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柳七跟着公孫顏來到她的住處,一進門就看見了躺在牀上的公孫幽。
柳七上前看了一眼,不總是一副橫眉冷目的公孫幽,也算得上是一位標緻的美人兒。
只可惜現在這位美人兒已經是氣若游絲,行將就木。
柳七當即回過身來,對着淚眼婆娑的公孫顏毫不客氣地說道:“她已經沒救了。”
公孫顏聞言雙目瞪圓,嘴脣微張,瞬間愣在了原地。
半響過後,她方纔回過神來,眼淚不爭氣地從臉頰滑落的同時,口中不斷喃喃道:“不可能,大師姐武功蓋世,她怎麼可能會死……”
柳七見公孫顏不斷重複着“不可能”,一副陷入瘋癲的狀態,於是便默默地朝着房間外走去。
周宓和柳十九二人站在門口,見柳七走來,周宓眼波流轉,旋即輕聲開口道:“真的沒救了?”
柳七在二人面前站定,旋即平聲靜氣地回道:“渾身筋脈盡毀,五臟六腑更是受損嚴重,能活着跑到這裡,已算是她修爲高深底子厚,否則你們在天音閣時,就該見到她的屍體。”
在天音閣時,公孫幽以特殊的方式徹底引爆了長劍中的那股詭異能量。
那股能量既然能夠與絕頂高手抗衡,公孫幽又處於能量爆發的中心,除非這股能量與她同根同源,否則她必然會第一個受到這股能量的衝擊。
倘若換作江湖上其他頂尖高手,在硬抗了這股能量的衝擊後,絕大部分人都會橫死當場。
就在柳七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了公孫顏尖銳的聲音。
“大師姐她醒了!”
柳七回身看去,只見躺在牀上的公孫幽赫然已經睜開了雙眼,隨後似是察覺到了柳七的目光,公孫幽猛地偏過頭來,一雙眼睛死死鎖定了柳七的方位。
柳七見狀,乾脆轉過身來,語氣幽幽地開口道:“仙舫既然已經遠遁海外,又何必回到中原圖惹事端,反誤了卿卿性命。”
公孫幽眼中的光芒正在漸漸地消逝,她視線緊盯着柳七的雙眼,繼而緩聲說道:“我要見楚星白。”
柳七聞言眸光微斂,但卻沒有開口搭話。
明明是公孫幽帶着人抓走了桑曼曼和楚小胖,現在臨死之前竟然還想再見楚星白一面,難不成楚星白對空桑仙舫來說非常重要?
柳七沉吟片刻,隨後扭頭對着十九問道:“楚星白可在府內?”
柳十九搖了搖頭,眼睛看着牀上躺着的公孫幽,沒好氣地說道:“他自恃輕功出衆在府裡進進出出從來不會和人打招呼,誰知道他現在去哪兒快活了?”
說罷,見柳七依舊是目光凝練地望着自己,柳十九方纔無奈地撇了撇嘴:“行,行,行,你們等着,我這就去喚他。”
隨後又對着公孫幽朗聲道:“我可不保證楚星白馬上就能來,你可千萬別死了!”
公孫幽聞言眸光又暗淡了幾分,隨後口中生硬地吐出了兩個字:“多謝。”
“哼!”柳十九轉過身離開了房間,去尋楚星白了。
待到柳十九離開之後,公孫幽的目光又緩緩挪至了柳七身上,隨後語氣虛弱地說道:“我死之後,能否放公孫顏回歸仙舫?”
柳七淡淡地回道:“憑什麼?”
公孫幽似乎早就料到了柳七會如此回答,旋即平靜地說道:“我手中尚有一枚空桑仙令。”
“柳姑娘既已踏入絕頂之境,想必對空桑仙舫的武功不會有太多興趣,但是……”公孫幽頓了頓,然後昂起頭盯着柳七的眼睛,語氣沉沉地說道,“我想柳姑娘一定很想知道,絕頂之後的路又該通往何方?”
“哦,難不成你們的空桑仙子已經達到了絕頂之上的境界?”柳七依舊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所謂的大宗師,只不過是最強的絕頂罷了。”公孫幽的聲音逐漸變得虛弱低沉,“倘若師祖她老人家能夠突破絕頂之上,當年空桑一脈又何必遠遁海外。”
柳七垂眸沉默半晌,隨後昂首道:“空桑仙舫本姑娘自是要去的,只是你給出的條件,入不了我的眼,空桑令嘛……我這裡正好也有一枚,不知你們仙舫究竟是認令,還是認人?”
公孫幽聞言雙目猛地瞪圓,繼而驚詫道:“你手裡怎麼會有空桑令?”
