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之餘,勾義對路超的敬佩之情當真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這天下,有誰能夠想到這一代的黑冰臺指揮使,竟然會是大將軍的人,要知道,歷代黑冰臺的指揮,向來都是非大王心腹不能出任的啊!有了這樣一個佔據着關鍵位置的人在咸陽作爲路超的內應,咸陽如何不下?大將軍何愁大事不成?
想到這裡,勾義喜上眉梢:“大將軍與明指揮聊着,我下去轉轉。”
“不用了。”明臺揮了揮手,“這店裡掌櫃兩口子非得睡到明天日上三竿纔會醒來,你去將那對母子帶來我看看。”
“是!”勾義躬身而退。
“咸陽現在如何?”路超翻動着炭火,看着一串串的火星迸濺而起,眼中也似乎有火星在繚繞。
“山雨欲來。”明臺笑道:“範睢快要撐不住了,拋開已經糜爛的蜀郡不言,其它各地現在也都亂成一鍋粥了,隴西郡,北地郡,巴郡等地如今都是亂象叢生,唯一平靜一些的也就是內史直管的咸陽了,範睢當真是書生意見,以爲朝廷一紙詔書,這些地方的官員便會俯首貼耳,他也不想想,明面之上大家都是遵從朝廷的旨意,但真正在做事的時候,稍動手腳,這鍋飯便會熬成一團亂粥了。”
“這幾地都是大秦重鎮£♂t朝廷絕不會容忍他們亂下去,所以王上必然要命令白起開始強力鎮壓了,整個大秦要亂起來啦!”路超嘆了一口氣道。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麼?大亂一起,你纔有藉口起兵清君側啊!”明臺笑道。
“你我聯手,我並不擔憂能拿下咸陽,我是在擔心以後啊,漢國勢大。拿下咸陽之後,如何收拾亂攤子纔是我們要面臨的大問題。”
“王剪那頭你是如何允諾他的?如果沒有他的出兵,則無法調動晉陽之漢軍,函谷關便會面臨極大威脅。”
“允他迴歸大秦,現在他的那片領土直接作爲他王氏的直屬領地,同時加封他爲公。任太尉,直轄全國大軍。”路超道。
“這可是下了血本了。”明臺笑道。
“只有下血本,才能贏得更多嘛。”路超道:“以他現在的實力,也的確該得到這些。”
“也是,只要他回來了,以後如有不妥,收拾起來也很容易。”明臺點頭道,“當真是想不到,當初亡命而去的王剪。居然有這份造化。”
“他有大將之才,我將來要對付高遠,自然也需要他這樣的人才。”
“檀鋒不也是人才嗎?”
“有才是有才,可是檀鋒不是那種輕易能受人駕馭之人,可利用而不可寄以腹心。還得時時提防他伸出黑手,這樣的人,你敢用嗎?”
“我是不敢,可大將軍你敢啊!”明臺不動聲色地恭維道。
“你倒瞧得起我。”路超哈哈一笑。“不過此人用得好了,不失爲一把利刃。”
“楚人那頭怎麼說?”
“我答應將蒼悟郡給他們。只要求他們在適當的時候。作出軍事調動,威脅到漢人即可。”路超道:“這樣一塊肥肉,他們可以不費什麼力氣就吃下去,想來一定歡喜得很。”
“現在漢人與楚人勾勾連連,眉來言去,楚人只恨不得漢人馬上與我們打起來。他們好在一邊漁翁得利,此輩只怕是信不得的。”
“一旦我這便成功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要伐楚。漢人我暫時打不動,只能處以守勢,但楚國。我卻還是有信心的。”路超露出一絲殺氣,“他想要撿便宜,我便讓他明白,有時候會惹禍上身的,我一旦向楚人動手,漢國必然也會進軍,這樣的便宜他們豈會不佔,楚人想看戲,最終先滅亡的卻是他們。”
“這是你與漢人交易的一部分嗎?”
路超沉默片刻,“要與老虎打交道,就得有隨時被老虎吃掉的覺悟,我本來就是在刀尖之上跳舞。”
明臺苦笑着點點頭,“也是。”
說話間,房門響動,勾義帶着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走了進來,女人大概二十來歲年紀,眉目姣好,只是臉上帶着驚恐之色,而她手裡牽着的孩子不過三四歲的樣子,看起來還沒有睡醒,眼睛半睜半閉,不時的打着哈欠。
“明指揮使,這個女人叫攸月,的確是當時大王子宮中服侍的宮女。”勾義道。
明臺點了點頭,一雙眼睛卻在那個三四歲的孩子身上掃來掃去,半晌,笑着點頭道:“大將軍,還別說,這小娃娃的眉目的確有幾分像大王子。要找到這樣一個人,可也費了不少心思吧!”
