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
一望無際的戈壁之上,一行人正緩步前行着。
來到一處無人的土樓前,馬背上的騎士掀開了斗篷,微弱的晨光穿過漫天飛沙,灑在了其清冷的臉上。
“再往前就是大沙漠了。”滿面滄桑的老者驅馬上前來,望着前方茫茫無邊的沙漠,隨後滿臉擔憂地說道,“沙漠是黑沙盜的地盤,他們暴虐兇殘毫無人性,兩位女俠……”
“廢什麼話。”柳十九勒馬上前,眼神鄙夷地斜了老頭一眼,“昨晚若不是我們出手,老東西你早就命喪那羣兇匪之手了。”
聽到柳十九提及昨晚之事,老者不禁身軀一縮,臉上流露出後怕之色。
“是,是,是。”老者連忙躬身謝道,“小老兒謝過兩位女俠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無以爲報,只能來世做牛做馬……”
“行了。”柳十九及時開口打斷了老者的絮叨,隨後朝其拋出了一樣東西。
老者順手接過,手裡沉甸甸的,低頭一看,赫然是一隻鼓鼓的錢袋。
老者畢竟開了這麼多年的客棧,手中掂量了一下,便知道錢袋裡的銀子不少於三十兩。
原本渾濁的雙目瞬間明亮了幾分,滿是褶皺的臉上也綻放出了笑容,強忍着心中的喜悅,老者正欲擡頭道謝,卻發現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他當即朝前看去,只見三人六騎已經進入了沙漠之中。
老者雙目微眯,手指情不自禁地在錢袋摩挲了幾下,而後勒馬轉身離開了。
……
進入沙漠後,柳七一行三人皆是緊緊裹在防風的斗篷裡,抵禦着漫天飛沙。
這裡的環境比預想中的還要惡劣。
終於到了正午時分,風沙漸漸平歇,原本昏黃的天空也隨之晴朗起來,溫暖的陽光灑落在衆人的身上。
柳十九第一個揭開了斗篷,隨後仰頭一邊享受着陽光的沐浴,一邊貪婪地呼吸着不摻沙子的空氣。
一旁的天香也是有樣學樣,仰着小腦袋一臉愜意地享受着。
柳七則是淡定許多,她掀開帽兜,先是環顧四周,目光着重在背後的方向停留了幾息,直至確認沒有異樣,方纔收回了視線。
昨晚解決了那個手持大槍的侏儒後,柳七便趁着街上無人,帶着一行人直奔城門口,果然在城門口遇見了賊人留下的馬匹。
不費吹灰之力的解決了留守城門的兇賊後,柳七一行直接奪了他們的馬匹出了關,至於用不上的馬匹,則直接被砍斷了繮繩放走了事。
柳七掃了一眼柳十九和天香,隨即提議找個地方休息片刻。
柳十九和天香自然是求之不得,很快三人尋到了一處營地。
從營地中殘留的篝火不難看出,上一波在這裡歇息的人應該沒走多久。
柳十九熟練地點燃了篝火,隨後將乾糧拿出分給了柳七和天香。
“嗷——”
柳七正埋頭啃着乾巴巴的餅子,忽然聽見天上傳來尖嘯之聲,她旋即擡眸看去,只見一隻大鷹正盤旋於頭頂之上。
柳十九也聽到了天上的鷹唳之聲,只是她並未覺得有何異樣。
“收拾,收拾,準備動身。”柳七將啃了一半的餅子扔給了柳十九,隨後起身說道。
柳十九順手接過了餅子,雖說有些疑惑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按照柳七所言,和天香兩人收拾好了東西翻身上馬。
柳七早已在馬背上等候着,她雙眼始終盯着天空,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從她的身上蔓延而出,朝着盤旋在天空的大鷹涌去……
與此同時,在距離柳七十幾裡外的一處營地中。
一襲貼身勁裝的光頭漢子正佇立在殘破的土樓樓頂,他面沉似水,雙目怔怔地望着天邊。
與光頭漢子穿着一模一樣服飾的男人走到近前,他看出了光頭男人臉上的凝重,隨即開口問道:“總鏢頭,可是有什麼不對勁?”
光頭漢子聞言轉過身來,露出了衣服肩頭處繡着的“長風”二字。
“黑羽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光頭漢子沉聲說道。
話音剛落,屬下卻是如釋重負地一笑:“我說總鏢頭的,這裡可是黑羽的老家,它能出什麼事。”
“就是,黑羽可不像咱們大當家的不近女色,說不定它老人家現在正和那隻小母鳥溫存着呢!”營地中隨處而坐的鏢師們也笑着附和道。
“哈哈哈……”
營地中頓時充滿了歡快的氣息。
臉色凝肅的光頭漢子聞言情不自禁地笑罵道:“一羣沒大沒小的兔崽子!”
不過他眼底的擔憂並未完全褪去,和手下們說笑之餘,還是頻頻望向天邊。
大約半個時辰後,遙遠的天邊忽然出現了一個黑點。
佇立在土樓之上的光頭漢子頓時雙目一眯。
與此同時,營地中也有其他鏢師發現了天邊的那一抹黑影,旋即大聲喊道:“總鏢頭,快看,是黑羽回來了!”
