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達?!怎麼是你?”慕飛卿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現出真面目的“襄南王”,心中迅疾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不是我,還能是誰?”錫達笑得極其親和,“這一切,不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麼?怎麼事到臨頭,你卻跳出來拆我的臺?不過就算這樣也沒關係,反正,襄南王應該早已離開了頊樑,此刻正在返回封地的路上。”
慕飛卿的臉色難看到極致——錯了!全都錯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
“鎮國將軍?”凌涵威冷沉的聲音響起,“朕想聽聽你的解釋!”
澀然的笑意在慕飛卿脣邊漾開——解釋?他還能解釋什麼?解釋清了又怎樣?能夠追回已經離開的襄南王嗎?而且那個襄南王,到底是真是假,也很難說得清。
“臣,無話可說。”默然片刻,慕飛卿幽幽一嘆,緩緩沉膝,跪倒在地,“微臣失查,致使襄南王尋機脫身,罪責難逃,請皇上降旨責罰!”
凌涵威黑眸沉了沉,卻令人驚異地保持了冷靜,慢慢轉頭,看向一臉若無其事的錫達:“你就是羌狄二王子,錫達?”
錫達一怔,下意識地點點頭,眸中飛速閃過一絲詫色,收起戲謔之心,也朝上位的凌涵威看過去。
“朕很想知道,鎮國將軍是如何與你共謀,又是在何時何地與你共謀的?這個計劃,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其他人知曉嗎?”
錫達眸中驚色更甚,不過旋即歸於平靜,從懷中摸出一封書柬,言辭鑿鑿:“這是慕飛卿寫給本王子的親筆密函,呃,那個,皇上要是不相信,可以拿去仔細瞧瞧。”
由於事情不宜外露,所以隨行的宮侍都候在軒外,凌涵威身邊並無他人可使,只好轉頭略有些歉然地看着一直不曾作聲的白思綺。
收到小皇帝的目光,白思綺抿抿脣,側身走到錫達跟前,伸手將書柬接過,面無表情地重新回到凌涵威身邊,將書柬遞到他面前。
凌涵威接信在手,凝神細看,臉上仍舊一派波瀾不驚,然後將信紙一抖,朝向慕飛卿:“大將軍,你可瞧仔細了,這密函,可是你親筆所寫?”
慕飛卿舉目一看,心內頓時冷了大半,垂眸道:“……確是微臣的筆跡。”
“慕飛卿!”凌涵威冷笑,“事實俱在,證據確鑿,你串通外藩,私縱重犯,兩罪併發,來人!將鎮國將軍摘冠去袍,押入北天牢!”
白思綺渾身一顫,心內有無數的疑問翻滾起伏,最終卻只是默然。
魏關山被這突發的狀況弄得目瞪口呆,措手不及,怔立在地,壓根兒沒聽見皇帝的命令,倒是楊嵐溪,踏前一步,聲音清朗地道:“皇上,此事還有諸多疑點,是不是先查清楚了,然後再——”
“毋須多言!君令如山,言出必行!”凌涵威面色冷然。
楊嵐溪輕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走到慕飛卿面前,衝他一抱拳:“大將軍,得罪了。”
不待他動手,慕飛卿自己摘下頭頂銀冠,起身褪去外袍,最後深深看了凌涵威和白思綺一眼,這才轉頭,仍舊步履穩重地朝門外走去。
軒中頓時一片寂然,人人面色沉凝,惟有錫達,事不關己般倚立在木柱旁,雙手環胸,全然不將眼前的人與事放在眼中。
“不知錫達二王子此次入京,除了協助襄南王潛逃之外,還有別的要事麼?”不疾不徐地,凌涵威緩緩道出一句話來。
“協助襄南王,不過是舉手之勞,本王子此次入京,其實一則是爲了恭賀陛下你登基大喜;二則是聽聞頊樑熱鬧繁華,有天下第一城的美譽,故此前來,想親自目睹耳聞一番;三則嘛——”錫達說着,目光有意無意地朝白思綺掃了一眼,卻只收到兩束比冰刀霜劍更冷的目光。
“當日朕已將昊星大首領的國書駁回,所以這第一件,暫且作罷;這第二件嘛,頊樑雖說繁華熱鬧,廣納四方來客,但卻不歡迎居心叵測之輩,錫達王子若觀賞完畢,還請儘早返還羌狄,免增不必要的麻煩;至於那第三件,朕不想問,也不想知道。不過朕有句話想先行告知王子:朕雖年幼,決不可欺!”凌涵威說罷,當即起身,昂首挺胸走向軒外,白思綺愣了愣,隨即提步跟上。
“這就——了結了?真沒意思。”錫達聳聳肩,衝軒中其餘人等拱拱手,“若無別事,在下就告辭了!”
“等等!”太皇太后出聲將他阻住,“敢問王子殿下,小兒凌昭衍,此時到底身在何處?”
“奇怪,”錫達晃
晃腦袋,朝楊嵐溪掃了一眼,“這個問題,他最清楚,我不過是進來攪和了一下,襄南王在哪裡,我如何知曉?”錫達說完,也不管太皇太后的臉色有多難看,大搖大擺地出了瑤光軒,杳然而去,不知所蹤。
“溪兒,你跟姑母來。”雖然心急知道自己兒子的安危,可太皇太后也明白,此地並非說話之所,遂出聲將楊嵐溪叫到跟前,轉頭厲目一掃,“魏統領,領着其餘人等都退下吧,依舊照原樣佈置,別讓外邊的人瞧出端倪來。”
“是!”魏關山擦去額上的冷汗,趕緊着答應,然後領着禁軍們撤離——鎮國大將軍下獄,皇上扔下一爛攤子甩袖回宮,現在這廣瓊園中就數太皇太后最大,不聽她的,他還能聽誰的?
出了瑤光軒,登上鳳舟,太皇太后命人放下四圍的簾子,又着所有人等全都退出艙外,這才攜起楊嵐溪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溪兒,今日之事,可是你安排的?”
“不是。”楊嵐溪搖頭,“侄兒只是在兩個時辰前,得到一道密令,要侄兒和突然到訪的錫達王子聯手,助表兄脫困。”
“密令?!”太皇太后面露微訝,“哪裡來的密令?”
楊嵐溪目光閃了閃:“其中內情,不便告知姑母,但這樣的結局,不正是姑母所想見到的嗎?如今表兄已脫離樊籬,如蛟龍出海,想來不久,便有一番大的動作。姑母何不穩坐宮中,靜待其變呢?”
“你是說——”太皇太后雙眸一跳。
“自古壯懷男兒,志在天下。”楊嵐溪輕輕淺淺一句話,截住了太皇太后未盡之言。
“想不到啊,”太皇太后的神色卻頗有些複雜,“衍兒他,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那錫達王子手中那封所謂的鎮國將軍親筆密函……?”
“不可說。”楊嵐溪微微一笑,仍舊以三個字作結,避開這個敏感的話題。
“也罷。”太皇太后拍拍他的手背,滿目慈愛,“哀家已垂垂老矣,衍兒若要成大事,着實得指望你們這些後輩良才。溪兒,若真有那麼一天,衍兒他,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侄兒,多謝姑母!”楊嵐溪依舊謙和地笑着,寵,不喜,辱,不驚,彷彿全然置身事外,也彷彿,早已通透全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