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沉默不言,微微側頭,面帶不鬱地看着白思綺扯着自己袍袖的手,周身擴散出的冷冽氣息,讓白思綺渾身一顫,下意識地縮回手,眸中浮起幾絲歉意:“對不起,我只是太想知道阿卿的情況……”
白衣不爲所動,臉上依舊一片淡然,不帶絲毫感情色彩地平靜言道:“適才我已用銀針強行替鎮國將軍接上崩斷的心脈,但治標不治本,就算他能夠醒來,也隨時會有失去生命的危險。”
白思綺秀容慘白:“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有。”白衣非常肯定地答道。
“什麼法子?”
“據白衣診斷,鎮國將軍應該修習過鎖心決,並且曾經和連心之人共用同一顆心臟,要想救他,只要再找到一個擁有連心的人,取其半顆心臟植入他的體內便可。”
“連心?”白思綺聽得糊里糊塗,“什麼是連心?擁有連心之人,有什麼特徵嗎?”
白衣剛要回答,錫達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硬生生打斷他們的談話。
“你說啊,你快說啊。”白思綺沒有注意到錫達正在一個勁兒地對白衣使眼色,只是焦灼地看着白衣,不停地追問道。
“據白衣所知,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連心人了。”白衣清清冷冷的一句話,讓錫達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卻讓白思綺的希望徹底粉碎。
“如此說來……阿卿他,是非死不可了?”
白衣沉默。
錫達用力地抿緊雙脣。
“……都是我的錯。”白思綺滿眼茫然,眸光慢轉,看向依舊靜然立在冰壁中的慕飛卿,“如果不是我莫明其妙來到這個世界,如果不是我自以爲是地想要改變他,如果不是我一定要留在他身邊,所有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他還是那個雄姿英發的大將軍,叱吒風雲所向披靡無人可敵……可是我都做了什麼?俞天蘭!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你責怪他不該用愛的名義利用別人傷害別人,可是你呢?你又能好到哪裡去?你不但毀掉了一個蓋世英傑,還毀掉了那麼多人的希望……”
淚珠不住地滾落,白思綺聲聲哀切,雙手緊握成拳,重重地擊打在堅硬的冰壁上,希望能籍此緩淡內心深處的悲哀。
“思綺——”錫達傾身上前,想要制止,卻被白衣伸手擋住,“讓她哭,讓她喊,讓她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吧。她已經憋了很久,再撐下去,必然抑鬱成疾,不若讓她都發泄出來,對她的身體會有好處。”
“可是——她這樣會傷着自
己的。”錫達黑湛的雙眸中滿是痛惜。
白衣沒有再作聲,只是依舊堅執地伸着手臂,擋在錫達面前,任錫達怎麼努力,也越不過去,只能呆呆地看着白思綺的手背綻出絲絲血口,鮮紅的色彩,在晶瑩的冰壁上淌出一條條刺目的痕跡。
“綺兒……”一個微弱而沉緩的嗓音,忽然從冰壁裡透出,傳進白思綺耳中。
“阿卿!是你在說話嗎阿卿?”白思綺怔然擡頭,定定地看向與自己相隔咫尺的男子,卻見他緩緩睜開雙眼,眸溢清波,正深深地凝望着自己。
“阿卿……”
驚、喜、悲、狂,無數情緒如潮水般涌上白思綺的心頭,顧不得那棘手的寒氣,白思綺擡手,十指深深扣進冰壁之中,努力地,再努力地伸向自己深愛的男子。
他亦伸出手來。
他們的指尖,在泌寒的堅冰中,緊緊地交握到一起,十指糾纏,傳達着彼此的體溫和驚顫。
恍若經年。
恍若隔世。
恍若,萬水千山之後的再度重逢。
冷硬的晶狀固體在他們身周慢慢化開,久久地對視後,他們深深地投入對方的懷抱,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彼此的存在。
她亦哭亦笑,亦喜亦悲,無法形容心中那種歷經滄桑之後的幸福感。
還好。
他還在。
還好。
他還活着。
還好。
他們總算又一次擁有了彼此。
他笑,眸中卻含着她所看不見的淚意——難道真是上天的安排?竟然能讓他們在這永夜谷中相見?
本來以爲,這一次的離去,從此便是生與死的距離,然而蒼天見憐,卻終是給了他一線生機。
不管這次生命的期限是多久,他都將分分秒秒地陪在她身邊,放下曾經的一切,給她快樂,給她幸福,直到,他不得不離開。
“慕飛卿,你雖然僥倖不死,但身體卻很虛弱,必須好好地調養,如果想活得長久些,最好馬上離開這裡。”白衣冷冽而淡漠的嗓音響起,適時喚醒那兩個沉醉的人兒。
白思綺頓時驚跳起來,滿臉自責:“沒錯沒錯!阿卿,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兒,找個地方好好安頓下來。白衣的醫術很高明,他一定能找到辦法治你。”
“都聽你的。”慕飛卿溫文一笑,不管是臉上還是眸中,全無昔日那種霸氣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竟仿若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看得白思綺不由一怔。
錫達無聲地向後退去,悄然掩過眸底的失落——方纔他已經看得很清楚,那秀麗女子的眼中,只有那個人的存在,已然忽略了身外的一切。
他們之間,不管是怎樣地分分合合,生離死別,他都無法涉足其間,別人的,也不能。
彷彿她的出現,只是因爲他,就如他生命中一次次奇蹟的綻放,也是因爲放不下她。
如許的默契與深情,是世間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取代的。
眼瞼微垂,覆住黯淡的雙眸——白思綺,若此後花開好人團圓,或許我真的該,就此放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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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谷口的剎那,滿空的清澄的陽光撲面而來,照亮他們的雙眼。
更讓他們歎爲觀止的是,谷口處竟是一片綠茵茵的芳草地,長滿奇花異草,奼紫嫣紅,爭芳吐豔,讓人油然升起一種置身於煙花三月的愜意之感。
“難怪古人曾有言云,山中方數日,世上已千年,原來真有其事啊。”心情乍然開朗,白思綺忍不住說笑道。
“想來,是因爲旭都位於東方,氣候向來溫暖,故而有此奇異景象吧。”慕飛卿輕輕握着她的手,接過話頭道。
再看其餘兩人,均是悶聲不響,白衣看樣子素來是個寡言少語之人,只顧甩開步子趕路,錫達自離開地下湖之後,更是不曾開過口。
“錫達!”白思綺心中納悶兒,忍不住衝着錫達的背影喊了一聲。
錫達悶悶地答應,卻沒有回頭,反是腳步更加匆促,彷彿有意在躲避什麼似的。
“錫達!”白思綺剛要追上前去問個清楚明白,卻被慕飛卿輕輕環住纖腰,“讓他們去吧,難得偷來浮生半日閒,不如,咱們緩步徐行,好好觀賞觀賞風景,也說說心裡話兒。”
“可是你的身子——?”
“我身子不礙事,你不要擔心。”慕飛卿桀然一笑,俊朗的眉眼間少了昔時的冷峻,反透出如西陵辰一般迷惑人心的風采。
“阿卿——”白思綺但覺一陣目眩神迷,面紅耳赤,口乾舌燥,兩隻手微微晃動着,不知該放在哪裡纔好。
不待她回神,已被面前男子深深攫入懷中,微溼而窒密的吻層層疊疊地落下,從額頭,自眉心,瑤鼻、櫻脣……
他吻得那麼用力,那麼狂熱,似乎要將多日的思念與壓抑,在這一刻全部宣泄出來,拼命地用她的芳香和甘美,滿足自己的空虛和渴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