也被嚇得不輕。
“不是我的原因,是這上面太滑了!”李雪爲自己辯解道。
爲了安全起見,剩下的那段距離,賈冰始終讓李雪的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李雪也不再強調自己的超常平衡力,剛纔也卻是把她嚇了一跳。
在湖心亭裡,兩人坐下來。
“你最近在看什麼書麼?”李雪小心翼翼地問賈冰。賈冰在給她的信裡說他得了一種奇怪的“病”。這種“病”讓他不能想任何與學習有關的事情,哪怕是一句有關學習的話,也會讓他頭皮發麻想要瘋掉一樣。他說他可能是因爲上學期在學校的那場打架把自己嚇着了。
“我現在在看《基督山伯爵》!”賈冰笑着回過頭對李雪說,“還是你介紹的呢!”
“看多少了?”李雪接着問。
“快看完了!我正想等把這本《基督山伯爵》看完了,我再看什麼呢!正好你來了,再推薦
一本唄!”
“那你現在看書時候頭皮不麻了吧?”李雪兩隻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賈冰問。
“已經沒事了。”賈冰苦笑着說,“出來換個環境好多了。”
“哦,沒事就好!那你要是有時間的話讀一下《戰爭與和平》吧!肯定適合你!”
兩個人在亭子裡談了很久,關於那些世界名著,又談到暑假裡各自的生活。後來李雪說她打算開學以後找個時間去賈冰學校看一看。賈冰答應了。
後來,兩個人又在公園南山上轉了會兒,由於突然從草叢中竄出一隻大黑狗,把他倆給嚇壞了。於是他們放棄登上山頂的計劃,原路返了回來。太陽下山之前,李雪搭上回縣城的客車回家去了。賈冰回到工地,換上那套髒兮兮的衣服,晚上他又得出工,在看似冷清卻異常緊張忙碌的工地上繼續他賣苦力的生活。
不得不說,對於賈冰來說這一天是幸福的,不是因爲李雪這個好筆友能夠頂着燎人的烈日跑過來看他,更多的是因爲和李雪在一起的時候,賈冰的心情是輕鬆的快樂的。就像李雪臉上永遠掛着的那股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會被感染到的笑容一樣。在某種程度上,李雪是在用另一隻完全不同於汪思琪的理解方式在理解賈冰,也讓賈冰用不同的方式理解着自己。李雪不是汪思琪,汪思琪也不可能成爲李雪。但這兩個被賈冰視爲最要好的朋友,卻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讓賈冰從不同的角度重新認識着別人眼裡的自己,自己心裡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