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眸光流轉,嘴角噙着淺淺的笑容:“姜掌門來的還真是湊巧啊。”
姜玄雲就好像沒有聽出空桑言語間的意有所指,而是轉過身的同時環顧四周,繼而輕聲回道:“沒想到在這地底之下竟是別有洞天,也不知是何人的手筆。”
“如我沒有料錯,這座地宮應該是在祝融宮的遺址上建成的。”空桑細聲解釋道,隨即擡手指向了遠處的巍峨聳立的宮殿,“我本以爲這是蕭浪給自己留下的晉升之地,不過現在看來,宮殿中的人,應該不是她!”
姜玄雲聞言大吃一驚:“太祖蕭浪?”
空桑一邊頷首一邊緩步上前,來到與姜玄雲平齊的位置。
站定之後她微微側目,一雙美眸在老道滄桑的臉上一掃而過,旋即接着說道:“真人姓姜,想必應該有聽說過滄海氏族。”
姜玄雲聞言臉色微沉,而後點了點頭:“族中是曾流傳過這麼一種說法,說先祖曾是水神後裔,上古時期因天地大劫逃入蜀中。”
“那個叫姜宓……對了,現在應該叫她周宓。”空桑扭過臉衝着姜玄雲笑道,“姜真人可知道她的身份。”
姜玄雲臉色沉凝地頷首道:“如我沒有猜錯,她應該就是當年跟隨在蕭浪身邊的神秘女子,滄海神功和滄海捲雲刀皆是由她傳給蕭浪。”
空桑幽幽嘆道:“滄海氏族爲了守護九鼎的秘密遠離塵世近千年,卻還是難逃闔族被滅的下場,看來一切早已有了定數。”
柳七此時也已走至二人近前,見他們在討論周宓的身世,當即開口說道:“你懷疑是蕭浪滅了滄海氏族?”
空桑目視着柳七緩緩點頭道:“只能說她的嫌隙最大,據我所知蕭浪當年並非因病駕崩,而是突然有一天不知所蹤,最後迫於無奈只能對外宣稱她已因病駕崩。”
說着空桑竟是笑了笑:“剛剛那個簫威烈其實倒也沒有說錯,蕭浪醉心武道並無一子半女,所以這大齊天下還真就是便宜了他們這些蕭家人。”
柳七一臉淡定地回道:“可現在龍椅上的那個,也不是蕭家人。”
“所以我常說世人既蠢且壞,爲了所謂的權柄不惜出賣一切,可到頭來還是難逃一個死字。”空桑目光明亮地說道,“唯有參透天道長生不滅,才能真正從這無邊苦海中得以解脫,以達彼岸。”
柳七:“所以你懷疑是蕭浪滅了滄海氏族,就因爲她想去追尋你口中的天道。”
“宮殿就在眼前,究竟是不是她,一看不就知道了。”空桑望着柳七莞爾一笑,“柳妹妹,讓姐姐進去看一看可好。”
柳七並未理會空桑,而是扭頭看了一眼姜玄雲,只見這個老道渾濁的雙目之中也透露出一絲異樣的神采,很顯然他也對宮殿中所葬的人究竟是誰很有興趣。
柳七微微側眸,餘光掃向了身後三十餘步外的石柱子,只見一人正躺在石柱之後,露出了一片狼藉的上半身,身前的衣裳早已被撕爛,胸口盡是鮮血淋漓的抓痕……
這具屍體正是簫威烈,從其扭曲的面容上不難看出臨死前應該經歷難以想象的折磨,空桑的星火燎原幾乎覆蓋了整個地宮,以他的修爲根本無法抵擋星火之威,只能眼睜睜地在五臟俱焚的折磨中痛苦死去。
柳七收回目光,繼而冷聲道:“看可以,裡面的東西,你,不能帶走。”
空桑聞言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隨後笑吟吟地點了點頭:“劉妹妹就放心吧,我若是想要九鼎,那日陰陽玄丹就不會輕易讓給你了。”
這句話她倒沒有託大,以剛剛空桑展現出來的修爲,倘若在空桑神洲上她想要奪走陰陽玄丹,以當時柳七的修爲,恐怕還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
柳七短暫的思索之後,還是頷首應了下來。
“姜掌門,不如一起?”空桑扭頭對姜玄雲相邀道。
姜玄雲笑着一捋長鬚:“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三人並肩朝着宮殿走去,不多會兒便已來到了宮殿的大門口。
柳七擡頭看了一眼宮殿的大門,總覺得門上的銘紋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而走在三人中間的空桑笑呵呵地說道:“這扇青銅大門姜掌門應該熟悉的很,自打你入了京後,應該沒少參悟過這扇門吧。”
