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剛說出那句話我就後悔了。
我不必要對一個外人這樣發泄。
可是,不說出來,好像靳少忱讓我下車時看向我的那道眼神就能跟着我一輩子。
時刻提醒我。
我有多在意他。
轉頭看到靳少忱那一刻,我腦子裡還是有些昏昏然,表情都來不及轉換。
咬牙切齒的,委屈憤怒的。
靳少忱身高腿長站在那,冷色調襯得他整個人都充滿了生人勿近氣勢,他的眼窩深邃,墨藍的瞳仁有一部分隱在眼瞼下,眼神就顯得有些冷漠,棱角分明的五官因了臉上的傷而顯出幾分落魄的俊酷。
他只涼涼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走了。
一句話都沒說。
我站在那,頓時覺得心口發澀。
這樣的結果是我想要的。
可是,結束語不該是這樣。
李白從我身邊經過,依舊是面無表情的臉,可嘴裡吐出的話和這張臉一點都不相襯。
十分欠抽。
“你配不上二少。”他說。
我非常想懟他一句關你屁事。
可我說出來的卻是,“司楠配是吧?”
酸到我自己聽着都覺得牙疼。
我從小就是自卑擰巴的性格。
我媽自殺過後,這種性格差點達到扭曲。
四年前,自從我和靳少忱在一起,我就一直覺得自己撿了大便宜,踩了狗屎運,居然會遇到這樣的男人,不計較我離婚,不計較我流產。
當初在一起時,我甚至覺得他可以包.養我,而不是和我領證。
可我不可否認。
當初領證時的心情,不安中夾雜着喜悅。
每每和他在一起,我都會不自覺自卑起來,我覺得自己配不上這樣好的靳少忱。
可是怎麼辦,我那麼喜歡他。
他越是對我好,我就越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可是,事實是,我的這些不堪的經歷統統都是這個男人造成的。
李白沒回應,他似乎覺得沒必要回應我,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走廊的風吹了過來。
隱隱傳來門口橘子脆生生的歌聲。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坐上車之後,顧隊和橘子在說話,我整個人有些心不在焉。
懷裡的橘子就摟住我的脖子,水靈靈的藍色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問,“媽媽,你不開心嗎?”
我擠出笑,“我很開心啊,我們馬上回家了,這一趟出來好累啊。”
“媽媽騙人,撒謊不好,爸爸罰。”橘子很認真地看着我,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摸我的臉。
顧隊透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目光揶揄。
大概是覺得一個三歲的孩子都能看穿我的心事,我簡直白活了。
我甚是尷尬。
剛想隨便扯個瞎話亡羊補牢,目光一錯,看到了橘子脖子上的項鍊。
我從來不讓孩子戴首飾,當初進了警校,幾乎脫離女性軌道,指甲剪短,頭髮剪短,身上手上保持乾淨利落,離畢業都六年多了,儘管脫離單位,我還是很少佩戴首飾。
顧隊更不可能讓孩子戴項鍊。
我拿起橘子脖子上的銀白項鍊問,“這是誰送的?”
我對珠寶很少研究,拿到手的這根都分不清是白金還是銀的,只能判斷出吊墜是橙色的瑪瑙,刻得栩栩如生的一顆小橘子。
橘子怯生生地看着我,“叔叔...”
我心裡有了答案,卻還是想問個明白,“哪個叔叔?”
“不愛笑的叔叔。”橘子低着頭,一副認錯的態度。
我摩挲着那顆小橘子,已經篤定了,“是李白?”
“李白要送,也是奉了那個男人的旨意。”顧隊在前面悠悠地接話。
我有些不悅,“顧隊,你早就知道?”
“也就你纔看到。”他丟了個眼神給我。
他在揶揄我魂不守舍,連掛在橘子脖子上的東西都沒看到。
我懊惱得不行。
偏偏車子又開了出來,不好再回去。
氣餒地嘆了口氣,“我要早點看到,就扔回去還給他了。”
顧隊突然來了句,“橘子很喜歡。”
難怪。
我立馬板着臉看向橘子,“橘子,媽媽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亂收別人的東西。”
橘子低着頭,不吭聲。
不對,李白明明手受傷了,誰幫她戴的。
還是說。
根本不是李白。
“橘子!你老實說,這項鍊誰送的?!”
她剛纔哪兒是認錯才低着頭。
分明是怕我發現她撒謊!
氣死我了。
橘子被我突然拔高的聲音嚇了一大跳,眼睛裡頓時蓄了淚,卻忍着沒有流下來。
只是蹭到我懷裡吸着氣說,“不,不要了,媽媽,不要了,媽媽丟掉,丟掉,媽媽不要生氣...橘子不要了...”
