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以成定局
柳七眼神微凝,想要上前一步,耳邊瞬間傳來“嗖”的破風聲,她定睛一看,發現東海王蕭奇峰已經先行一步來到了周威揚的身邊。
蕭奇峰臉色沉凝地伸出手來,卻在指尖觸碰到周威揚身體的剎那,一股蒼莽的氣息瞬間從周威揚的身體中涌出。
柳七神色一凜,眸光凝聚的同時,身前已經撐開了青色的光罩。
嗡——
在一陣低沉的轟鳴聲中,柳七看見牀榻之上週威揚的身軀變得逐漸模糊重迭,猶如盪漾的水面一般,待一切重歸平靜以後,牀榻之上已然沒有了周威揚的身影。
蕭奇峰虛探出的手緩緩收回,隨即嘴角似是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搖頭喃喃道:“這樣也好……”
柳七眼中翻涌的訝色很快平歇。
也是,以絕頂高手的實力,想要死後不留下屍身,似乎也不算是什麼難事。
而且對於修爲達到這等層次的來人說,死後不留下屍身,或許纔是最正確的選擇。
蕭奇峰慢慢從牀邊退走,隨即緩緩轉身,面色平靜地看着柳七,沉吟片刻後,說道:“他剛剛的話你可聽見了?”
柳七默然頷首。
蕭奇峰見狀,便不再多說什麼,邁步從柳七的身邊,繞過了屏風徑直走了出去。
很快,柳七聽到身後傳來了蕭奇峰的聲音:“大將軍已經離世,大家……散了吧。”
哐當!
似有桌椅倒地的聲響傳來。
隨後柳七餘光便瞥見了白澤踉踉蹌蹌地闖了進來。
他目光一掃牀榻的位置,隨後眼瞳不由得緊緊一縮,蒼白的雙脣微微張着,臉上瞬間涌出了深深地悲愴之色。
緊接着,柳七又瞥見了臉色蒼白的朱雀衝了進來,待其看見了空無一人的牀榻時,臉上的表情和白澤如出一轍。
柳七見狀,便乾脆如蕭奇峰一般,轉身走出了屏風,將地方留給了白澤二人。
當她剛從屏風之後走出時,瞬間擡眸朝着後殿門口看去,正見周宓凝眸望着自己,兩人四目相接,柳七看見周宓神色淡然地收回了視線,而後輕輕拍了拍懷中的柳湘湘,示意她去沈盈的身邊坐着。
柳湘湘雙目微張,淚水在紅潤的眼眶中打着轉,似乎還沉浸在大將軍離世的悲痛之中,有些六神無主地來到了沈盈身邊,剛一坐下兩行淚水便滑落下來。
她雖並未見過周威揚多少面,但在母親以及身邊人的面提耳命之下,對於周威揚這位舅舅,還是有着幾分感情在內的。
“湘湘姐姐,節哀。”沈盈見柳湘湘哭出了淚水,當即站起來小心翼翼地伸手爲其擦拭着臉上的淚水,但轉眼又想到自己生死不明的爺爺,沈盈的眼眶也不由得一紅,伸出的手隨之一滯。
柳七目光沉沉地看着周宓,她的臉上依舊是一派雲淡風輕,哪怕剛剛離世的是她名義上的親哥哥。
柳七之所以用了“名義上”,是因爲她已經看出,這二人的關係着實讓人有些費解,若說不是兄妹,那周宓又何苦以身爲餌,爲蕭奇峰的到來拖延時間。
若說是兄妹,周威揚明明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周宓卻從頭到尾沒有想着去見他一面,而且周威揚臨死之前提都沒有提過周宓。
兩人就好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對,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柳七步履不停,直接來到了周宓的身前,還未來得及張口說些什麼,就被她搶先問道:
“威揚臨死前對你說了什麼?”
柳七沉吟片刻後,說道:“他說我不像你口中的那人,反而像另外一個人。”
“哦。”周宓嘴角微微曲起,眼中多出了幾分明媚,而後輕聲說道:“他的武功雖說不錯,但眼光不一定就很準,我還是覺得你像我所說的那人,而非威揚口中的另一人。”
柳七聞言眉頭微微皺起,對於二人這種打啞謎似的說辭,產生了濃濃的不滿,繼而冷聲道:“還望太后娘娘直言,您口中的那人,以及大將軍的口中的另一人,究竟是誰!”
“還能有誰。”周宓反問道,“難道他沒有向你提及那場百年之前的決戰?”
蕭浪!方恨!
