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狹長而逼仄,慕飛卿手持火把走在前面,一手緊緊地拉着白思綺,約摸行出半個時辰,已然走到盡頭。
直到上了小船,慕飛卿方纔微舒一口氣,將火把交給白思綺,拿起船漿開始飛速往前划動。
“阿卿,你打算去哪兒?”
慕飛卿沉吟:“就在這附近,隨意找個安全的地方,可好?”
“我也是這意思。”白思綺點頭。
“就那兒了。”擡頭望見前方一片濃密的蘆葦叢,慕飛卿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動作迅捷地將船划過去,小船悄沒聲息地隱入蘆葦叢中,從外面看去,根本無從察覺。
月光泌涼,有白色的蘆葦花在空中淺微微地飄着。
“阿卿,你先歇歇吧。”白思綺眸中,有着明顯的心疼,慕飛卿咧咧嘴,拭去額上的汗珠兒,就勢在白思綺身邊坐下。
“這批海寇,會是從哪裡來的呢?怎麼從前都沒聽說過?”
“確實如此,”慕飛卿點頭,“等朱碩他們過來,就會知道了。”
“那咱們,在這兒等着?他們會知道?”
“傻瓜,”慕飛卿輕嗔她一眼,“忘記你夫君是做什麼的了?”
白思綺笑了。
這種感覺真好。
慕飛卿扯了幾把蘆葦,鋪在船底:“你好好睡上一覺,等朱碩他們來了,我再叫你。”
白思綺“嗯”了聲,依言躺下,一時間卻睡不踏實,只是不停地翻來輾去。
“怎麼了?”慕飛卿湊過來,輕輕揉摩着她的後背,“是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白思綺搖頭,卻拿眼看定他,“你呢?不睡嗎?”
“我在這兒守着。”慕飛卿眸色深深,“旁的事你不用管。”
“好吧。”白思綺點點頭,脣角噙着一絲笑,安恬睡去。
瞧着這樣的她,慕飛卿眼中不由掠過絲憐惜,隨即俯身,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
“譁——譁——”不知道過了多久,蘆葦叢外忽然傳來一陣水響,慕飛卿心內一動,探頭望出去,卻見兩隻小船正朝他們藏身之處而來。
“啾,啾啾——”鳴脆而跳蕩的叫聲,在清朗的夜色裡響起。
“啾啾!”慕飛卿撮脣附和。
朱碩駕着小船,駛進蘆葦叢中。
“怎麼樣?”
朱碩的神情很是怪異:“他們抓住了公主和小少主,要求談判……”
“什麼?”慕飛卿遽然一驚,這個消息,顯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屬下,也不怎麼清楚情況,不過瞧這情形,他們似是衝財物來的,爲的只是銀兩。”
“那你,怎麼跟他們交涉的?領頭的人又是誰?”
“沒有將軍授意,屬下並不敢作出任何承諾,至於那個領頭者,是個中年男人,體格健壯,武藝過人,操一口生番語。”
慕飛卿略微沉了沉氣息:“他們想要多少銀子?”
“五十萬兩。”
慕飛卿的雙眼驀地瞠大——莫非對方知曉母親和小少主的身份,故此敢漫天要價?
朱碩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一眼,顯得有些忐忑不安。
“這件事,我會處理——那幫海寇現在何處?”
“暫時退至一座小島上。”
“他們可有時限?有沒有別的意圖?”
“時限是三天,至於意圖,屬下已經派人悄悄混上島,臥底打聽更爲詳盡的情況。”
“你此刻手裡,還有五十萬兩現銀嗎?”
朱碩沉吟了一下,方道:“有倒是有,只是屬下擔心,那幫人拿了銀兩,卻不肯依諾放人,再者,屬下覺得,這幫海寇和從前那些匪賊有些不同,倒像是有組織有預謀的。”
“你的意思是?”
兩人計議未定,遠處忽然躥起一溜焰火,朱碩神情頓變:“不好!西陵樓主行動了!”
“西陵泓?”慕飛卿黝色雙瞳微微一冽,“速去查看!”
“是!”朱碩應了聲,飛上只快船迅疾離去。
卻說慕飛卿揪緊一顆心,滿懷憂慮,可又怕吵醒白思綺,只怔然坐在船頭,定定地看着葳密的蘆葦叢。
直到天際微綻薄光,朱碩方纔駕船返回,這次卻捎帶上了三個人:額若熙、小宇瀟和西陵泓。
“瀟兒!”白思綺已然醒來,乍地看見小宇瀟,頓時興奮到了極點,猛地撲過去將他抱住,在那張圓嫩的小臉上不住親吻。
而慕飛卿卻目光敏銳地察覺到,西陵泓受了重傷。
果然。
一登上船,西陵泓便倒向甲板,額若熙趕緊將他扶住,竟然顧不得有人在旁側,嗓音哽咽地道:“阿泓,你怎麼樣?”
阿泓……
這樣親切的稱呼,不知怎地,讓慕飛卿也倍覺異樣。
他不禁側開頭去,而所有人也背轉身子,默然圍成一堵牆。
“阿泓……”額若熙的嗓音不住地發着顫,急切而憂慮。
“我沒事。”西陵泓擡起頭,看着她艱難地笑,“只要你平安,就好。”
“阿泓……”額若熙卻沒有別的言語,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幸而西陵泓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額若熙這才重新恢復理智,拭去臉上淚水站起身來:“卿兒。”
“母親?”
“那幫海寇,意圖侵擾天祈,據城割地。”
“哦?”慕飛卿挑起劍眉,“他們還有這本事?”
“你不要小看他們,這次來的,只是他們的前哨,後面還有大隊海船。”
慕飛卿有些驚疑不定:“那他們是從哪裡來的?”
“大海對岸——聽說那裡還有一片陸地,最近發生了戰亂,大批流亡貴族無處可去,只得逃往海外,他們抓住了一些漁夫,聞聽天祈物庶民豐,故此起了覬覦之心。”
慕飛卿未置可否,卻只是沉吟——若是從前,他必定會義憤填膺,又要履行什麼將軍的職責,自然是義不容辭,但如今不在其位,不謀其職,海寇襲不襲島,與他何干?他只要保自己的家人平安即可。
“阿卿,”額若熙顯然瞧出了他的心思,臉上緩緩現出絲凝重來,“無論如何,我們該組織這附近的百姓,或者向內陸遷移,或者奮起反抗。”
“這——”慕飛卿沉吟,“應該是駐防海軍的責任吧?我想這會兒,瀧海郡守應該已經接到急報,會盡速稟奏朝廷,朝廷會採取措施的。”
“卿兒?!”額若熙不由加重語氣,似乎有些不相信,眼前這個人,是那個向來以天下爲己任的兒子。
“母親,”慕飛卿盡力柔和自己的面色,“孩兒知道您的心意,只是世事難爲,卿兒好不容易從是非場中脫身,實在不願再招惹麻煩。”
“……好吧。”額若熙良久方幽幽一嘆,“那咱們還是找個僻靜的地方,暫避風頭吧。”
經過一夜休整,慕飛卿命令整支船隊向西航行,未料剛行出幾裡地,後方便傳來一個急迫的聲音:“鎮國將軍!請等一等!”
鎮國將軍!
這樣的稱呼,讓船頭上每個人均不由一震,朱碩繼而轉頭看向慕飛卿,用眼神向他請示。
“住船。”慕飛卿淡淡言道,整個船隊隨之停住前行,慕飛卿長身立於船頭,衣袂飄飄,定睛朝岸上瞧去,卻見一赭袍官員,正滿頭大汗奔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