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限已過,諸葛聰,看起來,你是把朕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少年帝王立於牀榻之側,冷冷地睨着一身白衣的清朗男子,眸中滿是戾殺之氣。
“啓稟皇上,”諸葛聰面上仍舊一派波瀾不驚,“對月妃娘娘的病,微臣的確無計可施,請皇上降罪!”
“來人!”
幾名侍衛手執長戟,奔入殿中,將諸葛聰團團圍住。
“傳朕旨意,御醫諸葛聰欺世盜名,欺君罔上,着即削去御醫院院正之職,綁赴刑場梟首示衆,並……”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凌涵威的話尚未說完,鄧仁便大汗淋漓地闖了進來,“撲通”跪倒在地。
凌涵威雙眉擰起,神情極爲不悅:“什麼事?說!”
“鎮,鎮國大將軍,領着軍,軍隊,打打打,打進來了!“
“什麼?”凌涵威身形躍起,幾步下了金階,一把揪住鄧仁的衣領,豎眉吒道,“你這老殺才,胡說些什麼?”
“不不不,”鄧仁渾身冷汗嗖嗖直往外冒,“禁軍統領魏關山正領着將士,排兵佈陣,與鎮國將軍對峙於南城門外,城中百姓得了消息,已然亂成一團了……”
“真有這事?”凌涵威終於色變,鬆開鄧仁,疾步朝殿外奔去。
“那個——”正準備“處理”諸葛聰的侍衛頓時任務眼,本欲上前請示,卻被凌涵威森冷的神情嚇退,硬生生地把送到脣邊的話給嚥了下去。
“如今頊樑情勢危急,我看你們還是趕快去南城門吧。”諸葛聰不慍不火地開口,一句話,點醒了正雲裡霧裡的侍衛,當即齊刷刷調頭而去。
“鄧總管,你也起來吧。”諸葛聰從鄧仁面前掠過,不鹹不淡地扔下一句話,灑灑然而去。、
“陳睿!”凌涵威直奔至永和門,立於廣場之上,厲聲高喝。
“皇上!”陳睿一溜煙兒跑過來,忙不迭地行禮。
“朕問你,南門之外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睿耷拉着頭,兩眼盯着腳尖:“聽,聽說,是慕家軍……”
“慕家軍?慕家軍不是早就解散了嗎?哪裡又來一支慕家軍?”
“末將,末將也不知道……魏統領遣回的傳訊兵,是這樣,說的……”
“備馬!”凌涵威不再羅嗦,斷然下令道,待士兵牽過馬來,旋即翻身躍上馬背,馳出道道宮門,徑往南城的方向而去。
南城門外。
兩軍對峙。
中間橫着
數丈遠的空地,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鎮國將軍,魏某敬你之威,不敢輕動刀兵,可若是你執意攻城,魏某也只能誓死相拼了!”
城門對面,馬上男子傲然而立,白色錦袍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鮮明:“魏統領,慕飛卿早已不是什麼將軍,此來不過是想接回愛妻,只要皇上肯放回慕某的妻子,慕某自會率軍離去,從此再不踏入頊樑一步!”
“……”魏關山面露難色,唯有沉默——一個是自己效忠的君王,一個是自己素來敬重的將軍,自己夾在中間,戰也不是,不戰也不是。
“慕飛卿!”
高高的城樓上,驀地響起一聲冷喝:“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率兵圍攻京都城門,是想要造反嗎?”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慕飛卿尚未答言,城門上下已然響起一片山呼之聲,無數人匍匐於地,向着那黃袍少年下跪叩首。
“草民參見皇上,皇上萬歲!”白衣男子依舊立於馬上,衝着凌涵威抱拳施禮。
“不必了,”凌涵威面色陰沉,重重一甩衣袖,“朕命你解散隊伍,自縛請罪,否則便萬箭齊發,立時將你斃於城門之下!”
