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對方自稱酆都鬼蜮之主,柳七眼底瞬間泛出冷意,隨即腰間懸掛的驚寂刀突然開始“嗡嗡”作響。
聽到細微聲響的惡鬼面具人臉色驟然一變,旋即微微側身,一道冷光貼着其左臉閃過,將面具上惡鬼的犄角斬斷,“叮咚”一聲掉在了地上。
面具之下露出的雙眼瞬間一凜,但卻只來得及朝地上斷裂的犄角瞥去一眼,他漆黑如鏡的眼瞳之中,赫然倒映出一道急速放大的身影。
只見其身下驟然爆發出一股雄渾可怖的氣息,頭戴惡鬼面具的男人已經回身過來,不慌不忙地探出一臂,與躍至身前的柳七連對三掌。
砰!砰!砰!
伴隨三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以二人爲中心,一道道洶涌的氣浪源源不斷地盪漾而出,將客棧大堂內的桌椅板凳卷得稀巴爛。
當!
距離二人最近的公孫幽眼看着恐怖的氣浪襲來,也顧不得自己的傷勢,雙手緊握劍柄,一咬牙將長劍狠狠地插入了腳下的石板之中,即便如此她依舊難以抵擋,身形不斷朝後劃去,鋒利的長劍在地上“滋滋”留下了一條長長的凹痕。
撲通!
直到最後一波氣浪結束,公孫幽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單膝跪地。
她強忍着體內翻騰的氣血和全身不斷傳來的劇痛,微微昂首朝着客棧大門的方向看去。
柳七藉着對方的掌力往後飄然落地,隨後收了收有些破損的袖口,繼而頭也不擡地輕聲說道:“七重天的餘孽還真是陰魂不散。”
“呵呵呵……”此時的帝君保持着單臂探出的姿勢,周身泛動着淡黃色的光芒,聽見柳七開口之後,他邊收回手臂邊低聲笑道,“你不也是七重天的陰魂。”
見柳七冷眼以對沉默不語,帝君接着說道:“你我也姑且也算是同出一門,招呼都不打就下如此狠手,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
柳七右手已經悄然攀至腰間的驚寂刀刀柄上,眼中冷芒閃爍不定:“你抓我二哥一家的時候,可曾想過‘情面’二字?”
帝君聞言眸光微斂,目光落在了柳七緊握刀柄的右手之上,於是雙手緩緩負於身後,在柳七視線無法看到的地方,他的右手五指迅速張合,堪堪驅散了掌心傳來的刺痛感。
隨後帝君頗爲驚訝地說道:“那個姓徐的?看來你還真把他們當成你的家人了。”
“關你何事!”柳七口中冷冷地蹦出四個字。
蒼啷——
話音剛落,刀吟驟響。
惡鬼面具之下的眼瞳瞬間被漫天的紫芒所充斥,但其眼中不但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凝重,反而是眼底泛出了絲絲竊喜。
柳七一刀斬出之後,便已經覺察不到了不對。
同時雙眼驟然一沉,越過了面具人,通過大門看向了客棧的外面,只見原本平靜的紅霧不知爲何突然變得躁動不安,且迅速在客棧大門口聚攏,霎時間柳七隻能看見如潮水一般的紅霧將客棧大門封堵的死死的。
就在這時,面具人身前的地面突然“轟隆”一聲,一座石牆拔地而起,擋住了襲來的漫天刀芒。
嘭!
石牆被刀芒破開的瞬間,後面所站的惡鬼面具人縱身朝着柳七躍來,周身淡黃色的罡氣越發凝聚,紫色的刀芒撞在罡氣之上,也只能讓罡氣泛起絲絲漣漪。
眼見對方貼近,柳七並不慌張,只是握刀的手稍稍一翻,刀身上的紫芒頃刻間暴漲數倍,默默數着二人之間相距的步數。
貼身近戰,她更是不懼!
只是尚未等到自稱帝君的男人逼近,客棧外不斷匯聚的紅霧似乎終於在這一刻達到了極限,隨後如雲狀的紅霧一陣洶涌的翻騰滾動,竟是隱隱化作了人形,又在人形之下捲動變換,竟是生生凝聚出了一匹高頭大馬的形狀!
“殺!”
