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正對着庭院的寢宮大門突然打開,空桑從裡面走了出來,當她看見柳七之後,頓時眉梢一挑,“你來這裡幹什麼?”
柳七聞言擡眸看向了她,正欲開口之時,突然感覺鼻子中有一股熱流緩緩淌出……
“柳姐姐,你怎麼……流血了。”
隨着沈盈的驚呼聲迴盪在庭院之中,空桑的臉上逐漸浮現出驚愕之色。
片刻之後,寢宮內。
空桑端着一壺熱茶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當她目光觸及端坐在桌邊的柳七後,眼中立即浮現出明媚的笑意,就在嘴角即將咧開之際,她趕緊抿住薄脣,隨後盈盈走至柳七身邊,俯身爲其斟了一杯茶水。
柳七看着冒着熱氣的茶水,面無表情地說道:“想笑就笑吧,不必憋着。”
“呵呵呵……”
話音剛落,身側果然傳來了空桑略顯肆意的低笑聲。
柳七臉色一沉,隨即冷聲道:“你若中了姜玄雲一劍,只怕連笑的機會都沒有。”
“是!是!是!”空桑聽出了柳七言語間的慍色,趕緊收斂了笑聲,隨後邊依着柳七坐下邊輕聲附和道,“我看這天底下除了蕭奇峰以外,也就是你柳七敢正面硬接姜玄雲的絕嶺劍氣了。”
柳七臉色稍霽,隨後沉聲回道:“所以我不明白,爲何顧連城能從姜玄雲手中脫身。”
對於柳七她們而言,不是誰絕世神功學得多誰就更強,顧連城雖然完美兼修多門絕技,但姜玄雲的絕嶺劍氣絕對可以做到一力破萬法,所以柳七纔會感到費解,顧連城爲何能從姜玄雲手中脫身。
姜玄雲是孤身前去尋找顧連城,兩人之間有過短暫的氣息碰撞,當時尚在宮中的柳七等人也感知到了,但隨後姜玄雲的氣息開始衰敗,所以當時無論是柳七還是蕭奇峰,都以爲顧連城勝過了姜玄雲。
當柳七趕到現場時,發現殘留於現場的氣息並無超越絕嶺劍氣的存在,所以她纔會說出姜玄雲並沒有敗在顧連城手中。
可當時姜玄雲生機確在源源不斷的流失,明顯已是彌留之際,柳七忙於完成夙願與之交手,故而也沒有來得及細問其到底發生了什麼,等到硬接了對方一劍後,姜玄雲已經是身死道消連一絲塵埃都沒有留下。
“道心被人點破了唄。”空桑語氣懶散地回道,“世上只知我等傲立於武林之巔風光無限,但卻從不知道這絕頂之上是何等的兇險異常,心存死志或許對於普通人而言只是遭遇困頓的一時沮喪,但對於我等而言,一念生一念死啊!”
柳七聞言側眸看了空桑一眼。
就在這時,沈盈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步履小心地走了進來。
“柳姐姐,這是專治內傷的湯藥,趕緊趁熱把它喝了,我已經讓人備好了兩副藥,待會柳姐姐記得帶回去按時服用。”沈盈將湯藥小心翼翼地推到柳七面前,隨後耐心地解釋道。
一旁的空桑單手託着下巴,望着兩人笑吟吟地說道:“小姑娘,你柳姐姐的傷可不是這一味湯藥可以治好的,絕嶺劍氣已經和你柳姐姐融爲一體,所以你柳姐姐體內五臟六腑奇經八脈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崩解,要麼她一口氣撐下去,要麼……轟!”
空桑突然提高嗓門雙手攤開,將認真傾聽的沈盈嚇了一跳!
“就像是一座內部被掏空的山,轟然倒塌,這纔是縱橫世間無所不破的絕嶺劍氣!”
“別聽她嚇唬你。”柳七當即端起湯藥,繼而淡淡地回道,“我若是要死早就死了,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呼——”聽見柳七所言,沈盈方纔如釋重負地撫了撫胸口,長鬆了一口氣!
