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程瘋子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芳芙又怎麼和丐幫扯上關係了?”
陶氏見丈夫如此失態,心中已然感覺到了不妙,遂扯着徐永定的袖口,着急忙慌地問道。
徐永定反手按住了陶氏的手背,緊抿着雙脣眸光沉沉地注視着愛妻良久,最後聲音沙啞地說道:“芳芙她……殺了丐幫的人。”
“什麼!”
陶氏聞言心中大亂,腦海中瞬間閃現出那日初見女兒時的畫面。
雖說她已經在心中極力地想要去忘記那日的記憶,但每當入夜之時,便會不自覺地想起那日柳七站在遍地屍體的院落中央的畫面。
陶氏並非愚笨眼瞎之人,也能看出柳七的不簡單,只是對女兒的愛讓她下意識地屏蔽了一切不利於柳七的事實。
包括陶氏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柳七這一身武功的來歷。
但現在,徐永定口中的“丐幫”二字卻是徹底打破了陶氏沉浸於女兒失而復得的美夢。
看着陶氏的眼神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徐永定不由得暗歎一口氣,大手緊緊握着妻子的手背,想要盡力去安撫。
說實話,當他從李彬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表現不比妻子好到哪裡去。
那可是丐幫!
自揚名天下以來,歷朝歷代丐幫都是傲立於武林之巔的巨擘之一。
尤其柳七殺的還是丐幫君山分舵的舵主,有着極大概率接任下一任丐幫幫主之位的喬五郎。
安慰着陶氏的同時,徐永定悄然擡眸看向了端坐在正對面的女兒,見其神色淡定如故,不禁心想喬五郎真是死在自家女兒手裡?
不是徐永定不相信的李彬的話,而是覺得此事太過於匪夷所思。
芳芙走丟時尚未滿六歲,兩個月後纔將將滿十九歲,失蹤的時間統共不到十三年。
一個十九歲的姑娘,練了不到十三年的武功,就能殺死丐幫的一名舵主,而且這個舵主還是被視爲幫主之位的有力競爭者!
徐永定回想着李彬告知他的有關於“霸王柳七”的種種傳言,但卻很難將那個殺胚降世的霸王和眼前之人聯繫起來,尤其眼前之人還是自己的女兒。
最終還是柳七開口打斷了沉寂的氛圍:“修少陽如今到了何地?”
聽到柳七直呼丐幫修少陽的大名,徐永定心中不由得一顫,繼而沉聲應道:“你李叔叔說,今日一早,俠客樓的船抵達了永泉府。”
也就是說距離清江府不足一日的路程了。
至於爲何這個消息是由李彬告知的徐永定,柳七並未過問,李彬雖說武功平平,但畢竟是四海書院的弟子,江湖上僅存的儒門勢力,當然是有自己獲知信息的渠道。
名門大派就是舒服啊!
哪像自己,在外面闖蕩時和瞎子沒什麼區別。
柳七不禁想起留在京城的張誠和春燕,雖說有着原本遊魂的底子在,但想要建立起一個遍佈大齊的情報網絡,絕非一朝一夕能成的。
所幸是以自己如今的修爲,肆意妄爲無法無天或許有些過了,但天下之大,應該沒她柳七去不得的地方。
柳七眸光微斂,看着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徐永定夫婦二人,輕聲開口道:“明日你們先回清江府,待我與丐幫的朋友會過面後,再去尋你們?”
