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進李穎懷裡這個動作着實大膽了些, 韓佳自己都有些後知後覺的悔意。
她從來不是一個有多積極主動的人，也從未小心機地從李穎那兒獲得一些肢體接觸的機會，此時她攬住李穎的腰, 卻也只是靜靜地靠着, 並沒有得寸進尺的舉動。
今天着實是衝動了些, 不過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是靠着衝動推動前進的。
李穎妥帖地攬着她的肩膀, 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柔柔地說着，“其實你們這些小女孩，對於年長的女性有一些依賴的感情是正常的, 畢竟我們年長、見的人多、說出來的話帶着是多活了幾十年得到的經驗。但說這個是愛情，我覺得你需要多想一想。”
“穎姐, 我不是隨便說說的, 你知道我不是一個衝動的人。”韓佳有些急切地想要解釋, 不想自己難得的一次表白卻被對方理解成小孩子的模糊情感。
“我知道，佳佳你是個聰明孩子。”
聽到李穎的話, 韓佳是有些不適的，她不太喜歡李穎用這樣的語氣來跟她說話，雖然李穎從來都是這麼說話的。
這樣的語氣像是一個長輩，帶着年長者慣常使用的理所當然。
“穎姐，你說的我有認真思考過, 我反反覆覆將我們認識以來, 我對你的所有感覺都過了一遍, 一一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 我才確認了, 我對你，是愛情。”
韓佳壓着內心的不適, 努力平靜地將自己的思緒理清，然後像是在小組彙報的時候跟導師一條一條地分析他們的這個主題一樣，認真且誠懇地表達着。
“我怕我自己的分析並不準確，我還特地去了圖書館，看了很多心理學方面的書，所有的證據也都在證明，我愛上你了。”
話頭打開，韓佳也就不會再羞怯於說出自己曾經做的嘗試與努力了。
李穎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腦袋，“這麼可愛，還去查資料？”
這個動作有些親暱，語氣也略微不同，韓佳低了低頭，臉似乎是紅了，不過黑夜裡也看不清什麼紅不紅的。
“謝謝你，佳佳，你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李穎柔柔的嗓音從頭頂傳來，還是那麼的平靜與溫柔，“我收下你這份可貴的心意了。”
李穎的迴應確實出乎尋常，但韓佳卻覺得理應如此。
因爲韓佳在這次的衝動表白中，從來就沒有預設想過要從李穎這裡獲得什麼，諸如邀請對方與她戀愛。今天的見面也是出乎意料的，她已經剋制着自己幾個月沒有聯繫李穎的。
她知道這本就是一份禁忌的情感，更何況李穎還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韓佳理所當然地認爲李穎不會接受自己。
她對於能和李穎在一起的期待，只佔了內心期待中的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只要讓李穎知道了她的心意，她就滿足了。
至少現在是。
韓佳難得地多了些話，絮絮叨叨地跟李穎說着，似乎是覺得兩人的關係比以前更親密了些，便能說一些她覺得李穎讓她心動的時刻這樣的內容了。
李穎非常認真且耐心地聽着，不時地迴應着“是這樣啊~”“我不知道欸~”“我有這麼好嗎？”之類的話。
一直到酒勁徹底上來，韓佳也有些累了，兩人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兩人便分開了。
早起的時候韓佳略有一絲尷尬，但李穎卻坦坦蕩蕩，以前是如何對韓佳現在便依然是怎麼對她，彷彿昨天晚上韓佳的表白只是兩人普普通通的一次對話而已，並未有什麼不同。
不過那之後，韓佳變得主動多了，總會時不時地聯絡李穎，李穎也會盡可能地滿足韓佳的一些願望。
畢竟那些願望其實也都不過分，就是見見面，吃頓飯而已。
韓佳的性子，哪裡有過得寸進尺的時候。
只是李穎好像變忙了些，偶爾聽她說起，大概是什麼孩子進青春期了，總惹麻煩之類的，在加上工作那邊因爲市場變化也有不少的狀況。她一個人又要忙工作又要管孩子，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半，好滿足這兩邊都層出不窮的各項問題。
韓佳很理解李穎，也知道自己並不是李穎的誰，哪裡又敢多跟對方奢求什麼。
只是，心裡有一些期盼卻越來越讓她難以忍受了。
