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宮一聽到“冰焰琉璃甲”,嘴角不禁微微抽動了一下,旋即雙拳緊握,眼中立刻泛出了心疼之色,瞥向柳七的眼神也流露出幾分幽怨。
柳七瞬間感覺到了一股幽怨的視線,隨即默然擡眸望去。
只見盧宮眼中的埋怨之色飛快斂去,緊握的雙拳也迅速鬆開,繼而臉上擠出了討好的笑容,望着柳七點頭憨笑。
其實盧宮的心裡在滴血!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在胸口處抻了抻,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剛剛柳七一掌碎了他的冰焰琉璃甲的畫面,原本心中有些淤結的不快頃刻間煙消雲散,隨即輕輕吐了一口氣,走進屋子。
盧宮的這一些列小動作,柳七都看在了眼裡。
雖說此人臉上帶着些許討好的笑容,配着他那光禿禿的腦袋,別有幾分微縮的氣質,但柳七依然捕捉到了他的眼底轉瞬即逝的怨氣。
能夠看得出來,盧宮此人也算是能屈能伸。
只不過,從其無法壓制的怨氣來看,那件冰焰琉璃甲對他而言,極爲寶貴!
不過柳七倒也能夠理解。
她回憶起剛剛盧宮身上那詭異的藍色火焰,竟然可以同化真氣,若非她已臻頂尖之境,能夠以罡氣強行破之,否則定要吃一大虧!
果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盧宮的修爲尚不到一流,憑藉此甲,只要對手不知道冰焰琉璃甲的存在,極有可能會因此折在盧宮的手裡。
思及至此,柳七心中不免暗暗提醒自己,日後行走江湖,定要謹慎謹慎再謹慎!
此間畢竟還是武俠世界,縱使武功練到絕頂,也還是肉體凡胎,砍了腦袋亦或是要害被擊中,一樣會身隕道消。
此時盧宮已經行至桌前,他臉上依舊帶着極爲勉強的笑容,瞥了一眼桌後淡然端坐的柳七,隨即垂首撇了撇嘴,也順勢坐了下來。
“姑娘好武功啊,老盧我靠着冰焰琉璃甲縱橫江湖數十載,從未失過手,沒想到今日在姑娘您的手裡……嘿嘿嘿……”
再次提到冰焰琉璃甲,盧宮眼底心疼之色一閃而過,旋即一邊摸着光禿禿的頭頂一邊憨笑道。
柳七神態靜若平湖,望着盧宮,輕聲說道:“難道在洛州金龍寺那次,不算失手?”
盧宮聞言身軀一凜,臉上的憨笑漸漸斂去,雙目微張涌出駭然之色:“是‘尊上’讓你來找我的?”
“不,不,不!”
未等柳七回應,盧宮便連連搖頭否定了自己的說辭,旋即臉上又浮出了慶幸地笑容:“倘若你是尊上派來的,剛剛也不會對我說出那句話了!”
盧宮口中提到的“那句話”正是二人此前在巷中相遇時,柳七所說的“落入我的手中,總比落入‘尊上’手裡要好得多。”
他便是憑藉着這句話,知道柳七和尊上並非一路人。
只是……盧宮目光沉凝了幾分:“你既然知道‘尊上’的存在,莫非你也曾爲‘覆天’效力?”
覆天?
柳七聞言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
盧宮瞬間捕捉到了柳七皺眉的動作,旋即語氣一肅:“你不知道‘覆天’?”
柳七聞言眸光微擡,凝視了盧宮片刻,直至他的眼神開始閃躲,方纔緩緩說道:“覆天就是尊上建立的秘密組織?”
盧宮眼角一陣抽動,輕輕點了點頭,隨即目光偏向了他處。
儘管柳七的神態和語氣都顯得十分平和,但盧宮望着那雙清冷的雙眸,不知爲何覺得背後寒意陣陣襲來。
他靜候片刻,見坐在對面女人沉默不語,不由得心下一沉,思慮片刻後倉皇道:“既然都不想再給‘尊上’賣命,那我們也算是同路人了。”
柳七的目光一直落在盧宮的身上,打量着這位江湖人稱“千幻巧匠”的奇人。
沈莊曾提及過,盧宮精通易容以及巧匠之術。
若非他身邊帶着個沈盈,只怕柳七今日也很難識破其僞裝,難怪此前磨刀老叟三令五申,讓柳七接近沈莊伺機打探此人的下落。
以他的僞裝手段,若不是主動現身,只怕在京中掘地三尺,也很難將其找出來。
柳七靜靜地打量了盧宮半晌,隨後輕聲問道:“你從洛州金龍寺脫身之時,帶走什麼東西,讓尊上對你窮追不捨。”
盧宮聞言眼瞳一縮,旋即身形瞬間變得緊繃起來:“你問這個幹什麼?”