空桑見狀再度託着下巴百無聊奈地嘆道:“早知道是現在這種局面,我還不如在空桑神洲上面飄着,雖然腦子裡住着人的滋味不好受,但總好過現在淪爲他人墊腳石。”
已經一口飲盡湯藥的柳七語氣淡然地說道:“不到最後關頭,一切尚未可知。”
“是嘛?”空桑眨了眨眼睛,癡癡地望着柳七的側臉,隨後微微一笑,“我可能知道了爲何大秦天帝最後會功虧一簣。”
柳七當即側眸看去,正視着空桑明亮的雙眸:“說說看。”
空桑努了努嘴:“眼下咱們這位皇上的處境,是不是和大秦天帝很像?”
哪裡像了?
柳七眉頭一皺:“你的意思是大秦天帝因爲不忍看到黎明百姓遭受天地傾覆之苦,故而沒有走完最後一步導致反噬而亡?”
空桑微微頷首:“不然呢?”
以殘暴流傳於世的帝王會在乎被他視作牛羊的百姓?
難不成大秦天帝還是隱藏極深的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柳七顯然不太信這種說法,但空桑有一點沒有說錯,那就是大秦天帝確實沒有走出最後一步,而且功敗垂成的原因多半就是在他自己身上。
嗡嗡嗡……
突然,
腰間短刀開始劇烈的震顫!
柳七和空桑臉色瞬間一沉,隨後齊齊站起,並肩朝着屋外走去!
當大門被推開的瞬間,柳七的眼瞳瞬間被染成了一片碧藍,她擡眸望去,只見天空碧波盪漾彷彿化作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藍色海洋,與此同時一股熟悉且冰冷刺骨的氣息猶如潮水般不斷席捲而來。
柳七臉色一凜,當即開口問道:“蕭奇峰在哪裡?”
空桑此時也被天空的景象所震驚,當柳七聲音傳來,她眼中一陣恍惚過後瞬間恢復了平靜,隨後沉聲問道:“我又不是他身邊的太監,哪裡知道他去了……”
嗖!
不等空桑說完,柳七已經縱身而起,轉瞬間便已懸在寢宮之上。
隨着她放眼四顧,只見整個京城除了皇宮以外已經徹底被一片霜白色的氣息所瀰漫。
嗖!
空桑也來到了柳七的身邊,當她看見皇宮周圍已經徹底被白霧所包裹,感知到白霧中森森寒意的她臉上立即爬上了凝重,隨後凝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七並未理會她,而是正在專心觀察着霜白色氣息,最終她眼眸一凝,鎖定了霜白色氣息的來源,正是白溪山的方向!
白溪山,
白溪山莊。
九幽寒脈!
柳七眸光微動,忽然之間明白了蕭奇峰的打算。
滋滋滋……
就在此時,縈繞在皇宮護城河周邊的霜白色氣息好像得到了進攻的指令,猶如潮水般瀰漫向了皇宮,幾乎不到三息的時間,柳七身下的寢宮已然被霜白色氣息所佔據。
柳七垂眸看去,視線穿透了濃濃的白霧,只見寢宮前的庭院中佇立着無數嶄新的人形雕像,而在寢宮大門口,一座嬌小的雕像正保持着邁步向前的姿勢。
柳七的目光最後從沈盈驚駭的臉上掃過,隨即輕聲說道:“看來蕭奇峰已經做出了他的抉擇。”
“嘶——” 耳邊傳來了倒吸冷氣的聲響。
空桑緊緊抿上了嘴,但眼中依舊閃爍着難以置信的神色,她望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不由得輕聲嘆道:“普天之下能做到這一步的,恐怕也就只有他蕭奇峰了!”
現在整個京畿都被徹底冰封了起來,除了柳七和空桑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在滄海橫流以及九幽寒脈的至陰至陰之氣的侵蝕下化作了冰雕,但好在有滄海之力的護持,這些人都還活着!
柳七眸光微凝,鎖定了白溪山的方向,隨即身形閃爍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白溪山而去。
空桑見狀也趕緊跟了上去。
不多會兒,柳七在一座冰山前現身。
進山的路早已被一片濃濃的白霧所佔據,柳七隻是擡眸看了一眼,白霧之中突然釋放出一股凜冽的霜寒之氣。
呼——
柳七輕輕一揮,隨着身前青光一閃,瘋狂襲來的霜寒之氣瞬間消散。
與此同時柳七感覺到了懷中有東西似乎和眼前的冰山遙相呼應起來,她當即放下了擡起的腿,隨後默默地往後退了兩步。
一道火光從天而降,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柳七側眸看去,只見空桑大步流星地從火光中走出。
“蕭奇峰他打算把自己和京城的人都這樣一起凍着嗎?”空桑邊走邊說,直到走至柳七身旁站定,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高聳的冰山,而後沉聲說道,“可這樣無非就是拖延一些時間罷了。”
柳七臉色平靜地說道:“至少目前看起來,這是眼下最好的解法。”
不然蕭奇峰若是真的殺了整個京城的人,柳七絲毫不懷疑他的道心會崩潰。
一直望着冰山的空桑眼中閃過一抹異光,隨即開口道:“他手裡有一尊九鼎,你將滄海捲雲刀還給他了?”