在學校食堂吃飯的時候，隔壁桌坐了一對小情侶。
看模樣像是本科低年級生，男生稚嫩，女生傲嬌。
兩人像是吵架了，男生忙不迭地在道歉，又是買了好吃的，又是買了女生最愛喝的奶茶，終於換來了女生撅嘴的一句，“以後你不準打遊戲了，要陪我。”
要陪我嗎？
韓佳突然覺得手裡的這碗雞絲涼麪突然就不香了。
戀人之間是要陪伴的嗎？是要陪伴的吧。
雖然李穎並不是她的戀人，但這是她的渴望不是嗎？
在表白之前，只想着若能見一見就好了，就滿足了，這表白之後竟然又會想着，若是能多點時間在一起就好了，任何時候都有對方陪着就好了。
人好不知足的。
理性地知道自己不知足了，但感情上卻越來越想要對方。
於是韓佳更加頻繁地聯繫李穎，李穎也還是那麼的包容，能有時間便會答應下來，沒有時間也會好好地做好解釋，這個包容程度其實已經遠遠超過了對於朋友的包容程度了。
只是韓佳還是覺得不夠，心裡的期盼已經達到了讓她焦灼的程度。
這樣的情緒在一次約定好的晚餐被取消的時候達到了頂峰，李穎的緣由是孩子學校那邊有緊急的狀況需要她這個家長去處理一下。
韓佳狀若平靜地說去吧，孩子要緊，但她一整夜幾乎都沒有睡着過。
悲傷與難過猶如潮水一般地席捲了她，讓她在自我唾棄與渴望之間來回掙扎。
然後第二天，她便一年一度衝動地去找李穎了。
當時正好遇見李穎要坐車出去辦事兒，估計是見着韓佳臉色不對，李穎便招呼秘書改時間，將韓佳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知道韓佳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給韓佳拿了一瓶比較淡的茶飲，李穎才問着韓佳怎麼了。
韓佳一夜沒睡，腦子亂糟糟的，臉色蒼白黑眼圈嚴重，怎麼看怎麼不好，當然這樣狀態下的話說出來的話怎麼可能還有理智。
“穎姐，我們現在到底算什麼”
韓佳這麼聰明，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是能感覺到李穎對她是有不同的，她們又沒有血緣關係，李穎對她幾乎有求必應，還不能證明她在李穎的心中是有一席之地的嗎？
李穎嘴角噙着笑，面色柔和地說着，“我們不是朋友嗎？”
“是嗎？只是朋友嗎？”
或許是因爲韓佳的表情太過慘淡，眼神太過絕望，刺痛了李穎。
“佳佳，你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韓佳搖搖頭，“沒什麼事情，就是難過。”
“可以跟我說說嗎？”
“跟你說說嗎？”韓佳帶着苦笑說道，“穎姐，我想見你，我想要你，我想和你像戀人一樣時時刻刻都在一起，可是不行，我可以不難過嗎？”
李穎也極爲稀少的露出了爲難的表情，她在韓佳面前一向保持着冷靜的、含笑的、淡定的模樣，彷彿所有的事情在她那裡都是雲淡風輕。
連感情，也不過只是春風化雨一般，有便是緣，無也隨心。
而此時，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眼眸低垂，像是徹底卸下了平日的盔甲，露出了內裡複雜的心緒一般。
“佳佳，我已經儘量滿足你了~”
一句話，韓佳頓時鼻子就酸了。
她從沙發上起身，在李穎的腿邊蹲了下去，像一隻柔順的貓一樣將自己的腦袋伏在李穎的膝蓋上，讓李穎的手自然地撫摸着她的頭髮。
悶悶地說，“穎姐，我知道。”
許久，才聽到李穎在頭頂上說着，“其實，佳佳，你的心意讓我很感動，有時候你讓我覺得我自己還很年輕呢。”
“你本來也不老。”
“呵~”李穎笑了笑，“你想要什麼，我能給的，我都想給你。只是，人生太無可奈何了，我根本沒有太多可以給你的東西，比如時間，比如感情。”
韓佳下意識便想反駁，但反駁的話在腦海中滾了一圈之後又發現其實根本就很無力。
“我的兩個孩子才十五歲，因爲我太少有時間管他們，女兒最近總闖禍，我都溝通無能了。兒女都是債，上輩子欠了的，這輩子來還。工作就不說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已經沒有多餘的我可以給你了。”
滾燙的熱淚隨着李穎的話落了下來，韓佳抹了一把，不想自己再在李穎面前哭了。
李穎的手還在柔柔地一把一把地摸着她的頭髮，像是安慰着她。
哽咽着，韓佳擡起頭來，看着李穎說道，“穎姐，我想要什麼，你都願意給我嗎？”
李穎擡手，用指腹擦掉了韓佳的淚痕，“嗯。”
“我想要一天，”韓佳帶着破釜沉舟一般的堅定說道，“一天你和我相愛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