隨後似是想到了什麼,又低聲喃喃道:“也是,既然楚星白都跟在了你身邊,空桑令落在伱的手裡也不足爲奇。”
柳七雖然也不知道,陸義閃當年身爲京城六扇門捕頭,是怎麼搞到這一枚空桑令的,但現在看起來這枚空桑令似乎與楚星白息息相關。
柳十九沒有讓公孫幽等到死,當她帶着楚星白走入房間時。
公孫幽和楚星白的眼睛俱是一亮,隨後柳七便聽見楚星白咬牙切齒地聲音:“好啊,沒想到你這個賤人也有今日,快說,你把曼曼和楚小胖抓到哪兒去了?”
“告訴你又何妨!”公孫幽整個人突然容光煥發,在公孫顏的攙扶下竟是從牀上坐了起來,而後目視着楚星白,沉聲道,“桑曼曼和你的兒子現在就在空桑仙舫上,你若是想見她們……”
公孫幽掃了一眼柳七,而後繼續對着楚星白說道:“就隨着這位柳姑娘,一道去仙舫上吧!”
若非看見公孫幽已到彌留之際,楚星白恨不能上去給她兩指,但聽公孫幽提到桑曼曼和楚小胖都在仙舫上後,楚星白不禁扭頭看向了身旁的柳七。
他已經見識過了仙舫的厲害,莫要說公孫幽這個大師姐,就連公孫顏這個在公孫幽眼中不太成器的小師妹,他楚星白都不是對手。
要知道,仙舫之上,可還有一位神秘莫測的仙子呢!
柳七感覺到身旁楚星白的視線逐漸熱切起來,她當即輕聲說道:“待我與江寄餘一戰後,帶你去仙舫走一趟。”
“嘿嘿嘿,多謝……柳姑奶奶了!”楚星白聞言心中大鬆一口氣,正想道謝之時突然覺得再直呼柳七的大名似乎有些不禮貌了,叫柳姑娘又感覺有些生疏,於是想到了家鄉女子吵架時的用語,乾脆就心安理叫起了柳七姑奶奶。
柳七聞言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身旁的周宓更是忍不住掩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楚星白沒好氣地白了周宓一眼:“姑奶奶怎麼了,這不是爲了彰顯我對她的尊敬嗎,江湖上的其他人想叫,還沒這個門路呢!”
“是吧,柳姑奶奶。”楚星白轉頭又對着柳七諂笑道。
看着滿臉堆笑的楚星白,柳七也不知是該誇他能屈能伸,還是該罵他滿嘴胡話。
真不知桑曼曼是看上了他的哪點,油嘴滑舌年紀又大,也就是皮相頗有些入目罷了。
“看來有人要折壽了啊。”周宓掩着嘴對着柳七調侃道。
“江寄餘?”而公孫幽聽到了柳七提到江寄餘,臉上突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只怕柳姑娘這次可能要失望了。”
柳七自楚星白身上收回了目光,繼而望着公孫幽淡淡地說道:“難不成金山銀海莊比你們空桑仙舫更厲害?”
公孫幽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竟然也知道了。”
隨後嘴角露出了自嘲地笑容:“仙子說的果然沒錯。”
“柳七!”公孫幽突然朗聲道,隨之整張臉上的氣色肉眼可見地暗淡下去,“相信過不了多久,你我又將在黃泉路上相見!”
“不!”公孫幽眼瞳猛地一顫,隨後厲聲道。
她的臉上漸漸露出了癲狂地笑容:“柳七,說不定你連踏足黃泉路的資格都沒有!”
話音剛落,公孫幽眼中的神光徹底散去,失去了生機的軀體一軟,直接倒在了公孫顏的懷裡。
“大師姐!”房間裡公孫顏淒厲的聲音瞬間迴盪開來。
……
“你真的打算放我走?”公孫顏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不敢置信地望着柳七。
柳七坐在太師椅上邊喝着茶,邊開口說道:“一個武功盡廢嬌生慣養的小丫頭,留在這裡無非就是白白耗我家的錢糧罷了,讓你滾蛋也算是本小姐善心大發了。”
公孫顏覺得有些委屈:“我每天也幹了這麼多活啊!”
“行了!”還是坐在柳七身旁的周宓看不下去了,起身來到了公孫顏的面前,伸手在她額頭輕輕一點,隨後輕聲笑道,“既然柳七答應放你走了,還不趕緊帶着你大師姐的屍體離開,難不成還真打算在這裡當一輩子的丫鬟!”
提到公孫幽,公孫顏眼眶裡又有淚水在打轉。
“回去之後告訴你們那位仙子,就說柳七不日將親自登船拜訪,還望仙子不要讓柳七失望。”柳七低着頭輕抿一口茶水後,頭也不擡地說道。
公孫顏吸了吸鼻子,將淚水忍了回去,隨後帶着哭腔回道:“你手中有空桑令,仙子她一定會見你的!”
