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
隨着耳邊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柳七擡起的手指突然一滯,隨後睜開雙眼,側首看去,只見馮羣已然起身。
柳七目光微垂,剛剛陀葉所在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了一件衣裳略微伏起。
不愧是有着法王之名的密宗高僧啊!
一個人就能當十八個人用,還真是勞苦功高。
柳七眼中閃動着莫名的快意,繼而緩緩擡起,鎖定在了馮羣的身軀。
她現在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馮羣身體內那股不斷翻騰的可怕能量。
馮羣眼神複雜地看了柳七一眼,他之所以隱瞞實力並且將陀葉帶至此處,就是因爲對柳七心存忌憚,擔心其會破壞自己的計劃。
結果沒想到柳七雖然追上來了,但卻沒有阻止他凝練金身。
看着柳七眼中閃動的戰意,馮羣似乎明白了什麼。
“馮大人,要不要再歇息片刻,適應適應?”
耳邊傳來了柳七略顯輕快的聲音,馮羣臉色漸漸沉凝,緩緩搖頭的同時,對着柳七擡起來一臂:“不必了,柳姑娘……出刀吧。”
柳七彷彿置若罔聞地揣着小手一步一步地踱至剛剛的位置,最後腳下站定的瞬間,突然側首看向了馮羣,繼而眸光一斂!
蒼——
聽到刀吟聲在耳邊迴盪的瞬間,馮羣眼中金光翻涌而出,剎時間整個人彷彿被染上了金漆。
當——
馮羣雙臂擡至身前,刀芒自他身前一掠而過,發出了金屬碰撞的錚鳴聲。
馮羣雙臂陡然垂至身側,感覺背後一寒的同時,猛地擡頭朝上看去,只見柳七懸停在半空之中,雙臂攤開如翼,彷彿和背後的滿月融爲了一體,右手短刀閃爍着懾人的紫芒。
“一招定勝負吧。”柳七看着連發梢都被染成金色的馮羣,淡淡地開口道。
馮羣聞言臉上瞬間涌現凝重之色,垂至身側的雙手驟然蜷縮成拳,五指捏的“啪嗒”作響,伴隨着身上一股一股氣息的涌出,身上的“金漆”似乎變得更加奪目了!
柳七並未急於出手,她還在等。
馮羣身上的氣息已經到了極致,柳七的裙襬在狂嘯的勁風中瘋狂鼓動,一頭青絲更是隨風亂舞。
就在一縷青絲從眼前飄蕩而過,馮羣的被遮擋而後又重現柳七視線之中的瞬間,她動了!
嗡——
低沉的刀鳴聲瞬間穿透了馮羣的耳膜,他的一雙眼瞳陡然縮成了一條線,雙目更是瞪圓到了極致。
沒有任何動作,馮羣就這樣站在原地,眼看着一道細微的紫色弧光從他的眼前掠過。
然後……什麼都沒有發生!
馮羣緩緩垂眸,身上沒有任何地方傳來痛意,甚至他沒有感到一絲的不適。
簌簌……
聽到了身後的響動,馮羣眼眸一動,隨即猛地轉過身來,只見一道倩影背對着她,腰間露出了三柄短刀的刀鞘。
“金剛不壞神功,不過如此。”
馮羣聞言眼眸一顫,待他再度看向那道倩影時,卻發現早已空無一人!
馮羣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後待他回過神來,滿臉苦澀地正欲邁步離開之時,突然聽到周身傳來絡繹不絕的“嗤拉”聲!
頃刻間,馮羣低頭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胸膛,嘴脣一陣張合卻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然後……他看見似乎有什麼東西從眼前飄落下來了。
馮羣伸手一接,隨後發現手裡的正是一團烏黑的頭髮。
他眼中閃過疑惑之色,但轉瞬間卻是身體一顫,然後猛地摸向了頭頂。
入手時除了光禿禿的手感外,就只剩下了一片冰涼!