柳七眼瞳猛地一縮,沉默半晌之後,耳邊又傳來了周宓的低聲絮叨:“唉,我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的腦子究竟是咋想的,一輩子就光顧着打呀殺呀的,都過了這麼久了,快死的人還惦記着這件事。”
“這麼說,你答應了威揚,要和蕭奇峰比試一場?”一陣似是自言自語的絮叨後,周宓擡眸望着柳七,問道。
柳七依舊是沉默不語,側目看向了後殿另一側已經坐下的蕭奇峰,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柳七的注視,瞬間擡起了頭,如炬的目光迎向了柳七的視線。
柳七眸光驟然一凝,體內的殺意瞬間沸騰起來,若非她的真氣已經恢復了七八成,否則當場就要壓制不住。
而就在柳七體內殺意重歸平靜的瞬間,蕭奇峰便收回了目光,重新垂首看向了地面,也不知在做些什麼。
“別看他平日裡總是以忠厚寬仁的態度待人。”周宓在柳七耳邊低語道,“任何刀法自創立的那一刻伊始,便是爲了殺戮而生,蕭奇峰能將滄海捲雲刀練至絕頂,他胸中積蓄的殺念只會在你之上。”
柳七聽聞周宓所言,瞬間回想起自己被拖入“滄海橫流”之時,那無盡滾滾席捲的巨浪中,所蘊含的摧山坼地之力。
俠以武犯禁,周宓說的沒有錯,一個將武功練到了絕頂之境的人,豈會是循規蹈矩的忠厚之輩。
這種事的離譜程度堪比柳七自稱不敢殺雞。
“怎麼樣,是不是有些後悔答應與蕭奇峰一戰。”周宓看見了柳七眼中浮現的警惕和凝重,不禁輕聲笑道。
柳七眼中神色瞬間一斂而空,迅速恢復了平日裡的淡然:“三年之後,我與他必有一戰。”
說着,柳七突然扭頭看向了周宓,凜冽之色瞬間匯聚於眼瞳之中:“太后娘娘莫要忘了,柳七也是練刀之人,而且練的還是狂刀。”
她當然要與蕭奇峰一戰,只不過並非爲了他們口中的百年之約。
按照柳七原本的計劃,在脫離黒獄門以及“覆天”後,她本就有了隻身入江湖,以手中刀會天下羣雄的打算。
既是以刀會武,柳七豈能放過那些刀法名家。
蕭奇峰作爲天下雙絕之一的“刀絕”,幾乎是武林中公認的天下第一刀,縱使沒有周威揚的臨終之語,柳七遲早有一日也會找上蕭奇峰的。
不過周威揚至少做對了一件事,那就是定下了柳七與蕭奇峰會武的日期。
三年之後!
不管柳七是否解決了殺意反噬,她與蕭奇峰一戰已成定局。
……
一盞茶過後,白澤和朱雀相互依偎地自屏風後走出,二人目光先是齊齊地看向了周宓,隨後又落至垂首而坐的蕭奇峰身上,最後纔看向了一旁角落裡,依然有些神志不清的夔牛。 還是柳七身邊的周宓主動站了出來,雙手端在身前,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視線自後殿內衆人的臉上一一掠過,直至停留在了蕭奇峰的身上。
“威揚既然沒有留下屍骨,想來也打算讓伱們在後事上多費心神了。”周宓說着眸光一轉,看向了朱雀,輕聲問道:“夔牛的情況如何?”
朱雀搖了搖頭:“大哥這次發病的後遺症,比此前幾次嚴重數倍,我也沒有十足把握讓他清醒過來,而且就算他能夠清醒,估計也和此前一樣,忘記了自己陷入瘋魔時的所作所爲。”
周宓似乎早有預料,她輕輕點了點頭,隨後接着問道:“你們今後有何打算?”
朱雀聞言先是一愣,而後不由得與攙扶着的白澤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即一臉愕然地望着周宓,回道:“娘娘,您這是……”
周宓擡手打斷了朱雀的話,繼而輕聲說道:“皇上此番已經徹底撕破了臉,再加上威揚已死,京城本宮是待不下去了。”
朱雀不假思索地回道:“朱雀誓死追隨娘娘左右!”
白澤也緊跟着表達了相同的意思:“白澤願護送娘娘離開京城。”
周宓卻是搖了搖頭,直接拒絕了他們:“你們是由威揚一手培養,沒必要跟在本宮身邊白白浪費他的一番心血。”
“東海王。”周宓轉頭對着蕭奇峰說道,“白澤他們就交給你了,本宮心想你身邊正需要一些助力。”
蕭奇峰聞言緩緩站起,緊皺着眉頭看向了周宓,片刻之後,他方纔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他們隨我一起回東海就是了。”
“不過……”蕭奇峰凝眸望着周宓,眼中流露出一絲擔憂,沉聲道:“我看娘娘也隨本王一起回東海吧,若是您擔心其他人的風言風語,本王可以尋一隱秘的海島,安排您住下。”
“哈哈哈……”周宓低聲笑道,“東海王莫不是以爲本宮是那種能夠在孤島上了此殘生的人?”