她拽着項鍊,用力想把鏈子拽掉,卻把脖子磨得發紅。
我媽以前在我犯錯時就會大聲吼我,在我被欺負時,也是讓我忍着。
可我現在在做什麼。
明明我那麼討厭那樣的母親。
可爲什麼不自覺就當了那樣的母親呢。
我深吸一口氣,把橘子攬進了懷裡,“寶貝,媽媽跟你說對不起,媽媽的錯,媽媽不該兇你,只是你不要撒謊騙媽媽。”
“媽媽,我不撒謊,我說...”橘子從我懷裡擡起頭,長長的眼睫上沾着溼漉漉的淚,說話的聲音也是一抽一抽的,“藍眼睛,叔,叔給的。”
是靳少忱。
我輕輕撫着橘子的脖子,揉着她發紅的地方,又低下頭給她吹了吹。
就當是臨別禮物吧。
橘子卻還沒說完,每說一句話,眼淚就砸下一顆來,落在我的手背上,燙到了我心坎裡。
“他讓,我喊,爸爸,就送,橘子給我。”她有些委屈,可依然固執,滿臉的倔強,“我沒喊,他給,我戴上了。”
我啞然地抱着橘子。
車廂裡,一陣寂靜。
孩子似乎知道。
卻什麼都不問。
我作爲不負責任的母親,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能更用力地抱緊她,聲調柔軟地說,“戴着吧,很漂亮。”
橘子突然變得更加委屈了一般,抱着我嗚嗚地嚎哭。
她很少這樣大哭。
她已經很少流眼淚了。
在她這個愛哭的年紀,她流眼淚的次數堪比溫城下雪的次數。
她這一哭,天崩地裂,搞得顧隊都停了車,轉過身來問怎麼回事。
我正束手無策,顧隊就乾脆下了車,想把橘子抱出去。
橘子卻一直抱着我不放。
無奈,顧隊就停着車,我抱着橘子,直到她哭累了,睡着了,顧隊才上車。
還沒發車時,就被一輛逆行疾馳過來的車給擋住了。
顧隊熄了火。
隔着車窗玻璃,我看到前面火紅色車上,下來個女人。
是司楠。
顧隊問我,“見還是不見?”
即便他沒見過司楠,也不妨礙他看出來,來者不善。
何況,容得了我不見?
司楠已經徑直走到了車門前,拉開了後座車門,摘下蛤蟆眼鏡,“聊聊?”
——
司楠在停車邊上找了家咖啡店。
顧隊抱着睡着的橘子坐在車裡。
他的意思很明瞭,速度解決。
我朝他點點頭,跟着司楠走了進去。
還沒坐下時,就聽她說,“這就走了?”
“嗯。”我不想跟她針鋒相對,迴應都是懶懶的。
這場仗,她司楠打贏了。
我是輸家,我想保持沉默。
“呵,我居然一直把你當對手。”司楠坐下,叫了服務員,點了杯夏威夷冰檸檬。
我客氣地咧了咧嘴角,“哦,榮幸。”
菜單到我手上,我看也沒看,並了起來遞給了服務員,“不需要,馬上就走。”
面前的司楠穿着白色高領長裙,聽到我的話,她輕輕笑了聲,笑不露齒,很是儀態大方。
擡起手解了領口的扣子,露出脖頸處的幾處吻痕。
我處變不驚地端詳了下,“嗯,不錯,吸得夠用力。”
靳少忱對我從來都是啃咬,卻原來是區分對待,對司楠就是溫柔型。
司楠笑了,很悲涼地笑。
“不是他。”
我裝作不懂地樣子,“哦。”
所以,兩人現在婚內各自搞偷吃。
靳少忱想婚內出軌我,司楠在婚內找了小白臉。
服務員端了冷飲過來。
司楠大口喝着。
她像是不解渴一樣,又點了一杯,還要求多加幾塊冰。
我在懷孕期間,冰淇淋都沒吃過一根,生完孩子之後,倒是對待冷飲之類,熱情消退很多。
想到這個,我突然想起,方劑好像跟我說過,司楠流過孩子,因爲第一次流產傷害太大,她以後都不能懷孕生孩子,所以,當初她落在受凍的冷水池裡,靳少忱很是緊張地抱着她。
等會。
不能懷孕生孩子?
我猛地睜大眼睛,有些錯愕地看着司楠左手的戒指。
遠看有些像而已。
近看完全不一樣。
腦子裡有什麼東西混亂中彙集成形,我卻整個人都是凌亂的。
只瞪着眼睛問她,“你,你那天抱的孩子不是你的?”
“呵,你看我像生過孩子的?”司楠扔掉吸管,又是灌了一大口。
“那是誰的?”
她抽出紙巾擦擦嘴,撩了撩長髮,“金小妹的。”
那她爲什麼故意誤導我,害我以爲是他們的孩子。
也怪我蠢。
金小妹和李白的孩子。
我怎麼沒想到!
我竟然無端鬆了口氣。
聯想到司楠剛給我看的吻痕,我突然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你,你們沒結婚?”
“我們?”司楠一臉地詭異,“你們離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