“想要做成什麼事,只要用心去做自然便能成功。”路超道。
“這歲數也合適,到了時候,說是大王子的遺腹子,也說得過去。”明臺一笑,轉眼看着女人。
路超揮了揮手,勾義會意的帶着女人退了下去。
“這女人可靠麼?”
“小戶人家的女兒,現在他一大家子都在我的控制之中,人就在函谷關中,以前這個女人只是在宮中外圍做事的,你也知道,當初大王內院的那些人,沒有一個能活下來。不過勾義已經替這個女人編好了一個故事,反覆推敲已經沒有了漏洞,教給了這個女人,到時候這個女人只要照本宣科就可以了。”路超道。
“嗯,只要大面子上過得去,到時候衆人也就沒有話說。”明臺點頭道。“現在咸陽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了,據我所知,今年的國庫收入較之去年不增反降,範睢失敗在即,所以這動手的時機也快要到了,你哪裡一切都得作好準備。”
“放心,十萬大軍枕戈街旦。隨時都能發出致命一擊。”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我不能久呆,這就要走了。”明臺站起身來,向路超告辭。
路超起身相送,伸出手來握住明臺的雙手,“大事若成,這江山與君共享。”
明臺搖搖頭,“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我要的是贏氏一門皆亡。只要能達成這個目標,即便死了,我也能含笑九泉。”
“你放心,我會讓你達成這個目標的。”路超肯定地道。
當勾義再一次跨進房門的時候,明臺已經是影蹤全無,看着那打開的窗戶,勾義微微搖了搖頭,走過去將窗戶關緊,回過頭來走到路超身前坐下,欲言又止。
“怎麼啦,很震驚是吧?”路超問道。
“明指揮使的武功當真很驚人。”勾義道。
路超哈哈一笑:“顧左右而言他,你是想問,明臺怎麼會爲我所用吧?”
“是的。”勾義看着路超,這隻怕是路超最大的秘密。
“說實話,當時我也完全沒有想到,幾年前,先師去世的時候,我的確已經準備回咸陽了。”路超微微仰起頭,似乎在回想當年的場景,“那個時候,我認爲自己還能挽回李氏學派的困境,憑着我與大王的交情,憑着我爲大秦立下的赫赫功勳,我當時的確是已經做好準備回去了。”
“但就在哪一天的晚上,一個人找到了我,這個人是明臺的心腹。他給我帶來了明臺的一封信。”路超的手有些顫抖,“看了這封信,我這才知道,王上決心已定,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如果我敢踏上歸國的路程,明面上有白起的大軍封堵,暗地裡有明臺的黑冰臺殂殺,我真敢回去,只怕便是死得不明不白,那一刻,我的心當真是涼了。”
勾義微微吐出一口氣:“大將軍,你當時這麼相信他?”
“半信半疑,所以我連夜派出了鷹部前去打探,正好當時漢軍來犯,我便藉口去了前線,幾天之後,鷹部歸來,一切皆如明臺所言。這種情況之下,我只能拒絕幾位師兄要我返回咸陽的要求,用他們的性命來換回我的安全與大王的信任,但從哪時起,我就知道,我與大王的交情已經沒有了。我必須要開始另做打算。”
“再後來,我與明臺秘密地見了一面,我始終想不明白,明臺作爲黑冰臺的指揮使,他爲什麼要幫我?”
“我也想不明白。”
“明臺的家人都死在先王手中。”路超道。
“這,這明臺的父母家人在咸陽不都好好的嗎?”
“那是明臺的養父母,當年明臺一家被先王處置的時候,明臺被替換了出來,他是他們一家唯一的倖存者。當年陳家一案,可也是震驚大秦的要案啊!九族被誅,上千條人命吶。”路超嘿嘿的笑着:“明臺也真能隱忍,他要的是贏氏九族皆亡替他的親人們償命,此人亦是一時之梟雄,爲了能替代鍾離上位,可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陳家,是二十年前陳昧一案麼?”勾義震驚地道。
“是的,當年先王與幾位王子爭位,陳氏相助的可是當年的三王子,對先王多次構成了性命之危,好幾次險些便取了先王的命去,先王最後獲得了勝利,豈會放過陳氏一家!”
“大王也真是瞎了眼睛,居然找了這麼一位生死仇人來當自己的心腹。”勾義笑道。
“如果今天你不見到明臺,你能想像得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路超笑着反問道。“或者我們該叫他陳臺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