柳七微微頷首,隨後又立馬搖了搖頭:“九鼎之力早就不在滄海捲雲刀中了。”
說完,柳七徑直轉身步履輕盈踩着積雪往前走去。
空桑回過頭望着柳七的背影,沉吟片刻之後她朗聲問道:“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當然是離開這裡啊。”柳七頭也不回地回道,“難不成你喜歡這冰天雪地?”
空桑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於是也趕緊轉身追着柳七的腳步而去,快步來到了柳七身後,她壓低了聲音問道:“蕭奇峰是不是和你私下達成了什麼交易了?”
柳七步履不停:“這話應該我問你纔對。”
空桑朱脣輕抿,思忖片刻之後,又追上前兩步來到了柳七的身邊:“柳七,我記得你有不少朋友都在這裡,你真打算不管他們了?”
柳七沒有說話。
空桑見狀仍不放棄:“柳七,”空桑望着冰山的眸中側眸看向了柳七:“你不會打算幫蕭奇峰去尋找解毒的辦法吧?”
原本緊閉的寢宮大門突然打開,“柳七,你真打算不管他們了?”
柳七終於站定,空桑也趕緊隨之停下腳步。
柳七緩緩側眸看向了空桑,繼而輕聲問道:“蕭奇峰給你開出了什麼條件?”
“嘿嘿……”空桑咧嘴一笑,模樣頗顯憨厚,“果然還是沒有瞞過你的眼睛。”
柳七正色道:“他的滄海橫流雖然覆蓋範圍廣袤無垠,但想要確保京畿的每一個人都安然無恙,恐怕就需要空桑仙子幫助了。”
柳七仍然記得在空桑神洲之上,空桑可以通過星衍之氣精準地找到了每一個神洲的子民。
剛剛天上碧波盪漾的情形,像極了當初空桑神洲被星衍之氣籠罩的穹頂。
被柳七一語點破,空桑乾脆坦言道:“蕭奇峰的確找上了我,幫他破解京城的困局,給出的條件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天機石。”
“天機石在他手裡?”柳七問道。
空桑搖了搖頭:“蕭奇峰也不知道天機石的下落。”
柳七:“那他憑什麼開出這個條件?”
空桑笑了笑:“反正最後天機石一定現身於世的,不是嗎?”
柳七眸光微動,旋即一臉贊同地點了點頭。
天機石作爲九鼎之一,它若不現身,現在她們這些人所經歷的一切都將是一個笑話!
“對於蕭奇峰而言,一個承諾足夠了。”空桑胸有成竹地表示,“無論天機石將以何等方式出現,也無論會是在誰手中出現,總之最後都會通過蕭奇峰之手交到我的手上。”
“這就是他給出的條件,柳七,你覺得如何?”
柳七頷首道:“很豐厚的條件,即便是我也會心動。”
空桑淺笑着說道:“怎麼樣,有沒有興趣?”
柳七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感興趣,無論你們怎麼籌謀計劃,別忘了最後終歸還是要面對我手中刀。”
空桑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眼底翻涌出深邃之色。
柳七見狀默默地邁步朝前走去,不多會兒就消失在了茫茫白霧之中。
“切!”空桑望着柳七消失的方向,有些忿忿地啐了一口,“說得好像姑奶奶會怕你一樣!”
話音剛落,空桑腦海中情不自禁回想起柳七持刀而立的情形,她眸光頓時一沉,周身火光開始閃爍。
“呼——”
良久之後,空桑身上的氣息收斂,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濁氣。
她腦海中的畫面最後定格在之前在寢宮前的那一幕,柳七站在庭院中擡起雙眸淡淡地望着自己,一道血流從鼻中緩緩淌出。
乍一看這畫面有些滑稽。
但唯有空桑心中清楚,那時候的柳七體內究竟發生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