“不行!”陶氏斬釘截鐵地應聲道,“要走我們一家人一起走。”
就連深知丐幫實力之可怕的徐永定也是頷首沉聲道:“你娘說得沒錯,有什麼事咱們一家人共同面對就是了,再說……那位修樓主既然有着‘義薄雲天’的名號,想來也不是個難說話的。”
回想着李彬的話,徐永定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繼而對着柳七問道:“芳芙,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隱情,那喬五郎……”
李彬說過“五義”與“七星”不同,“七星”主要是武林各大門派的掌舵人,即便很少在江湖走動,但只要執掌的門派名望夠高,也會被錄入“七星”之列。
但“五義”純粹就是在江湖中闖出來的名號,修少陽爲人剛正不阿,樂善好施,他執掌江南俠客樓的這二十餘載行俠仗義無數,結下的善緣更是不計其數,故而博了個“義薄雲天”的名號。
若是喬五郎之死確有隱情,哪怕是略微有些牽強,修少陽礙於悠悠衆口,說不定會手下留情放了徐芳芙一馬。
這就是李彬給徐永定出的主意。
至於徐永定自己提出的明日一早回清江府,不過是權宜之計,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但徐永定聽出了柳七此番言語大有孤身一人承擔與丐幫恩怨的打算,於是便想起了李彬的建議。
凝望着徐永定滿是期盼的目光,柳七緩緩搖頭,繼而淡淡地回了一句:“他自找的。”
徐永定眼中失望之色轉瞬即逝,本想接着追問到底,卻見女兒擺了擺手,頗爲不耐地說道:“行了,丐幫的事你們也插不上手,總之他修少陽若是找上了門,我柳七一人承擔便是,絕不會牽連到徐家的”
說罷不待徐永定夫婦二人開口,柳七便起身離開了。
……
柳七之所以心中不耐煩,倒不是因爲徐永定夫婦二人。
他們的一切舉動都不過是正常的反應罷了,甚至柳七能夠感覺到這夫婦並未有任何退縮的打算。
柳七突然之間對徐永定夫婦表現出的不耐,純粹是因爲在聽說修少陽抵達永泉府之後,她竟然真的有去考慮徐家該如何自處。
換言之,當大敵來臨時,她竟然分心了!
這是柳七絕不容許的!
咚!咚!咚!
漆黑的房間裡傳來了沉重的敲門聲。
黑暗之中柳七緩緩擡眸,看着房門的方向默然半晌,隨後開口道:“進來吧。”
咯吱——
房門打開。
一抹熒光率先映入柳七的眼簾。
隨着昏黃的燭光漸漸瀰漫了整個房間,端着一盞燭燈的周宓看着桌前靜靜坐着的柳七,不禁盈盈一笑:“今日倒是難得一見,武癡柳七竟然沒有練功。”
平日裡柳七一般是打坐代替睡覺,這個時間段她通常在牀上盤膝而坐,而非靜坐在方桌前。
或許是因爲心中煩躁的緣故,柳七總覺得周宓嘴角的笑容有些刺眼,遂冷冷道:“有話快說。”
周宓也瞧見了柳七臉色不虞,於是笑容一斂,正色道:“看來修少陽抵達永泉府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見柳七沉默不語,周宓沉吟片刻,眸光閃爍之間突然開口說道:“你的乙木神決已經突破了第五重?”
似是看見了柳七眼中精芒頓現,周宓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來我猜的沒錯。”
說着她緩步走上前來,就在與柳七相對的桌前坐下,隨後沉聲道:“若是此刻與修少陽交手,你必敗無疑!”
柳七眼眸翻動,凝望着周宓:“何以見得?”
周宓:“依伱之聰慧,應該已經發現了突破至乙木神決第五重後,每當御氣於外時,便會感覺到無窮無盡的威壓包裹着你,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要將你的真氣重新壓回你的體內。”
見柳七眉頭緊皺,面若寒霜,周宓不禁莞爾一笑:“看來我又說對了。”
隨後瞥見柳七眼中漸有兇光浮現,周宓笑容也隨之收斂,繼而輕咳兩聲,一臉肅然地說道:“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嗎,頂尖之前是武功成就了人,而頂尖之後是人成就了武功。”
“可還記得乙木神決總綱的第一句?”
柳七喃喃道:“乙木繼甲,萬物長生。”
周宓點了點頭,隨後輕聲道:“現在你可明白了?” 柳七眸光大盛,但轉瞬又歸於平息。
她緩緩擡頭看向了周宓,繼而沉聲問道:“你以前的武功到了何般境界?”
周宓噘着嘴似是仔細思索了一番,隨後無奈道:“也就是和你沒突破乙木神決第五重前差不多。”
隨後她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口中小聲嘟囔着:“族中那些長老從小把我吹得天下地下自古以來第一人似的,結果跑出來一看,純粹就是個大笑話!”
“哎,這些老東西真是害人不淺啊!”
