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慢慢移上胸口,猶記得心絃斷裂那一剎那,撕心裂魂的痛,幾乎將他整個人絞碎。
本來已徹底失去意識的他,竟然在那一刻,活活地被痛醒過來。
腦海裡浮出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那個人,那個曾與他共用一顆心的人,已然將他捨棄,或者說,他是掙脫了十數年的桎梏,終於走向自由。
通往死亡之路的自由。
對那個人而言,所謂的自由,所謂的自我,便是死亡。
血魄焚,半心殘,但他們之間,仍有一弦相連,而在那剎那,最後這根心絃,也戛然而斷。
到底是什麼,能讓他徹底失去所有的理智?做出這樣瘋狂的舉動?
眸光對上白思綺悽楚的雙瞳,慕飛卿朐中一陣抽痛——難道,是因爲她?
“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誰能告訴我?”見慕飛卿始終沒有作聲,白思綺轉頭,看向其他人,眸中的神情,是那樣悽惶無助。
仍舊是死一般地沉默。
“綺兒,”終於,貞寧夫人踏前一步,伸手輕輕摁住白思綺的肩膀,柔聲說道,“卿兒的身體元氣大傷,需要好好調養,你這段日子也飽受磨折,體倦神乏,先安心休息幾日再說,好嗎?”
“不,”白思綺拼命搖頭,眼中珠淚滾滾,緊緊攥住貞寧夫人的衣袖,聲聲哀懇,“母親,告訴我真相,不要瞞着我……不要……”
“這——”貞寧夫人大感爲難,轉頭看向慕飛卿,後者慢慢從榻上坐起,“你一定要知道?”
“一定要。”
“那好,你跟我來。”慕飛卿慢慢站起,擡步朝廂房走去,白思綺愣了愣,隨即跟上,貞寧夫人滿臉擔憂,正欲跟上,卻被西陵鴻輕輕拉住,“讓他們去吧,卿兒會好好處理的,有你在,反而不方便。”
廂房的門緩緩合攏,外面的人各個懸着一顆心,而廂房之中,慕飛卿走到牀邊,向白思綺示意道:“過來,咱們躺着說。”
白思綺心中發急,也顧不得計較這些,快步走到榻邊,依言在慕飛卿身側躺下,凝眸深深望入他的眼底,神情裡帶着幾分希冀
,幾分焦灼,還有幾分茫然……
“還記得當日在金泰城金風樓中,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嗎?”
“記得啊,”白思綺眨眨眼,“你說等救出了東方凌,就帶我去霧霓山遁世隱居,是指這件事嗎?”
微微地,慕飛卿蹙起了眉頭——她還記得?爲什麼她會記得?難道她的記憶,並沒有像鳳九霄所說的那樣,慢慢地淡褪、模糊,最後全然失去?
難道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有別的安排?
“怎麼啦?”白思綺輕輕推推他,眼中的惑色愈見深濃。
“那麼以前的事呢?你可還記得?”慕飛卿反握住她的纖手,嗓音沉緩。
“以前?以前哪些事?”白思綺有些恍神——這段日子,她不知是怎麼了,腦海裡的景象總是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有時候什麼都能想起來,但有時候,卻是一片混亂。
慕飛卿幽然嘆息,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道:“不說這個了。你想知道什麼,問吧。”
“我想知道,那天夜裡你去找東方笑,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去找東方笑的,並不是我。”
“什麼?!”白思綺猛地坐直身體,呆呆地看着他。
“準確地說,自從離開南昭金風樓之後,陪在你身邊的人,便不是我了。”
白思綺身心劇震:“不是你……那是誰?”
慕飛卿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他相信,以她的聰明,完全能夠猜到答案。
“是他……是陌雲寒?是陌雲寒對不對?”白思綺猛地伸手,緊緊地抓住慕飛卿的胳膊,“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們跟西陵辰說起隱退的事,他發了很大的脾氣,說……他說什麼來着?我怎麼又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別想。”慕飛卿語聲溫凝,“總之,綺兒,請你相信我,我當時離開,是別有情由。”
“你離開……然後叫來陌雲寒,讓他陪在我身邊,代替你,是這樣嗎?”
慕飛卿點頭,表示默認。
“這麼說來……”白思綺的神情卻愈發恍然,“在秘道出口和我一起面
對紅鏊的,在瀾江上和我那麼……還有在孤島上……以及後來日子裡,居然都不是你,而是他……哈哈哈哈,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慕飛卿,”她慢慢地轉過頭,定定地看着他,“這麼說來,如果不是天意弄巧,讓我們在永夜谷中見到了你,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永遠封凍自己,不再出現在陽光之下,讓陌雲寒永永遠遠地取代你?”
房中的空氣凝滯成冰。
四目相對,她眼中濃郁的嘲諷和泣血的傷,讓他的心,急劇地震顫起來。
卻,不知該怎樣去開解。
“好,很好,”白思綺臉上的笑卻突然綻放得極致燦爛,“慕飛卿,你這一次巧奪天工的安排,真的很成功,陌雲寒,表現得那麼完美,完美得讓我沒有一絲的懷疑,完美得,讓我付出了所有的真心……你可以走了……”
白思綺說罷,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去,眼前的景象慢慢地扭曲旋轉,浸染着淡淡的血色……
“你做什麼去?”慕飛卿疾跳起來,一把抱住她的身子,深深地扣入自己懷中。
“……呵呵,當然是去找他……我要知道他在哪裡,我要知道他是否平安……”
“他……”
那個人,他在哪裡,他平安嗎?慕飛卿心中也沒有一點的把握,心絃已斷,他再也無法感受他的存在,也無從知曉他是否安好,甚至此時此刻,他的心中甚至升起一絲絲邪惡的想法——如果他永遠不再出現,那該有多好……
緊閉的房門終於緩緩打開,外邊的人同時鬆了一口氣,數道視線齊刷刷地看向那一對從房中步出的人兒……
煦暖的陽光灑在白思綺身上,清麗面容出奇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貞寧夫人擔憂的目光緊緊地凝着她:“綺兒……”
“我沒事。”白思綺強顏一笑,腳下卻一陣虛晃,後邊的慕飛卿趕緊上前,輕輕地攬住她的腰。
“西陵辰,”白思綺的視線越過衆人,落到正往後閃躲的白衣少年身上,“你說東方笑受了重傷?是誰傷了他?陌雲寒嗎?他現在在哪裡?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