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走出班主任的辦公室,像兩隻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吧唧。賈冰看看胡旭,胡旭也看看賈冰。賈冰突然發現,他對胡旭怨恨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胡旭也覺得身旁的賈冰並不是那麼讓自己恨到咬牙切齒。
天空飛過一羣信鴿,吹着響亮的信哨子。辦公室樓前的那排高大的梧桐下幾隻小麻雀在地上蹦跳着。那片從樓上的管道滴攢下來的水在這裡匯聚成一個小水流,這裡是它們快樂的美食地。學生們都在上課,院子裡空無一人,賈冰從來也沒覺得學校裡有過這樣安靜的時候。
“咋辦?”胡旭最先開口問賈冰。
“咋辦,能咋辦?”賈冰也不看胡旭,只是低着個頭。他已經沒有了任何辦法。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還不相信這個事實。
“要不咱倆去找一下胡主任吧?讓他給咱說說情,也許還不至於被學校開除!”胡旭說。
這倒是提醒了賈冰,學校的胡主任是胡旭一村的,要是找找他可能會幫上忙。
“走,現在就去!”賈冰想到有不被開除的機會,一下子變得興奮起來。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一天前還是水火不容打得不可開交的死對頭,到現在突然變成了一個戰壕裡共患難的戰友。這是個多麼諷刺的笑話。老天爺是在給他們開玩笑麼?或許人只有在挫折面前才能真正的成長吧。可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的最要緊的是想辦法讓學校撤回對他們的開除學籍的決定。
兩個人在學校裡尋摸了很久,終於在學校的印刷廠的小院門口找到了胡主任。這是個小個子的中年人,腋下夾着一個公文包像是剛從校長的辦公室裡出來。
“叔,您等一下。”胡旭緊跑幾步跟上了胡主任。
胡主任本來就不怎麼待見這個小毛孩,平時在班裡不好好學習,竟給他惹麻煩。要不是看在他爸胡國慶跟他關係不錯的份上,他才懶得管他的閒事情。當胡旭跑過來喊他叔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感到這小子可能又惹出什麼麻煩了。
“啥事?”胡主任停下臉色沉了下來問。
“叔,我倆因爲在學校打鬧,學校要開除我們,您能不能向校長求求情?”胡旭說着就撇起嘴來,眼淚噼裡啪啦地就落了起來。
“啥,開除?誰說要開除你倆的?”胡主任並沒有想到開除這麼嚴重,一臉的吃驚。
“呂校長說的!”
胡主任心想呂長江說要開除,這件事情應該不像胡旭描述的那麼簡單。呂長江向來獨斷專行,他做出的決定一般不會輕易更改。更何況自己和呂長江的關係向來不和,要是因爲兩個學生打架這點小事向他討人情,他是絕對不會幹的。呂長江他要開除這兩個學生,那就開除好了,這小子沒少給自己添麻煩,開除了他倒省心。
“這事我不太清楚,我說話也不見得管用。我看你們還是再找別人吧!”胡主任丟下這話就走開了。眼看着本村的這個胡主任都說不上話,胡旭也沒了辦法。賈冰在一旁更是一臉的沮喪。
兩個孩子現如今真的沒了主意,他們現在能夠做的就是馬上回家,把他們開除學籍的事情原原本本給家裡邊的父母說。賈冰能夠想象得到父親知道這件事情以後的情形。他害怕回到家裡,一想到父母們那滿是泥土的臉龐,他的心就無比得疼痛。但是他現在不得不回家,也許父親來學校一趟,好好跟學校的領導求求情,還有挽回的可能。
“回家,我可不回家。”胡旭不想讓家裡知道自己在學校闖下這麼大的禍。按照學校的說法,他現在已經不是學校裡的學生了。家是不敢回去的,他現在能去那裡呢?
“不回家,那你去哪裡?”賈冰不解地問。
“我現在哪也去不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先回你家嗎?”胡旭低着頭,一個勁兒地搓着自己的兩隻手。
賈冰帶着胡旭回到家裡,下地的父親還沒有回來。只有母親一人在家。賈冰沒有把自己被學校開除的事情告訴母親。他要等父親回來。
兩個孩子在家裡等了好很久父親也沒有回來,賈冰只好和胡旭一起又返回了學校裡。學校他們是回不去了,賈冰只能從文博那裡拿了鑰匙,帶着胡旭回到文博的新宅子裡。
外面烈日當頭,發出刺眼的光芒。布穀鳥在無邊的麥田裡叫個不停,夾雜在大型收割機轟隆隆的嘶鳴中漸漸遠去。牆頭上那幾只麻雀飛走又落下,像肆意玩耍的孩子。連樹也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的忍受着難熬的中午。
賈冰仰面躺在那張大牀上,心裡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滋味。眼前這些熟悉的東西讓他有些恍惚,他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好像地球引力對他失去了作用。他感覺自己飄了起來,像一根羽毛,在微風中飄出屋子,飄過圍牆,飄在一望無際的麥田地裡。他看到好多的機器很多的人在田地裡收割麥子,他看到他們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一些毫無規則的小黑點。突然,他到了學校,眼前是他熟悉的宿舍、操場、教室。透過教室的窗戶,他看到老師和同學們正在上課,幾個同學在向他招手。這時,颳起一陣狂風。他被狂風掀到到空中,周圍漆黑一片……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舊躺在牀上,原來剛纔的一切只是一個噩夢。是呀,他多麼渴望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僅僅是一個夢。他拼命掙脫着想要從夢裡醒來,可是無論他如何掙脫,他都無法從現實這個夢裡醒來。
“哐哐哐……”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賈冰的胡思亂想。
賈冰以爲是文博他們回來了,趿拉上鞋去開門。打開門一個瘦瘦的高個子中年人站在門外,看樣子也就四十歲。賈冰並不認識他。
“你找誰?”賈冰問。
“俺家小旭是不是在這兒?”中年人問。
“在,堂屋呢。”聽他的口氣,賈冰斷定這是胡旭的叔叔或者堂哥什麼的。
“你咋不給家裡說呢?”這人坐在牀沿上,慢條斯理地問胡旭。
胡旭見到這個人,從牀上坐起來,也不吱聲,只是低着頭撥弄系在牀腳上的那根細繩頭。
“你梅叔跟我說你在學校跟人家打架!咱來學校是學習的,你咋能跟人打架?”男人慢悠悠的耐着性子說,回頭看看站在一旁的賈冰問,“你倆打架了?”
本來賈冰並沒有太在意他倆的對話,這個男人回頭這麼一問賈冰翻到覺得自己倒有些理虧似的。
“恩,”賈冰恩了一聲。
後來,這個男人就把胡旭領走了。賈冰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屋裡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