“皇上!”慕飛卿運足中氣,洪亮嗓音直衝雲霄,響徹大地,分分明明傳進每一名將士耳中,“慕某方纔已經說得很明白,只要皇上賜回草民之妻,草民自會下馬受縛,甘心領罪!”
“你的妻子?”凌涵威微微冷笑,“這頊樑城中,誰是你的妻子?”
“自然是——當今太后的義妹,皇上的‘姑姑’,白——思——綺——”慕飛卿拖長嗓音,一字一句地道。
“白思綺?”凌涵威挑眉,森冷眸光從身邊衆人臉上一一掃過,“她在這頊樑城中嗎?你們當中,可有誰見過?”
城上城下,一片岑寂,沒有人應聲。
“看到了嗎慕飛卿?這頊樑城中,根本沒有什麼白思綺,你要麼就此離去,要麼下馬受縛,若再胡言亂語,朕,定教你粉身碎骨!”
慕飛卿眸光冷寒,直直地撞上凌涵威凌厲的視線,四道目光在空中交戰,無聲廝殺,雖不見滾滾狼煙,卻暗蘊着足令天地失色的雷霆之力。
他曾經想過,此行定然不會順利,也曾經想過,凌涵威會百般阻攔,可他千算萬算,也想不到,凌涵威竟然會來個徹底否認。
不過,凌涵威的強硬態度,也讓慕飛卿失去了最後的耐心——原本,他還惦念着那份君臣之義,也顧及城中百姓天下時局,只
要凌涵威能讓他帶走綺兒,他甘願領受一切罪責,甚至,遠遠地離開頊樑,離開天祈,再不出現。
可是現在看來,這根本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凌涵威對白思綺,已經溺情太深,言辭之間滿是讓他心驚肉跳的志在必得,看來今日之事,是不可能善了了,他唯有拼着九死一生,闖進天寧宮,救出綺兒。
很顯然,凌涵威也從他的眼神裡,明瞭了他的想法,當即勾脣冷冷一笑,擡起手臂,沉聲道:“放——”
“我見過!”
城門之內,忽地響起一道高昂清亮的聲線。
霎時間,畫面定格,凌涵威的手,凝在半空,慕飛卿的手,握住劍柄,四道目光,齊刷刷轉向說話之人。
來人青衫飄飄,相貌平凡,只一雙眸子,閃着懾人的光華,內蘊的浩然正氣,讓滿空清朗的陽光都爲之微微一黯。
慕飛卿不由輕輕皺起眉頭——頊樑城內何時竟有如此人物?爲何自己從前從未聽聞?還是——自己離開頊樑的日子太久,以致於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
“我見過。”
來人臉上全無懼色,一步步走到兩軍之間,軒然而立。
“你見過——安國夫人?”慕飛卿下意識地揚了揚眉。
“是。”來人神情坦然,定定點頭,洪亮語聲再次清晰地響起,“我見過安國夫人,就在半月之前,皇上回京那日。”
“是嗎?”慕飛卿扯脣一笑,視線緩緩上升,落到神情蕭冷的凌涵威身上。
兩軍陣營中,已經有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
終於,少年天子緩緩開口,只一句,便消寂了所有的議論:“是,又如何?”
“皇上?!”
“即便白思綺是在這頊樑城中,是在朕的寢宮之中,又如何?”
“……”
又如何?
又能如何?
君奪臣妻,古往今來,他凌涵威不是第一個,想來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不知那被奪妻的臣子,又將如何?
“這麼說來,”慕飛卿雙眼沉寒,字字冷凝如冰,“皇上,是不打算賜還臣妻了?”
“白思綺已受了冊封,是朕的月妃,你說,朕還怎麼能,將她‘賜還’於你?”凌涵威脣角微微勾起,出語如針,深深插入慕飛卿的胸腑之間。
馬上男子坐立不穩,差點跌下馬去,好容易才穩住身形,雙眸罩上薄薄嚴霜,不再多言,緩緩地,緩緩地抽出腰間佩劍,一點點舉向空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