在空桑話音剛落,柳七瞬間回想起來,這扇大門不是與皇宮地下洞穴的那扇青銅大門一模一樣嗎,猶記得她第一次見到那扇青銅大門時,若非殺意加持,恐怕就要着了道。
“此乃昔日祝融宮的鎮宮之寶,據說上面記載了祝融宮無上絕學焚天六式,當年赤帝拓跋雄僅僅參悟了其中三式便已躋身當世前三,他與蕭浪的一場大戰過後,祝融宮便從此絕跡江湖。”
聽着空桑耐心的解釋,柳七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去,推開了厚重的青銅大門。
咯吱——
大門緩緩打開,宮殿之中並非衆人所想的暗無天日,相反裡面反而比外面更加明亮了幾分。
柳七踏入大殿,昂首環顧四周,發現光亮的來源竟然是大殿頂上無數顆拳頭大小的珠子,正散發着溫熱的亮光。
大殿之中十分空曠,除了正中一具石棺外,再無任何東西。
看來正主就在那具石棺之中。
陰陽玄丹,玉圭,滄海捲雲刀以及祝融珠……
柳七心中細細盤算着,九鼎已有其四在她手中,流落在外的還有五樣。
傳國玉璽剛剛隨着周宓回京,不死藥在那位名爲天香的女子體內,太阿劍在太乙門當代行走樂清瑤的手裡,只剩下了補天石和天機石不知所蹤。
所以這石棺中存放着二者之一,亦或是二者皆有?
懷揣着疑惑,柳七隨着身旁兩人一道上前,最終來到了石棺近前,三人不約而同地兩兩對視了一眼,最後空桑和柳七各退半步,由姜玄雲伸手將棺槨緩緩推開。
嗡——
沉悶的聲響瞬間在大殿中迴盪開來。
柳七聞到了一股腐爛的味道,隨即一步上前,朝着石棺中看去,只見裡面竟然躺着一具森森白骨。
“這是……”空桑臉色凝肅,似乎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姜玄雲似乎發現了什麼,隨即朝着棺中五指虛抓了一把,一樣東西“咻”得便落入他的手中。
姜玄雲倒也不藏私,直接將手在柳七和空桑面前攤開,只見其手心中赫然躺着一枚玉佩。
“這是大齊文宗皇帝出生後便隨身攜帶的玉佩。”姜玄雲解釋道,“如此看來,這棺槨中的枯骨應該就是那位文治武功皆是無雙的文宗皇帝了。”
咔嚓!
空桑突然一掌印上了石棺,隨着一陣脆響,密密麻麻的裂紋瞬間遍佈了整個棺槨。
她似乎有些生氣。
正當柳七心中疑惑之際,空桑已經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宮殿外走去。
“呵呵……看來空桑仙子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東西。”姜玄雲將手中玉佩放回了石棺,隨即枯瘦的手輕輕從石棺上揮過,伴隨着“嗡……”的聲響,棺槨再度合上,上面的裂紋也隨之漸漸消退。
姜玄雲收回手後,對着棺槨微微頷首行了一禮,隨即纔不慌不忙地對着柳七解釋道:“九鼎的傳說,柳姑娘想必都已經聽過了。”
柳七默然頷首。
姜玄雲轉過身來,對着柳七作了一個請的手勢,兩人邊朝着寢宮外走去,姜玄雲邊說道:“其實大秦天帝當年已經完成了所有的步驟,只是不知爲何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諸子百家的人趕到時天帝已經死了,但爲了防止後世再出現天帝這樣覬覦天道的野心家,他們利用各自手段將已經從重新匯聚的天道之力再度剝離,這纔有了現在存於世間的九鼎。”
柳七眸光微斂,旋即道出了姜玄雲言語中的關鍵:“九鼎齊聚只是第一步,而且……還是最簡單的一步。”
“哈哈哈……”姜玄雲頓時笑了出來,“柳姑娘如此聰慧,一點就透。”
柳七微微垂眸,自顧自地說道:“空桑之所以放任我拿到陰陽玄丹,甚至對我手裡的其他九鼎也不感興趣,是因爲她早就知道齊聚九鼎的人,不一定就是能走到最後的人。”
柳七突然站定,回頭看向了身後的宮殿,繼而沉聲問道:“她在這裡究竟想找什麼,是天機石還是補天石?”
