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一山不容二虎
柳七一套刀法演練完後,真氣收歸體內,耳邊“沙沙”作響,只覺得手中一空,便看着枯木瞬間化作了齏粉隨風消散於無形。
枯木終究也只是枯木。
柳七揮手撣去了殘留的木屑,徑直走進了屋內。
……
翌日一早,翠香回來了。
順帶着從後廚給柳七帶來了今天的早食。
今天早上後廚蒸了包子,皮薄餡大,一口下·去滿嘴肉汁,柳七一連吃了三個仍有些意猶未盡,只是低頭一看盤中已然空空如也。
這就沒了!
她努了努嘴,旋即擡頭看向了翠香,隨後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
但見翠香抱着那食盒蓋子,雙目怔怔看着地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咳,咳。”
兩聲輕咳,翠香嬌軀一抖恍然回神,旋即目光迅速落回桌上,見柳七已經吃完,便趕緊上前一邊將空盤子往食盒裡放去,一邊細聲問道:“小姐,今天可吃好了?”
柳七輕輕頷首,順勢將碗筷放下,放翠香收了去。
翠香手腳麻利,頃刻便已將桌上收拾一空,又將食盒蓋輕放在腳邊,隨後熟稔的上前端起桌上的茶壺,斟上了一杯熱茶放到了柳七面前。
柳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在嘴中漱了漱,然後掩嘴吐在了翠香遞過來的小巧瓷盆中。
“翠香,你孃的病可好了點?”柳七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開口叫住了正欲轉身去拿食盒的翠香。
翠香聞聲先是一怔,而後轉過來屈身謝道:“多謝小姐的關心,大夫說,我孃的病已經沒有大礙了,休息幾日應當就能下牀了。”
柳七目光微垂,而後輕輕點了點頭,看來不是因爲她母親生病的緣故。
這次翠香的母親生病並非如從前一樣是張誠所爲,但柳七也無法確定翠香母親此次急病是否是因爲張誠動的那些手腳留下了病根。
所幸以後不必再用翠香的母親爲藉口了。
因上次在繡娘處幫忙,翠香的女紅得到了繡孃的認可,繡娘幾次三番找到了翠香,想讓她去繡房做事。
只是此事翠香說了不算,她作爲柳七身邊唯一的婢女,若是直接去了繡房,柳七豈不是無人照顧。
繡娘也知曉此事需得周氏點頭,所以只能暫且擱置,但仍時常將翠香叫去幫忙。
所以柳七現在若是想出府,直接支翠香去繡娘那裡幫忙即可,炎暑已過,繡房正忙着趕製秋冬的衣裳,忙得不可開交。
“小姐,可還有其他吩咐?”翠香提着食盒原地侯了片刻,見柳七隻顧着低頭喝茶,遂小聲問了句。
柳七默然晃首。
翠香又屈身行了一禮,口中說道:“那奴婢先將食盒給後廚還去。”
然後就提着食盒走了出去。
回來時,翠香手邊提着一個稍小一點的食盒。
柳七正坐在窗臺邊看書,瞥見翠香走了進來,將手裡的食盒放在了桌上,隨後麻利地打開從中拿出了兩碟冒着熱氣的糕點,笑着道:
“奴婢見後廚有剛出鍋的點心,就給小姐您一樣帶了一點,小姐您先嚐嘗。”
啪嗒。
柳七合上了手裡的書,旋即起身走至桌前,伸手拈其一塊放入了嘴中。
入口即化,脣齒留香。
柳七目露滿意之色,輕輕點了點頭,擡眼見翠香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於是又拈起一塊方方正正的糕點,放入口前頓了頓,語氣平淡的說道:“翠香,繡房那邊求了幾日,我看你今日若是無事不妨過去幫幫忙。”
“可奴婢若是去了,小姐身邊豈不是無人伺候。”翠香想也不想地回道。
她也知曉繡房人手短缺,繡娘姐姐私下裡也已找過她,翠香一時心軟答應了下來,承諾着若是空閒時間便去繡房幫忙。
奈何這幾日母親生病臥牀,翠香告了假近身伺候,今天一早纔回來,算算時間總計在自家小姐身邊還沒待到半日……
翠香既感念自家小姐準她回家照顧母親,又因自己一走幾日,小姐身邊都沒人伺候,而感到有些愧疚。
所以當柳七讓她去繡房幫忙時,翠香第一時間想的就是回絕。
柳七見翠香堅持,便自顧自地吃着點心,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臨近午時,翠香收拾完後正欲往後廚去取午飯,卻被柳七開口叫住了。
“你且不用去了,後廚派了人專程送飯,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柳七話音剛落,便聽見了院子外傳來一陣匆匆腳步聲。
不多會兒,一個黑麪小丫鬟雙手提着食盒火急火燎地出現在了門口。
“春燕!”已經走至庭院當中的翠香看着門口的黑麪丫鬟,不禁訝然道。
春燕聞聲腳下一頓,被手裡食盒的慣性帶着朝着踉蹌了兩步,直看得翠香膽顫驚心,生怕她將食盒摔在了地上。
好在是春燕雙手雙手死死攥着食盒,纔沒有讓翠香擔心的事發生。
站定之後春燕面對着翠香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翠香姐姐。”
翠香趕緊上前一步搶過了她手裡的食盒,眼珠子咕溜上下打量了一眼,見春燕無礙,方纔小聲抱怨道:“總是毛手毛腳的,難怪天天捱罵!”