說着,她微微昂首,眼中閃爍着希冀的光彩:“在京城憋了這麼久,本宮也想四處去看看。”
“小柳七,你是不是也這麼想的。”
柳七的胳膊被周宓抵着肩晃動了一下,她不由得側目看去,見周宓正喜笑顏顏地望着自己,柳七心中瞬間一沉。
這瘋婆娘不會打算纏上自己吧?
就在心中涌出這個念頭的同時,周宓突然踮起腳尖,湊到了柳七的耳邊吐氣如蘭:“難道你不想學滄海神功的後續功法了?”
柳七聞言身軀驟然一凝,而後眼中的冷意也隨之消散了幾許。
但是她口中仍是淡淡地說道:“當年方恨不也練了滄海神功……”
周宓聞言只是笑了笑:“他連這事也告訴你了。”
而後周宓沉吟片刻,盯着柳七冷峻的側顏,眸光閃爍地問道:“那你究竟想不想練?”
“哼!”
柳七冷哼了一聲,遂不再說話了。
雖然周威揚親口所言,滄海神功無法解決殺意反噬。
但拋開這一點不談,滄海神功仍舊是一門絲毫不弱於狂刀的絕世神功,放眼整個江湖,也足以稱得上數一數二。
蕭奇峰的滄海橫流,柳七已經領教過了。
倘若不是自己同樣身懷滄海真氣,只怕沒那麼容易找出意境中的那一絲破綻。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滄海神功……柳七還是要的!
柳七和周宓之間的對話並未逃過蕭奇峰的耳朵,當蕭氏一族的鎮國神功被周宓隨口許出時,蕭奇峰的眼神猛地一凜,但隨後想起了什麼,於是便眸光微斂,散去了眼底的情緒。
咚,咚,咚……
突然衆人感覺到寢宮的地面似乎開始微微顫慄起來。
蕭奇峰眼神瞬間一凝,而後邁步朝着寢宮外走去。
“去外面看看吧,看看皇上,又給我們準備了什麼驚喜!”周宓眼底一抹深意掠過,繼而擡首對着柳七微笑着說道。
說罷便轉身通過後殿的入口,追隨着蕭奇峰的步伐,朝寢宮外走去。
柳七想了想,隨後扭頭對着朱雀說道:“朱雀將軍,還請你幫忙照顧一下沈盈和湘湘,我隨太后出去看看。”
朱雀本想追隨着太后而去,但聽到柳七如此一說,再加上身邊已經虛弱到無法自己行走的白澤,朱雀猶豫片刻之後,遂望着柳七點了點頭。
當柳七來到慘烈的寢宮大殿時,便聽見了宮外傳來了蕭文淮的聲音。
“放箭,都給朕放箭!”
“射殺妖后者,賞銀萬兩,封大將軍!”
站在一排弓弩手之後的蕭文淮彷彿已經陷入了癲狂,跳着腳對着身邊的弓弩手一陣鼓動,尤其是當其看到周宓走出寢宮大門時,他眼中的癲狂之色越發洶涌。
“放箭!”
“放箭!”
“放……”
嗤——
蕭文淮原本高高昂起的胸膛突然朝後一縮,癲狂的雙目漸漸張圓,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隨着他的目光緩緩下移,只看見了一把漆黑的刀柄,正插在自己的胸口。
“你……”蕭文淮驟然擡眸,想要看清楚是誰投來的這柄刀,但就在其目光鎖定了一道倩影之時,他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只來及說出一個字後,便圓睜着雙目,仰面倒下了。
砰!
聽到了蕭文淮倒地的聲音,柳七口中淡淡地吐出三個字:“吵死了。”
而在柳七的身側,周宓的嘴角瞬間浮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隨即望着寢宮外陷入混亂的禁軍,她側首看着自己另一側的蕭奇峰,輕聲道:
“東海王,我看東海您是回不去了。”
柳七聞言不禁撇了撇嘴,雖然心中清楚又被周宓利用了一次,但回想起剛剛親眼看着鋼刀穿過蕭文淮胸膛時,心中涌出的那一抹暢快,胸中的不滿頓時消散了不少。
插在蕭文淮胸口的,只是柳七隨手從寢宮地上撿起的一柄刀,她甚至覺得用驚寂刀殺蕭文淮,算是玷污了他的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