馮羣當即呆在了原地。
……
翌日,柳七早上打開房門出來,看見了門口臺階之下赫然站着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
道袍男子似是聽到了身後開門的聲音,遂趕緊轉過身來,當其看見出現在門口的柳七之後,臉上霎時間浮現出溫和的笑容:“小妹。”
柳七眉頭一皺,但又轉瞬舒展開來,繼而輕聲喚了一句:“四哥。”
正是徐芳菲的同胞兄長徐慶淮。
儘管心中早有準備,但在聽到柳七這一聲“四哥”後,徐慶淮仍舊是在原地愣了半晌,隨後悄然垂首斂去了眼中的淚漬後,方纔擡起頭對着柳七柔聲笑道:“小妹日後不必擔心丐幫了,顧幫主已經答應此事就此揭過。”
他是從君山連夜趕回的,就爲了將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小妹。
柳七聞言眉頭輕輕皺起,心中想着修少陽應該沒這麼快回到丐幫,不過無論徐慶淮以及背後的青城派爲了平息丐幫的憤怒付出了多少,在柳七看來現在都算是白費功夫了。
畢竟在她戰勝修少陽後,該擔心的一方應該就是丐幫了。
不過柳七也懶得去打擊徐慶淮的此刻歡喜的心情了,遂微微頷首,然後順勢問道:“你們掌門呢,他莫非回青城山了?”
徐慶淮露出驚訝之色:“掌門?你見過掌門了?”
顯然徐慶淮並不知道姜玄雲也已來到了清江府。
柳七撇撇嘴沒有回話,一提到姜玄雲那個老牛鼻子,她就想起了那場被打斷的對決,雖然修少陽最後已經承讓他敗了,但這種勝利卻非柳七想要的。
而且柳七能夠感覺到,因爲上一次自己放過修少陽的舉動,即便自己再與修少陽交手,他也不可能拿出上次交手時的狀態了。
霎時間,因爲昨晚收穫了一個好對手的喜悅,瞬間一掃而空!
柳七心中感嘆,若這世上的高手都如馮羣一般知趣就好了!
……
徐慶淮回來第一時間就找上了柳七,其他家人根本不知情,所以當徐慶淮帶着柳七出現在陶氏面前時,陶氏激動地眼眶都紅了。
徐慶淮自小拜入青城與家人也是聚少離多,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再加上柳七認祖歸宗,徐家上下自然又是熱鬧了一天。吃過午飯之後,柳七便獨自一人回到了院子裡,結果剛剛走至院子門口,發現徐慶淮也遠遠跟了上來。
於是柳七便乾脆停了下來,直至徐慶淮走近。
“小妹,你怎麼知道……徐慶淮有些詫異地看着站在院門口的柳七,開口話剛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小妹可是連師尊都忌憚萬分的高手,遂趕緊收斂了臉上的詫異之色。
“有什麼事?”柳七見徐慶淮話說一半就陷入了沉默,遂當即開口問道。
徐慶淮平復了心中的情緒,注視着柳七的雙眸,笑着輕聲道:“聽師傅說小妹你修習的乃是失傳已久的狂刀?”
柳七面無表情地頷首。
徐慶淮見柳七臉色淡然,臉上笑意絲毫不減,接着說道:“當年四哥就覺得你天賦遠勝於我,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說着徐慶淮的眼睛亮了幾分:“小妹現在可得閒,不如切磋一番,也好讓四哥領教領教傳說中的狂刀究竟有何玄妙之處?”
柳七聞言淡淡地瞥了一眼徐慶淮,隨後毫不留情地拒絕道:“四哥既然也是習武之人,那我就直說了,以你我現在的修爲差距,切磋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說不定還會影響你的心境。”
“至於狂刀……我想四哥還是不見的爲好。”
徐慶淮一流之境的修爲在他這個年齡雖然已經很不錯了,但在柳七面前莫要說一招,即便是柳七與人交手時,徐慶淮離得稍近了一些,溢散出的刀氣都不是他能夠吃得消的。
徐慶淮聽見柳七如此直白的拒絕,臉上閃過了一絲尷尬,但很快便斂去了,臉上重新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小妹如此出色,難怪連師傅他老人家都讚不絕口!”
柳七聞言思忖片刻,隨即點頭道:“木石這個老牛鼻子在這個年紀修爲尚能夠保持不倒退,倒也算是號人物了。”
即便是頂尖高手,在年老之後依舊難以逃過歲月的侵蝕,老邁的高手們不得不分去一部分真氣用以日常維持身體的機能不衰退。
“哈哈哈哈……和柳姑娘比起來,老道不服老都不行嘍!”
突然天空之中迴盪着一陣蒼老卻爽朗的笑聲。
柳七嘴角微微努動,繼而擡眸看向了某處:“老牛鼻子,在我面前就不必裝神弄鬼了。”
話音剛落,只見一人翻牆而來,當其來到了院門口時,一旁的徐慶淮早已躬下身去,抱拳行禮道:“師傅!”