“嘿嘿嘿……”春燕只是咧着嘴憨笑,頗爲親暱地上前一步緊貼着翠香而站。
這一幕自然是落在了窗臺後的柳七眼中,她雙眸閃爍,眼底似有深意。
……
“翠香姐姐是個好人。”
柳七在窗臺邊負手而立,身後的聲音嬌柔婉轉甚是悅耳。
柳七聞聲眸光閃動,望着翠香略顯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小院門口,旋即轉過身來,冷冽的目光在那張焌黑憨厚的臉上一掃而過。
春燕也正看着窗外翠香離去的方向,忽然覺得背後一涼,旋即目光一擡,便對上了柳七的雙眸,頓覺呼吸一窒,身體緊繃如弦。
“令……主……”春燕牙齒打着顫,慌忙挪開了視線,不敢多看柳七一眼。
柳七已經坐下,看着春燕惶恐的模樣與柳府大管家張誠如出一轍,遂氣定神閒地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而後輕聲說道:“想必張管家已經跟伱說過了,這幾日你暫且在我身邊伺候着,要不了多久夫人就會將你名正言順地調來此處。”
“奴婢明白。”
春燕頭垂得更低了。
“能在令主大人身邊伺候,是奴婢的福氣。”
對於春燕的奉承,柳七隻當沒有聽見,她扭頭看着窗外,似是自言自語道:“至於翠香……繡房雖說有時會辛苦了一些,但也是個好歸處,日後就算離了柳府,也有一門可以養活自己的手藝。” 既然已經準備脫身,有些事就得提早開始準備了。
翠香自然是不能再繼續留在柳七身邊了,她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也該過些普通的日子。
柳七身邊有了春燕伺候,翠香沒有理由推脫去繡房幫忙,久而久之,翠香也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留在繡房了。
“春燕。”柳七忽然擡首望向了一旁戰戰兢兢的黑皮丫鬟,沉聲問道,“翠香家中最近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柳七用早食時,發現了翠香有些魂不守舍,還以爲是她娘病情不大樂觀。
但又聽翠香說她孃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於是柳七便懷疑是她家中另有事發生。
畢竟主僕一場,且翠香平日伺候的也很用心,並未因爲柳七的身世而有絲毫的怠慢,算是個很貼心的丫鬟。
柳七目光沉沉地將杯中茶飲盡。
柳七並非完全不近人情,若是翠香有什麼難處,柳七順手爲其解決了倒也不算什麼,也算是全了兩人的主僕之情。
見春燕淡眉緊皺,一副思索中的模樣,柳七又補充了一句:“應當和翠香她孃的病沒什麼關係。”
春燕微微頷首,恭敬回道:“奴婢已經停了藥,翠香母親的病日後應當不會再犯了。”
柳七聞言頭也不擡,低垂的雙眸不禁一凝。
她心中明白翠香母親之前病重的緣故。
也知曉是張誠指使春燕在翠香母親身上下了藥。
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爲柳七。
柳七的心中並無愧疚。
只是長久以來心中秉持的念頭越發的堅定。
自己的命運要緊緊握在自己手裡。
“倒是有一件事。”經過一番苦思後,春燕終於想起了什麼,“聽人說,前些日子翠香家似乎有個親戚找上門……”
“親戚?”