柳七腦海中突然傳來一聲直達天靈蓋的喊殺聲,她心中一凜的同時,眼前一抹淡黃色的身影赫然貼了上來。
刷!
柳七心中一定,隨即提刀便朝着對方迎面斬去!
帝君眼見柳七並未受到紅霧的影響,眼底閃過一抹訝色的同時,雙臂陡然擡至身前交匯,隨後兩手迅速分開,一手化作掌勢自下而上的朝着迎面而來的一刀託去,另一手五指微曲化作爪勢,朝着柳七當頭抓去!
就在閃爍着紫芒的刀鋒即將與帝君縈繞着淡黃色光芒的右掌接觸時,柳七眼底突然浮上一層朦朧的白霜,隨即刀身紫芒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冷寂的蒼白之色!
嗤——
帝君似乎察覺到了不妙,但想要收手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爆喝一聲,驟然暴漲的淡黃色光芒幾乎將整個右臂吞沒,與被蒼白之氣包裹的刀身撞在了一起,在一聲細微的響動後,帝君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了幾分。
咚,咚,咚……
帝君一個翻身落在了柳七身側十步之外的位置,身形晃動地朝後連退了好幾步,方纔止住了退勢,隨後一臉不敢置信地垂眸看向了自己空蕩蕩的右側袖管。
“你……敢!”帝君咬牙切齒,當他看見落在柳七腳邊的小臂後,雙眼更是瞬間一紅,“我要殺了你!”
柳七卻是緊緊盯着前方,未朝那帝君看去一眼,口中淡淡地說道:“殺我?先去奈何橋上排隊吧!”
噠噠噠……
前方傳來了鼓點般急促的馬蹄聲!
柳七眼瞳微縮,目視着紅霧幻化而成的騎士從客棧大門一躍而過,帶着沖天的肅殺之氣直奔自己而來!
就在這瞬間,眼前景象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最終化作了一片廣袤無際的荒原。
柳七默然環顧四周,只見周遭白骨累累橫屍遍野,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斷肢殘臂,而在她的身前,正有一全身黑甲的騎士手持長劍蓄勢待發,坐下一丈有餘的黑色大馬鼻子中“呼哧,呼哧”噴發着灼熱的氣息。
同樣馬上身材不似常人的黑甲騎士緩緩擡起了手中小臂粗細的長劍,寒光熠熠的槍尖指向了柳七。
“犯我天帝者,殺無赦!”
柳七聞言眸光微縮,但卻是默默地握緊了手裡的驚寂刀,感受着刀柄的冰冷沉重,她的心此刻已經毫無波瀾。
倘若此前沒有見識過殺生刀,她可能還會好奇眼前的景象到底是爲何物。
現在一切都已明明白白了。
又是一位曾達到了“小天地”之境的宗師,留下的殘念。
柳七瞬間收斂了思緒,隨後緩緩閉眼,斜垂於身側的驚寂刀慢悠悠地從身前劃過。
“殺!”黑甲騎士爆喝一聲,提槍策馬朝着柳七衝殺而來,霎時間天搖地動。
嗤——
就在槍尖距離柳七眉心不足三寸時,柳七驟然睜開雙眼,眼前的一切瞬間定格,隨後一道裂隙漸漸浮現,裂隙急速的擴大,直至將無邊無際的荒原徹底吞噬。
柳七眼瞳微凝,她又回到了客棧,而就在她的眼前一團紅霧正在肉眼可見的消散……
原本以爲柳七會被紅霧影響的帝君看見這一幕也是驚了,他眼神一陣閃爍,悄然後退兩步顯然已經有了退意,只是下一秒他的低垂的眼瞳猛地一縮,視線之中赫然出現了一抹淡綠色的裙襬。
“想走,已經遲了哦。”柳七的聲音悅耳動聽,但在帝君的心裡,就像是催命符一樣。
他猛然擡起頭,直視柳七冷漠的雙眼,沉聲說道:“伱我兩虎相爭,最終只會便宜別人!”
“哦?”柳七語氣淡淡地回道,“那煩請帝君好好說說,你口中的別人究竟是誰,這紅霧又是什麼來頭?”
帝君聞言眼神驟然一沉:“我說可以,但你保證不能殺我。”
柳七隻是默默地低着頭,看着自己的右手在已經歸鞘的驚寂刀刀柄上輕輕摩挲着。
帝君見狀心中一凜,但一想到紅霧都拿這女人無可奈何,遂只能低聲下氣地求饒道:“柳七,看在你我同爲七重天傳人的份上,高擡貴手饒了我一命!”