一聲長嘆後,周宓才反應過來柳七還在她面前,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一時有些失態讓你見笑了。”
周宓的話,柳七自然是不會全信的,不過這倒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承認她以前是會武功的。
柳七本以爲,以周宓對武功的見解,她鼎盛時期應該是個絕頂高手。
但剛剛周宓提到她自己的武功境界時,言語之間又不像是在說假話。
周宓也瞅見了柳七眼中流露出的濃濃不信,她只能無奈一笑:“我當真沒有騙你,即便我武功最鼎盛的時候,在你面前說不定連一刀都撐不下來。”
說着她攤了攤手,坦然道:“從京城一路走來,想必你也看見了,以我的性格秉性,能將武功練到頂尖之上,完全是全力以赴的結果。”
“只不過……”周宓狡黠一笑,“這個‘赴’字,得換成父親的‘父’。”
“我爹他倒是很厲害。”周宓話鋒一轉,主動提及了她的父親,“只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也不過是個坐井觀天的罷了。”
柳七目光沉沉地凝視着周宓良久,最後緩緩開口道:“滄海神功,是你傳給蕭浪的?”
周宓雙目微張,但卻沒流露出多少驚訝之色:“哎呀,你竟然猜到了!”
話音一落,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連忙伸手捂住了嘴巴。
而柳七則是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難怪在蕭浪之前,江湖上從未有過這樣一門神功的記載。
滄海神功彷彿是一顆永不墜落的流星,突然出現在了歷史的天空,且百年間其耀目的光芒從未有過一絲褪色。
哪怕是與之同時代橫空出世的狂刀,也在方恨死後沉寂了一百多年,才重新在柳七手裡綻放光彩。
即便如此,柳七也自知如今的她難以與龍椅之上的蕭奇峰相抗衡。
滄海神功仍舊是天下第一!
這樣的神功豈會無根無源。
一直以來深埋心底的猜測,如今終於得到了證實,而且周宓看似無心實則有意的一言,也透露了她至少是與大齊太祖蕭浪同一時代的人。
也就說……
眼前的這位娘娘,至少已經有一百六七十歲了!
柳七相信有人可以在內功的加持下活到兩百歲,但卻不願意相信一個人在兩百歲的時候,仍是一副豆蔻年華的模樣!
噔,噔,噔……
就在房間的氣氛逐漸凝固的時候,突然外面傳來的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打破了屋內的沉寂。
陶氏走進房間,看見了桌前相面而坐的柳七與周宓,她表情略微一愣,隨後擠出了笑容:“周姑娘也在啊!”
周宓聞言瞬間站起,頷首行禮道:“徐夫人。”
和陶氏寒暄了兩句後,周宓扭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柳七後,便微微一笑然後離開了。
現在已過了子時,陶氏深夜前來就是爲了勸柳七與他們夫婦二人明日一早一道離開白水縣。
本來陶氏心中還有些忐忑,但沒有想到柳七卻是沒作多少猶豫,直接點頭應下了。
“這就好!這就樣就好!”陶氏滿心歡喜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你哥哥如今拜在木石真人門下,以他老人家的名望,說不定可以化干戈爲玉帛!”
柳七默然不語,此時她也不想去澆滅陶氏心中燃起的希望。
……
翌日。
天還未亮,一夜未眠的徐永定便匆匆去了一趟衙門。
同樣一夜未眠的陶氏則是指揮着府中奴僕收拾東西,待到一切收拾妥當之後,正好等到了徐永定歸來。
與徐永定一併而來的還有四海山莊弟子李彬。
“嫂夫人!”李彬對着陶氏抱拳行了一禮。
他與徐永定夫婦是多年的好友。
陶氏也恭敬地回了一禮:“李先生。”
李彬見完禮後,便環顧着四周,似是在找什麼。
徐永定一眼看出了好友心中所想,遂對着妻子陶氏開口吩咐道:“既然已經收拾妥當,去將芳芙喚來,咱們準備出發吧。”
“不用了。”門外倏地傳來了清冷的聲音。
隨後衆人紛紛側目,只見門口赫然站着一位身姿綽約的女子,一襲束身長裙,腰間三柄短刀格外矚目。
李彬雖不是第一次見到柳七,但此時已得知柳七身份的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好一個國色天香的霸王!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李彬便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
但此情此景此人此顏,確如他剛剛所想!
相較於李彬,徐永定與陶氏夫婦兩則顯得淡定許多,甚至看見柳七出現,二人還有些如釋重負。
正當陶氏笑着準備迎上去時,站在門口的柳七卻緩緩背過了身去,面對空無一人的前庭,冷冽的聲音瞬間迴盪開來。
“既然來了,就不必藏頭露尾了,出來吧。”
“哈哈哈哈……”
伴隨着張狂地笑聲,一道身影飄然而至,穩穩地落在了寬敞的前庭當中。
此人的出現令徐永定一行皆是大爲失色。
唯有李彬仔細看了看來人,繼而倒吸一口冷氣,失聲道:“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