姜玄雲搖了搖頭:“貧道知道的都已經告訴柳姑娘了,接下來的路就得靠姑娘您自己去走了,我已行將就木,縱使天翻地覆,於貧道而言也沒有任何影響了,只是望柳姑娘能夠多爲天下蒼生想一想。”
柳七應聲回道:“那姜掌門恐怕所託非人,柳七心眼太小,裝不下天下蒼生。”
姜玄雲反倒是呵呵一笑:“柳姑娘此言差矣。”
他像個猥瑣的小腦袋,伸出手指了指上面,繼而笑着說道:“也許‘它們’看不見,於天下蒼生而言纔是真正的好事。”
柳七聞言頓時陷入了沉默,雖然她心中仍對姜玄雲有着懷疑,但眼下這番話卻是令她對其的印象頗爲改觀。
似是看出了柳七心中所想,姜玄雲微微一笑:“柳姑娘無需特意做些什麼,只要恪守本心就好了。”
“轟隆隆——”
突然一陣地動山搖,無數碎石從上方落下。
柳七敏銳地從不絕於耳的聲響中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龍吟之聲,一邊不慌不忙地躲避着落石,一邊隨口說道:“是顧連城。”
“顧幫主,他剛剛和貧道一起下來,在距離地宮不足十丈之處突然朝着另一處去了。”姜玄雲連聲回道。
轟隆隆——
又一陣巨響傳來。
柳七擡頭看了一眼頂上無數翻滾的灰塵,隨即朗聲道:“先出去吧,這裡可能要塌了!”
姜玄雲一臉贊同的點了點頭,隨即大聲道:“柳姑娘且讓一讓,貧道來開路!”
話音剛落,柳七當即閃身給身後的姜玄雲讓出了位置,就在她剛剛挪至身側的時候,一道凌厲的勁風忽然從耳邊呼嘯而過。
“開!”姜玄雲不知何時已經閃至她的面前,一柄長劍從其袖中滑落,隨即被緊緊抓在了手中,面對着鋪天蓋地而來的碎石,姜玄雲口中一聲輕喝,旋即手中長劍陡然朝前揮去。
嗤——
一道極其細微的劍光朝着地宮上方急速掠去,將沿途攔路的碎石悉數斬斷。
柳七不禁雙目微眯,默默地注視着那道越來越遠的劍光,直至劍光徹底沒入煙塵之中。
轟!
伴隨着震耳欲聾的巨響聲傳來,就在剛剛劍光消失的位置,一道青色的光柱驟然浮現,柳七的眼瞳瞬間被漫天的青光所覆蓋。
轟——
亂葬崗的地面開始劇烈顫動,地上的碎石也隨之瘋狂地舞動,突然一道光柱衝破了地面直插雲霄而去,巨大的光柱瞬間點亮了漆黑的夜空,將大地都染成了一片青色。
“媳婦,快出來看神蹟啊!”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如此冷的天氣甚至來不及加一件衣裳便匆匆來到了屋外,看着遠處直插雲霄的光柱。
皇宮中同樣也是一片紛亂,面對這樣如同神蹟般的景象,更多人還是感到了由衷的恐懼。
蕭奇峰在金鑾殿的屋頂負手而立凝視着光柱,片刻之後兩道倩影驟然出現,落在了他身後不遠處。
“像是姜玄雲的手筆。”周宓眯着雙眸,輕聲說道。
蕭奇峰頭也不回地說道:“柳七也在那裡,你就不怕姜玄雲會對她出手?”
當蕭奇峰提及柳七的名字時,站在周宓身旁的那道倩影明顯顫動了一下。
周宓輕輕拍了拍挽住自己胳膊的那隻手,繼而輕聲笑道:“倘若姜玄雲對柳七出手,那就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姜玄雲就是那位隱藏極深的尊上,剩下的事交給你不就行了。”
……
短暫的沉默過後,蕭奇峰緩緩說道:“我並無必勝把握。”
周宓眨巴眨巴眼睛,隨即從懷中掏出一物:“若再加上它呢。”
蕭奇峰終於轉過身來,他目光從周宓手中之物一掃而過,隨即正色道:“就算你把蕭浪請出來,我們二人聯手對上姜玄雲也並無必勝把握。”
周宓臉上浮現惱怒之色正欲開口,蕭奇峰卻是再度轉過身去,幽幽說道:“有些事不是一加一便大於一這般簡單,姜玄雲自入京那天起,他的劍意便已遍佈整個京城,他若動,整個京城都將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