“我保證會將徐慶江夫婦安安全全地送至家!”
“另外還有那個女孩身上的毒……”
嗤!
正在喋喋不休的帝君突然臉色一僵,隨後神色木然地側首,看向了自己空蕩蕩的右臂。
柳七面色如常地把玩着手裡閃爍着紫芒的驚寂刀,頭也不擡地說道:“若是再廢話,下一刀可就是腦袋了哦。”
“你……你……”帝君踉蹌地連退兩步,隨後咬牙切齒地說道,“這紅霧是大秦天帝死後留下的蜃氣,裡面蘊有一絲天帝的武道意志,就算是絕頂高手也難以抵擋。”
大秦天帝?
柳七倒是略有耳聞,作爲第一個統一中原的帝王,大秦天帝不僅征服了中原大地的每一寸土地,更是將代表着武道源頭的諸子百家通通鎮壓,成爲歷史上第一位有名有姓的大宗師。
似是擔心柳七不信自己的話,帝君趕緊接着說道:“酆都鬼蜮就是建在秦皇陵上,當年大秦天帝屠殺了負責建造陵寢的數十萬工匠和苦力,並且用自身可怕的修爲將這些人臨死之前的怨氣聚集在陵寢周圍,由此才形成了三大絕地之一的酆都鬼蜮!”
似是看見了柳七眼神略有所動,帝君眼中狡黠之色一閃而過,隨即舔了舔嘴脣接着說道:“你就不想知道,當年大秦天帝爲何要這麼做嗎?”
“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告訴你。”
帝君諄諄誘導道:“他是想長生不老,想千秋萬世統治着世間一切,而長生不老的秘密就藏在……”
帝君話說一半,眼看着柳七似乎已經沉浸進去,突然眼眸一凝,隨即周身淡黃色的光芒大盛,繼而身軀往下一縮。
砰!
一聲巨響之後,碎石亂飛。
柳七默默地看着腳下黑漆漆的洞口,眼底瞬間浮現了一抹冷意。
蒼——
只見其驟然轉身,驚寂刀已握在雙手之中,高高舉過頭頂不做絲毫遲疑地朝着空無一人的牆面力劈而下!
轟隆隆——
巨大的刀芒瞬間撞碎了牆面,但刀芒卻不見絲毫的減弱,反而是深深地嵌入了地面之中。
“啊——”
地底之下傳來了淒厲的嘶吼,隨後“砰”一聲,一道人影從地面穿出,隨着漫天揚起的碎石一起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柳七緩步上前,只見“帝君”滿身灰塵撲倒在地,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貫穿了他的整個後背。
就在柳七剛剛站定,“帝君”身上的最後一絲生機便徹底消散。
“七重天,厚土宮一脈,自此失傳了。”柳七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繼而低聲喃喃道。
話音落地,柳七轉身朝着倒在另一邊牆角的公孫幽走去。
她將公孫幽扶起後,往其體內注入了一道真氣,隨後公孫幽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柳七見其能夠自己站穩後,便鬆了手,往櫃檯的方向走去。
來到櫃檯前,她看見一個人縮在櫃檯後瑟瑟發抖,隨即輕聲說道:“帶我去見你背後的人,否則……”
她往帝君屍體的方向掃了一眼,接着說道:“你和他一樣。”
躲在櫃檯後瑟瑟發抖的男人聞言身軀一凜,隨後甕聲甕氣地回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柳七眼眸微凝,直接擡手朝着櫃檯印去。
嘭!
wωω ☢тTkan ☢co
在剛剛氣浪衝擊之下都完好無損的櫃檯瞬間四分五裂。
抱着頭躲在櫃檯角落裡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出現在他視線之中的柳七。
“連頂尖高手都無法抵抗的紅霧,就憑你……早該死外面了。”柳七輕描淡寫地說道。
這個自稱東海鏢局總鏢頭的男人,武功修爲也就一流上下,而連身爲頂尖高手的公孫幽都無法抵抗紅霧的侵蝕,這個名叫鄭安泰的男人,難不成還隱瞞了修爲?