柳七淡淡地回道:“只是問問而已。”
盧宮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身後房門的位置,似是猶豫一番,抿了抿嘴,繼而幽幽一嘆:“我勸伱還是別打聽爲好,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唉!”
一聲哀嘆之後,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想我盧宮逍遙自在了大半輩子,一着不慎誤入歧途,自金龍寺逃出來那一天起,便想着多活一日就算是多賺了一日。”
他面目黯然地望着柳七,壓低了聲音問道:“敢問姑娘剛剛對盈兒所說的可都是真的,老沈他真的只是失蹤而非……”
柳七沉吟片刻,如實回道:“沈莊確已不知所蹤,我雖知曉抓走他的人是誰,但卻不知道沈老被這些人藏在了何處,也……不知道這些人的背後主使者究竟是誰。”
柳七倒也沒有說謊,她的確知道沈莊是被屍山血海宮的人給抓走的。
只是京郊地宮沒有找到沈莊,現在柳七也不知道沈莊究竟被人藏在了何處,更不清楚如今沈莊是死是活。
至於屍山血海宮背後的指使者,柳七尚不確定是皇帝,還是首輔傅青書。
亦或是二人聯手指使。
盧宮聽聞柳七所言,沉着臉靜坐片刻,隨後閉眸嘆道:“老沈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早就提醒過老沈了,他這一身炮製靈丹的本事,不可能不招人惦記!”
“奈何他就是不聽,非要一頭扎進京城!”
“唉!”
柳七語氣淡然地說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至少在京城,沈老治好了盈兒姑娘的陳疾,也算是了卻了他此生最大的夙願。”
盧宮聞言一怔,旋即擡目看向了柳七,繼而苦澀一笑:“沒想到姑娘你年紀輕輕,竟能這份心境,難得,難得。”
“說說吧,冰焰琉璃甲是怎麼一回事?”柳七將話題重新拉回到冰焰琉璃甲上。
什麼尊上覆天,陰謀詭計,她通通都不在意。 唯有那可以爲月牙補充能量的冰焰琉璃甲,值得她坐在這裡與盧宮相談。
盧宮突然擡起頭,眸光一陣閃爍,隨即對着柳七一臉鄭重地說道:“姑娘你對冰焰琉璃甲有興趣?”
柳七默然頷首。
盧宮臉上黯然之色瞬間斂去,繼而咧嘴一笑,對着柳七伸出了大拇指:“有眼光!”
柳七:……
接着,她便看到盧宮站起身來,十分得意地說道:“這件冰焰琉璃甲,是由整整三百二十顆冰焰石雕琢拼湊而成,除此之外再沒有用到任何材料,哪怕是一根用來串聯的線頭……也沒有!
說着盧宮不由得滿臉感慨:“即便是以我的手藝……也花了將近三十年纔將所有冰焰石雕琢至這般透明的程度!”
冰焰石……
柳七捕捉到了盧宮話語中的關鍵信息。
“說起這冰焰石,就不得不提到天下三大絕地之一的崑崙絕境。”
正巧盧宮已經開始對冰焰石的來歷侃侃而談。
冰焰石,出自天下三大絕地之一的崑崙絕境,且只存在於在崑崙絕境深處一座火山口內。
按照盧宮的說法,冰焰石中蘊含着一股極爲精純且灼熱的能量,這股能量在與習武之人的真氣交融之後,便會化作藍色的火焰。
也正如柳七此前所感受的那樣,這股藍色火焰威力非凡,且會不斷吞噬習武之人的真氣來增強自身。
當然,藍色火焰吞噬真氣的強度是有限的。
至少在頂尖高手的罡氣面前,藍色火焰沒有絲毫的辦法。
不過即便如此,以盧宮不到一流的身手,穿着那件冰焰琉璃甲,也足以對付絕大部分一流高手了。
也難怪在柳七將此甲一掌粉碎之後,盧宮會急到跳腳了。
“整整三十年的心血啊!”