老者正是木石真人,他一擡手,一道勁風自袖口席捲而出將徐慶淮躬下去的身子給擡了起來,繼而捋須一笑:“來者是客,這裡是你的家,就不必和爲師多禮了。”
隨後不待徐慶淮開口,木石真人便看向了柳七,眼底翻涌着深邃之色:“柳姑娘……不對,現在稱呼伱爲徐小姐了。”
柳七面無波瀾地轉身朝着院內走去,口中淡淡地說道:“進來說話吧,另外,叫我柳七就行了。”
“那老道今日就叨擾了!”木石真人聞言呵呵一笑,然後緊跟在柳七的身後進入了院子,一旁的徐慶淮見狀也趕緊追了進去。
來到屋子裡,柳七早已落座,木石真人倒也並未覺得柳七舉動有失禮之處,笑呵呵地坐在了柳七的對面。
木石真人掃了一眼桌上的茶壺,眼見着柳七並無奉茶的舉動,他只能扭頭看向了剛剛來到身邊正欲落座的徐慶淮。
徐慶淮還未坐下突然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一扭頭便看見了木石真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心中一凜,瞬間反應過來。
木石真人心安理得地接過了徒兒遞給的茶水,繼而望着柳七捋須笑道:“柳姑娘可知修樓主已經連夜啓程,在回江南的路上了。”
“小妹!”
柳七聞聲側目看去,只見徐慶淮正捧着一杯茶遞到了自己面前。
柳七順勢接過輕抿了一口。
不回還能怎麼辦,難不成繼續和自己糾纏不清拼個你死我活,柳七倒是求之不得!
而木石真人見柳七對修少陽興趣缺缺,遂眼眸微動,然後對着徐慶淮揮了揮手,示意其先行退下。
徐慶淮不敢違抗師傅的命令,只能默然退出了房間。
就在房門合上的瞬間,木石真人身上一股精純的氣息瞬間瀰漫而出,將他和同桌的柳七包裹在內。
隨後臉色凝重,眼神複雜地盯着柳七看了半晌,然後沉聲問道:“京中之亂也和柳姑娘你脫不開關係吧?”
見柳七沉默不語,木石真人接着說道:“其實就算柳姑娘不開口,那夜宮中所發生的事,老道也已知曉,只是沒想到……太后娘娘竟然會隨柳姑娘你出宮!”
柳七聞言緩緩擡眸看向了木石真人。
木石真人毫不躲避地直視柳七凜冽的目光,捋須微微一笑:“那位太后娘娘倒是膽子大得很,連名字都不想着改一下,如此大張旗鼓地行走江湖……”
說着木石真人斂去笑容,對着柳七肅聲問道:“柳姑娘一路上可曾發現這位太后娘娘有何不尋常之處?”
柳七眼眸微動,終於是開了口:“木石真人有話不妨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木石真人沉吟片刻之後,長舒一口氣的同時,緩緩說道:“那位太后娘娘……極有可能是一百多年前,大齊剛剛建立時便存活一世的……人!”
木石真人說出最後一個“人”字時,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而柳七聞言除了眸光略微閃爍了一下,臉上並無任何異色。
這一幕被木石真人看在眼中,他頓時雙目微張,愕然道:“你早就知道了?”
見柳七雙脣緊閉並不搭話,木石真人當即眉頭一皺:“那姑娘是否知道此女真正的身份?”
難不成你們知道?
柳七目光淡然地盯着木石真人。
果然,木石真人沉吟良久之後,終於是緩緩開口:“這位太后娘娘,極有可能就是當年太祖皇帝蕭浪的元后姜宓!”
史書記載太祖蕭浪十七踏入江湖,十九歲開始以武功名揚天下,二十一歲便已是一方諸侯開始逐鹿中原,直至最後一統天下登基爲帝時,尚不滿二十五歲。
太祖在位十七年,待到太子成年之後便將帝位傳給了太子,自此以後史書之中再無與太祖皇帝有關的記載。
似是擔心柳七不信,木石真人還才袖中拿出一副捲起的畫,放在桌上緩緩攤開。
“姜後與姜師弟乃是同宗,姜家仍舊留有當年姜後的畫像。”
柳七垂眸看着畫中的女子,眼眸微微閃動了一下。
還真是她!
而且……周宓本人竟然比畫上的看着還要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