最終公孫顏用一輛馬車將公孫幽的屍體帶走了。
就在公孫顏離開之後,楚星白悄然地跟在了馬車之後,遠遠地觀察着公孫顏的行程。
結果當天晚上,楚星白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隨他一道回來的,還有一封信。
楚星白將信隨手扔到了柳七的面前,柳七打開信封將信件的內容瀏覽了一遍,隨後秀眉微蹙,擡眸對着已經坐下的楚星白沉聲問道:“信使誰交給你的?”
砰!
楚星白臉上少見地露出了懊惱之色,只見他一拍椅子的扶手,搖了搖頭:“不知道!”
柳七眸光微凝,旋即接着問道:“公孫顏的人呢,難不成你跟丟了?”
楚星白當即粗着嗓子回道:“跟丟了,出了城之後就丟了!”
原來楚星白按照柳七的囑咐,一路遠遠地跟着公孫顏,結果剛一出城沒多久,楚星白就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待他再度醒來時,已經回到了城門口的茶攤上,手裡還捏着一封信。
楚星白意識到了不對勁,趕緊又追出城區,不出意外公孫顏早已沒了蹤跡,就連車轍印都沒有留下來。
後來楚星白又回到城門口打聽關於他自己是如何出現在城門口的事,結果一問才知道他竟然是自己走回來的。
而這一切楚星白一點印象都沒有!
楚星白一邊講述着今天的遭遇,一邊錘着自己的腦袋,小聲嘀咕道:“難不成今天撞鬼了?”
柳七將信重新摺好塞回了信封,隨後輕聲說道:“不是見鬼了,是碰到高手了。”
“你失去意識前,可見到了什麼人,或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柳七細聲問道。
楚星白撓了撓腦袋,仔細搜索着記憶,隨後搖了搖頭:“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當時路上統共也沒幾個人啊,而且我都是按照你的吩咐,隔得遠遠的。”
“對了!”
楚星白突然一拍腦門,站起身來,驚呼道:“我依稀記得眼前一黑之前,好像聽到了一絲樂器的聲音,不過這聲音太小,當時離城門口又比較近,我還以爲是城門裡哪個唱曲的呢?”
柳七聞言垂眸問道:“可還記得是什麼樂器發出的聲音?”
楚星白的臉瞬間皺成苦瓜,一番絞盡腦汁後,他突然扭頭看向了柳七房間內琴臺上擺放着的古琴。
柳七循着楚星白的視線看去,隨後眸光微動,突然擡手朝着琴臺的方向一揮,只見微風從古琴上拂過,霎時間房間內迴盪起低沉的琴音。
楚星白頓時眼睛一亮:“就是琴音!”
柳七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口中喃喃自語道:“難怪仙舫的人會和齊瀚文攪合在一起,原來是衝着她來的。”
……
皎潔的月光下,荒郊野外的一座涼亭內,傳出了細膩悠揚的琴音。
伴隨着琴音戛然而止,一輛馬車緩緩駛來,最後停在了涼亭的門口。
一道黑影自馬車上跳下,隨後來到了涼亭外的臺階前,明亮的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見,這道身影乃是一被黑衣包裹地嚴嚴實實的人,而且其曼妙的身軀已然透露出,這是一名女子,身材很好的女子!
江湖上走動的女人,尤其是身材很好的女人,一向不怎麼好惹。
“仙子,人已經帶到了。”黑衣女人開口,聲音如月光一般清冷。
話音剛落,馬車門簾被掀開,公孫顏怯生生地走了下來,隨後三兩步來到了涼亭的臺階下,與黑衣女人跪在了一起。
“公孫顏見過仙子。”
死一般的寂靜中,公孫顏只覺得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涼亭中傳來了柔弱的聲音:“小顏兒,你的武功怎麼沒了?”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公孫顏大鬆了一口氣,將心放回肚子的同時,趕緊一股腦地將她這段時日的遭遇給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
公孫顏一開口就滔滔不絕,連她在徐家當丫鬟時,被其他丫鬟暗地裡欺負的事都一一講了出來。
“閉嘴!”一旁的黑衣女子似乎聽不下去了,扭頭就是冷聲呵斥道。
公孫顏趕緊閉上了嘴,隨後一臉委屈地低下了頭。
反倒是涼亭裡的聲音一如此前的柔軟且慵懶:“看來是咱們小顏兒受了委屈啊!”
“嗚嗚嗚……仙子聖明!”公孫顏連忙點頭。
“可是……這個仇,咱們報不了哦!”涼亭裡的人就像是在哄小孩一樣,“這樣吧,以後就由小顏兒來當大師姐,這樣是不是覺得不委屈了?”
公孫顏頓時昂起頭來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結果涼亭裡的女子繼續用不容商議的語氣說道:“只是以後,小顏兒就不能再用這個名字了。”
“以後記得,你叫公孫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