“被你一掌……”
果不其然,講到最後,一想到自己半輩子心血製作的冰焰琉璃甲被柳七一掌粉碎,盧宮只感覺到心在滴血,臉上的得意之色瞬間褪去,垂至身側的雙手也跟着輕微地顫抖起來。
柳七面不改色心不跳:“此事倒是好辦,你將冰焰石的產出之地告訴我,我將石頭給你帶來,你再重新造一件便是了!”
盧宮背對着柳七搖了搖頭:“已經沒時間了,縱使你能夠再尋來三百二十塊冰焰石,我也沒有三十年的功夫再去雕磨了。”
不過話音一落,盧宮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緩緩轉過身來,一臉狐疑地望着柳七:“你感興趣的不是冰焰琉璃甲,而是冰焰石!”
既然已經被對方看出來了,柳七也不再遮掩,微微頷首承認了盧宮的猜測。
“果然……”盧宮雙目一凝,但很快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以姑娘你的武功修爲,冰焰琉璃甲連錦上添花都稱不上。”
“告訴我冰焰石的產地,我可以考慮幫你一個小忙。”柳七在“小”字上加重了語氣,“若是打算信口開河,就不必多費口舌了。”
她目光微凝,輕聲說道:“我不信,這世上只有你一人知道冰焰石的所在。”
自突破至頂尖後,月牙所需要的能量可以說是呈指數增長,柳七甚至懷疑,即便她得到了沈家剩餘的固元丹,只怕連月牙的一半都喂不飽。
盧宮咧嘴一笑:“姑娘沒有說錯,知道冰焰石所在的當然不止我盧宮一人,不過……能有崑崙絕境詳細地圖的,在這世上恐怕只有我一人了。”
咯吱——
柳七突然起身,坐下的木凳在地上劃出了刺耳的聲響。
盧宮笑容瞬間凝滯,待其回過神來,發現柳七已經走到了房門口。
“等等!”
柳七一隻腳已經踏出了房門,她聞言身形頓住,旋即輕聲說道:“我已經說過了,若是你打算獅子大開口,就沒有必要開口了。”
冰焰石雖說珍貴,但還不至於爲了它去賣命。
能夠給月牙補充能量的靈物雖說稀少,但也絕非沒有。
遠的不說,單單是在這京城,不就有着一座貯藏頗豐的寶庫嗎!
大不了……她可以走一趟皇帝小兒的內帑,反正皇宮也已經闖過了,上次她可什麼都沒帶走!
似是感覺到了柳七的決然,盧宮不禁苦笑着說道:“我已至這番境地,又豈敢對姑娘你獅子大開口。”
“崑崙絕境的地圖在下可以雙手奉上!”
“只是有一件事,還請姑娘能夠鼎力相助,不管成與不成,我盧宮和老沈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會感恩姑娘您的大恩大德。”
站在房門口的柳七目光看向了正在院中石階之上坐着的沈盈。
沈盈嬌小的身軀端坐在石階之上,一雙俏生生的眼睛正盯着房門口,直至柳七的目光掃來,她方纔縮了縮身子,挪開了視線。
柳七本以爲盧宮會以冰焰石的線索爲要挾,逼自己出手帶他脫離險境。
而柳七之所以態度如此決然,便是想到了這一層,以她如今的武功自保有餘,但若是摻和進了京城這場風波之中,她也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至少目前的京城,明面上可是有着兩位絕頂高手。
但聽盧宮的意思,他似乎並不打算讓柳七帶他脫離險境,而是將生的希望留給了沈盈。
柳七緩緩轉過身來,凝眸望着盧宮,沉聲說道:“實不相瞞,在下的處境也十分危險,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護得盈兒姑娘周全!”
看見柳七轉過身來,並且說出這番話後,盧宮大鬆一口氣:“姑娘不必擔心,我已經說過了,無論此事成與不成,我與老沈都不會怪罪你的!”
盧宮頓了頓,接着說道:“其實……老沈早有準備,姑娘只需將盈兒帶出京城,且送到沈家,此事就算成了。”
柳七秀眉微蹙,她本就有打算去沈家一趟。
於是她微微頷首:“那此事……我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