“是翠香母親那邊的親戚,不過翠香家並未對外提起過這件事,所以府中下人知道的也不多,據見過翠香家那親戚的人說,來人是個相貌堂堂的少年郎。”
“去查查清楚。”
“是。”
將翠香的事交代完後,柳七又問起了正事:“沈莊和仙居樓那邊可有什麼異常,長樂幫的人最近可有什麼動作,六扇門在城南查的怎麼樣了,怡紅樓可還安全?”
面對柳七接踵而至的反問,春燕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緩緩說道:“回令主的話,仙居樓有人全天盯着,但因爲常有六扇門的人出入,所以手下的人也不敢太過於接近,只是看這兩日出入的食客,並未看出什麼異樣。”
仙居樓就在城東太平坊的大街上,距離六扇門總衙非常近,衙門裡的捕頭經常出入仙居樓。
至於普通捕快……大多沒有這個財力。
“至於沈莊……他還在張管家名下的那棟宅子內住着,按照令主您的吩咐,我們並未限制他的行動,他去了一趟大通錢莊,和錢莊的張掌櫃見了一面,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離開了……”
沈莊不太對勁!
柳七敏銳地捕捉到了春燕話中的信息。
按照沈莊的說法,前日晚羅玉顏帶着人氣勢洶洶地來到了丹陽宮,沈莊以爲是來尋仇的,遂讓盧宮帶着沈盈先行一步逃出了丹陽宮,留下他獨自一人面對羅玉顏。
仙居樓一點動靜都沒有,沈盈跟着‘千幻巧匠’盧宮已經不見了快兩天一夜,以沈莊對沈盈的重視程度,在無法確認沈盈是否安全的情況下,老東西絕不會這麼淡定。
盧宮和沈莊一定偷偷見過面了,仙居樓只不過是個幌子!
柳七眼中冷光驟現。
雖然也清楚沈莊對自己的防備情有可原,但柳七心中仍是生起了一絲不快。
果然,江湖上沒有人是簡單的。
罷了,最要緊的還是沈莊手裡的靈丹!
柳七斂去了眼中冷意,她心中清楚孰輕孰重。
她用白澤手中拿得到的龍血草和金烏果,從沈莊手裡換來了二十二粒固元丹,按照兩人的約定,沈莊需在一月內交付給柳七十粒固元丹作爲定金,剩下的靈丹會在年前交到柳七手上。
至於盧宮……
柳七雖然好奇他身上究竟有着什麼寶物能讓“尊上”如此重視,但細想之下估計也和靈丹妙藥神兵利器扯不上關係,多半是一些可以威脅朝堂穩定的秘密……
柳七對秘密不感興趣,她只想儘快提升自己的實力,以求在這暗流涌動的江湖中能夠保全自身。
柳七尚在沉思之中,又聽春燕繼續回稟道:“長樂幫的人暫時還住在丹陽宮中,昨晚飛羽山莊的方青鸞進入了丹陽宮,待了一個時辰後才離開。”
柳七不禁皺眉問道:“長樂幫的人就一直在丹陽宮中,至今未離開過?”
春燕鄭重地頷首,道:“是,這兩日並未見丹陽宮中有人出來過。”
柳七心中頓生疑惑,長樂幫的羅玉顏難道不是爲了給情郎報仇纔來到京城的嗎?
看她現在帶着人住在丹陽宮內不動如山的架勢,似乎並不是很着急啊。
柳七不禁回想起前日晚上與羅玉顏交手時,對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殺意,絕非假裝出來的。
而且昨晚方青鸞去見了她。
這兩個女人一個是飛羽山莊莊主的得意弟子,另一個是長樂幫的左護法。
倘若長樂幫和飛羽山莊聯手……
柳七的雙眼微微眯起,那豈不是說明自己的處境更危險了。
不對!
自己的處境固然危險,難道背後的黒獄門就能獨善其身?
自己的處境不妙當然讓柳七心中擔憂,只是一想到黒獄門要同時面對長樂幫和飛羽山莊兩大江湖巨擘,心裡的那點擔憂也就煙消雲散了。
但也僅僅是想想而已。
柳七心中明白,長樂幫和飛羽山莊聯手對付黒獄門只不過是她的臆想。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
飛羽山莊揹着朝廷鷹犬的罵名得來的好處,又豈會這麼輕易分潤給另一個門派。
比起見不得光的黒獄門,飛羽山莊只怕會更加忌憚同爲名門大派的長樂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