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皇上,您,是一定要慕飛卿死嗎?”白思綺冷冷地望向少年,神情間再無半分昔日溫情。
“不一定。”少年也朝她看過來,眸中一片幽暗。
“請皇上明言。”
“朕需要的,是一個全心全意效忠於朕,效忠於天祈的鎮國大將軍。”凌涵威的回答,似是而非,機鋒暗藏,別的深意。
一絲疾光從慕飛卿眼底飛速掠過。
白思綺正要開口,旁側傳來一股微力,在她的胳膊上輕輕撞了撞,止住了她將要出口的話語。
“若微臣答應皇上,會還給皇上一個完美的鎮國大將軍,皇上是否能暫行赦免微臣之罪?”慕飛卿微微擡頭,對上少年清寒黑眸。
“鎮國將軍,你想跟朕談條件?”少年負手而立,眸色冷凝。
“不是,微臣是請求,懇求,哀求,乞求!”不惜放下身段,平生第一次,慕飛卿將整個上半身匍匐在地,暫時捨棄身爲一個男子漢的所有尊嚴。
“如果朕,不答應你呢?”
慢慢地,慕飛卿直起了身子,眸光漸至冷銳:“那麼……微臣只能,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凌涵威淡笑,一步步走到慕飛卿跟前,目光炯炯地逼視着他,“你總算,把這四個在心底積壓多年的字,說出了口。只是,朕想知道,現在的你,要靠什麼來放手一搏?是跟你一起潛進城的那幾個大人物,還是暗伏在城外的蝦兵蟹將?如此明目張膽地和朕叫陣,你有幾分勝算呢?慕飛卿?”
“就算半分勝算都沒有,慕飛卿,仍願一搏!”
“好,好極了!”凌涵威拂掌,“那還等什麼?開始吧!”
犀利劍光斬碎黑暗,眨眼之間,已經架在凌涵威的脖頸上:“皇上,得罪了!”
“飛卿!”白思綺嚇得低呼——她可沒想到,事情竟然會演變成這樣——凌涵威竟然敢孤身在此等候他們,想必早有安排,再說,方纔他又刻意地提及和他們一起進城的錫達,還有隱伏在城外的高福等人,顯然也設下別的佈署,
若慕飛卿果真傷了凌涵威,那後果……
“你想殺了朕?”凌涵威卻絲毫不懼,神色間一派從容坦然。
慕飛卿握劍的掌心微微沁出幾許薄汗:“微臣只是想帶着綺兒全身而退,對皇上斷無加害之意,請皇上聖察。”
“唔,”凌涵威點點頭,目光凝了凝架在頸間的劍鋒,忽然話鋒一轉,“慕飛卿,不知是你和金鷹的劍,誰的更快?”
“金鷹?”慕飛卿微怔。
就在他閃神的剎那,一道金光無聲無息襲來,直取他的眉心。
“阿卿!”白思綺發出一聲驚呼,死死地捂住雙脣。
殷紅的血珠從慕飛卿額心沁出。
只有一滴。
長劍“哐啷”落地,男子頎長的身子,緩緩倒下。
“你殺了他!你竟然殺了他!”顧不得自己與對方之間有如天壤般的差別,也顧不得此間的情形多麼詭異,白思綺有如旋風般衝到金衣人面前,手腕一翻,袖中紫霄劍鋒銳的寒刃,已經毫無保留地,深深刺進金衣人的胸膛!
居然,一擊即中!
“啊!”白思綺狂叫一聲,猛然撤手,呆呆地看着指間黏稠腥膩的溫熱液體,目光散亂地迭聲重複道,“我殺人了!我竟然殺人了!”
“帶他下去。”凌涵威很快收斂起眼中的驚色,衝金衣人一擺手。
金衣人先自行封住胸前的穴道,延緩血液的流速,然後走到慕飛卿身邊,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整個兒提了起來。
就在此時,慕飛卿右臂猛然探出,勁風橫橫掃,倏地揭開了金衣人的面具。
八目相對,各個俱驚。
“吳九!”白思綺和慕飛卿幾乎在同一時間吼出聲來,“竟然是你!”
彷彿兜頭被人澆了一盆冰水,慕飛卿渾身寒慄,怔怔地佇在當地,動彈不得。
這個打擊對他而言,的確太大——自從第一次跟隨父親上陣殺敵起,吳九作爲父親派給他的副手,此後一路緊緊相隨,忠心耿耿肝膽相照,從不曾有任何差池。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他最最信任的人,卻讓他徹徹底底嚐到被背叛,被羞辱的滋味。
白思綺默默地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掌,無言地安慰着他,她知道此刻的他有多麼震驚多麼痛苦,又有多麼挫敗。
但,眼下絕不是傷心之時,必須振奮精神,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如果吳九是金鷹。
如果吳九是凌涵威,準確地說,是淩氏皇族安排在慕家的細作,那麼慕家的一切,天祈的帝君可以說是瞭若指掌。
難怪。
難怪將軍府每有風吹草動,凌涵威總會第一個知道;
難怪他們遁行千里萬里之遙,卻終究被凌涵威找到;
一切,似乎有了答案。
卻又,似乎仍是謎題重重。
“不,”短暫的驚怒後,慕飛卿很快回神,鎮定地看向吳九,“你不是金鷹。”
這話出口,白思綺驚,凌涵威冷,吳九默然。
“真正的金鷹在哪裡?”慕飛卿目光咄咄地注視着吳九,“雖然直到現在,我仍舊不清楚他的來歷和身份,但卻能非常肯定,你,不是金鷹。”
“哦?”沒有容吳九回答,凌涵威慢悠悠地插進話來,“朕倒想聽聽,慕大將軍級何如此肯定?”
“很簡單,”慕飛卿不疾不徐地給出答案,“若他真是金鷹,剛纔綺兒刺出的那一劍,根本就傷不了他。”
“只是這樣而已?”
“還有,他的眼神,和我熟知的金鷹全然不同。金鷹的眼神,桀驁冷冽,卻又空洞虛邈,從來沒有人能看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而吳九的卻不是,他的眼中充滿了愧疚和掙扎,只能說明,他正在執行命令與遵循情義之間做着兩難的抉擇。這,恰恰表明,他或許是效忠於你凌家皇族的死士,但,絕不會是金鷹!”
“有趣!有趣!”凌涵威連連拍手,“慕飛卿就是慕飛卿,無論怎樣的遮眼法,在你面前都無所遁形。不過,即使他不是金鷹,今天,你也休想再踏出這座小小的茶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