聽見柳七這番言語之後,依然蹲在地上的鄭安泰瞬間臉色大變,露出了駭然之色。
“我……我……”
柳七摩挲着刀柄,直接開口打斷了對方的吞吞吐吐:“要麼帶我去,要麼死,你自己選!”
“我帶你去見袁神醫!”鄭安泰“騰”地一聲站直,隨後扯着嗓子喊道!
聽到對方口中提及袁神醫,柳七眉頭微皺:“你口中的袁神醫,莫非是……‘九死一生’袁通?”
鄭安泰點頭如蒜:“柳女俠果真是慧眼如炬,委託我們將那小女孩帶來此地的正是神醫袁通!”
說着鄭安泰面露懊悔之色:“早知這趟鏢會引來這麼厲害的高手,我就不該冒險接下,害了鏢局上下幾十條性命!”
話音剛落鄭安泰已是淚如雨下。
柳七細問之後才知曉,原來是半月前神醫袁通主動找上東海鏢局,以黃金五萬兩和一瓶固本培元的靈丹爲報酬,要求東海鏢局從江南帶回一個人。
而根據鄭安泰的描述,他們負責護送的那個人,乃是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雖然長得粉雕玉琢,但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異樣,鄭安泰本以爲是哪個大人物流落在外的孩子。
結果出了江南之後,他們連遭幾波襲擊,鄭安泰這才意識到了不對。
在驛站和柳七撞見時,鄭安泰他們剛剛就遭到了一波神秘人的偷襲,雖然成功擊退了對方,但還是傷了幾個兄弟。
見勢不妙的鄭安泰便趕緊吩咐兄弟們日夜趕快前進,結果到了半路就遇到了可怕的變故。
負責貼身保護小女孩的鏢師突然性情大變,對自己人大開殺戒。
隨後從小女孩身上溢出了詭異的紅霧,凡是接觸到紅霧的鏢師都會喪失神智。
好在是最後袁通及時趕到,出手救下了剩餘的鏢師,並將他們一起帶到了這個小鎮之上。
鄭安泰此時連錢都不想要了,只想帶着活下來的兄弟們趕緊走,結果還未來得及動身,鎮子外就有一個自稱帝君的人殺到。
袁通只是遠遠聽到了那帝君的聲音,便臉色大變,隨即用某種手段催動了小女孩身上的紅霧,霎時間紅霧瞬間將整個鎮子籠罩。
除了鄭安泰之外,剩下的鏢師也都通通被紅霧侵蝕,變成了可怕的怪物。
至於鄭安泰,袁通給了他一枚藥丸,威脅他在外面擾亂那個自稱帝君男人的視線,並且承諾只要平安渡過今晚,便可以放他離開。
“這麼說你不知道袁通現在身在何處咯?”柳七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後,當即輕聲開口道。
鄭安泰聞言連連搖頭:“不,不,不,我知道袁通藏在哪裡!”
隨後他滿臉憤憤不平地說道:“姓袁的說紅霧可以壓制武者的感知,就算絕頂高手在紅霧之中,感知範圍也不過在二十步之內。”
“所以我第一時間便跟蹤了姓袁的,知道他將那小女孩帶到了什麼地方!”
本來鄭安泰是打算用這個秘密作爲條件,和帝君來換一條生路的,沒想到會橫插一個柳七出來。
“我帶你去!”鄭安泰咬咬牙,“但是事後你得放我一條生路!”
柳七微微頷首:“成交!”
……
此時,鎮子裡的一間地下密室內。
一座圓盤狀的石臺上,小女孩雙手託着下巴,百無聊奈地坐着。
她眨了眨眼睛,打了個哈欠,隨後擡眸看向了不遠處正在忙碌的佝僂老者,繼而用清脆悅耳的聲音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放我走?”
袁通聞言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隨後陰鷙的雙眸緩緩看向了女孩:“丫頭,你當初爲何要騙我,你明明可以控制不死藥,卻還是故意裝作了失控的樣子,如若不然,老夫也不必引狼入室,讓崔明知曉此事!”
小姑娘無奈地一攤手:“我不是故意的,可前面那麼多見過你的姐姐妹妹,凡是之後表現正常的都會在第二天失蹤,而瘋瘋癲癲的則可以活下去。”
小姑娘抿了抿嘴,板着小臉一臉正色地說道:“我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