賀問天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激動的鏢師們,隨後目光沉凝地看向了那道不斷逼近的黑影。
隨着黑影越來越近,黑影露出了它的真容,赫然是一隻正在振翅高飛的大鷹。
但看見愛寵歸來的賀問天不僅沒有面露喜色,反而臉色猛地一沉,隨後“轟隆”一聲,從土樓上高高躍起,落在了營地的最前面。
營地中的鏢師們這才察覺出了不妙,紛紛拿起了手旁的兵刃,簇擁着出了營地,站到了總鏢頭的身後。
也就是在這時,衆人才看見遠處土黃色的沙丘上,竟然有一騎正疾馳而來。
片刻之後,天下的大鷹已經來到了營地的上空。
而緊隨大鷹而來的,還有地上一路隨行的一人一馬。
“籲——”
隨着馬上騎士一勒馬繮,馬兒前蹄高高揚起,在一陣暴躁的嘶鳴過後,馬兒停在了距離賀問天十步開外的位置。
柳七順勢掀開了兜帽,隨後目光一掃眼前這羣人。
“長風鏢局。”柳七輕聲開口道。
賀問天在柳七解下兜帽後也是愣了一下,他似乎沒想到緊隨黑羽而來的竟然會是一位年輕的姑娘。
而那羣鏢師們則就沒有賀問天這份淡定了,他們看見柳七的面容後,頓時個個眼冒精光,雖然纔出關不到一天,可在進入玉門關之前,他們就已經走了半個月的鏢了。
賀問天雖說平日裡總是手下鏢頭打成一片,但立起規矩來還是相當嚴苛的,尤其是走鏢的時候。
按照長風鏢局的規矩,走鏢期間不得近女色。
所以莫要說現在出現在衆鏢師面前的是柳七,但凡是個女的,在這羣憋了大半月的鏢師眼裡,那就已經賽過天仙了!
柳七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用肆意的眼光打量了,她輕輕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旋即開口道:“我叫柳七。”
……
這四個字一出,現場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長風鏢局姑且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流勢力,他們豈能沒聽過柳七的名字。
賀問天更是眼瞳一縮,隨即朗聲道:“柳七,徐永元的侄女?”
徐家大伯徐永元曾在長風鏢局擔任鏢師,徐永元之子徐慶江至今仍是長風鏢局的鏢師,兩家說起來還算是有些淵源。
柳七微微頷首算是承認了。
“嗷——”
大鷹還是在營地上空不斷盤旋,似是眼見底下的人不留會它,大鷹發出了刺耳的尖嘯。
賀問天臉色一沉,當即開口道:“柳姑娘能否放過賀某的愛寵。”
“原來是賀總鏢頭啊。”柳七說話間撤去了纏繞在大鷹身上的氣息,隨即輕聲說道,“大水衝了龍王廟,多有得罪了。”
從柳七氣息中脫身而出的大鷹頓時歡快地長嘯一聲,隨後急墜而下,穩穩地落在了賀問天的肩頭。
“咕咕……”它先是衝着賀問天嘀咕了一番,隨後突然扭頭衝着柳七尖鳴一聲,渾身羽毛也隨之豎了起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賀問天一面伸手安撫着自己的愛寵,一邊沉聲問道:“柳姑娘可是要去崑崙?”
柳七一臉平靜地回道:“沒錯,看來賀總鏢頭和在下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賀問天聽出了柳七的話中之意,沉吟片刻之後開口說道:“徐永元在我手下兢兢業業十幾年……既是他的家人,照拂一番也是應當的。”
柳七眼睛頓時亮了幾分:“那就卻之不恭了。”
……
是夜,營地中火光沖天。
柳十九臉色陰沉地圍坐在篝火旁,視線時不時地瞥向土樓那邊。
至於身旁的天香則就開心多了,她手裡捧着一塊大骨頭,正啃得滿嘴流油。
一旁的鏢師見狀不由得哈哈笑道:“我說你們幾個小女子真當這大沙漠是自家後院啊,就帶着幾袋乾糧就想通過。”
柳十九臉色越來越陰沉。
土樓上,另有一小團篝火。
柳七和賀問天圍着篝火相面而坐。
柳七的手裡同樣拿着一塊骨頭,只是她吃的極爲斯文,不像天香那樣弄得滿嘴是油。
果然,肉就是比干巴巴的餅子好吃。
賀問天看着柳七專心啃着骨頭,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他躊躇片刻,見柳七已經啃完了骨頭,方纔開口問道:“柳姑娘莫不是爲了這些吃的,才找上門來?”
柳七理所應當地回問道:“難道這還不夠嗎?”
賀問天沉默了。
片刻後,他又問道:“柳姑娘就不怕撞上黑沙盜嗎?”
此話剛出,賀問天心裡就後悔了!
他這問的是什麼鬼問題,堂堂柳七還怕什麼黑沙盜!
只能說柳七的樣貌年齡太有欺騙性了,再加上徐永元的這層關係,賀問天總是不自覺地就忘了柳七在江湖上的威名。
柳七倒也不覺得奇怪,要怪就怪她沒有在這個大光頭面前露一手。
一連啃完了兩根骨頭,柳七方纔滿意地擦了擦手,隨即開口問道:“想要進崑崙絕境還有多少天的路程?”
賀問天如實回道:“大約十天左右。”
想要進崑崙絕境,首先得進入崑崙山脈,賀問天這趟鏢的目的地就是崑崙山脈下的十業城,同時也是西域密宗所在地。
密宗,柳七對西域密宗的瞭解僅限於死在馮羣手裡的陀葉法王。
說起來馮羣和賀問天一樣,都是出自於少林。
只不過馮羣時剃度持戒的入室弟子,而賀問天則是無需出家的俗家弟子。
破武令後少林被迫解散了武僧院,同時也遣散了門下所有的俗家弟子,賀問天的長風鏢局也正是因此才招攬了衆多少林俗家弟子,從而坐大成爲了現在的第一鏢局。
柳七對賀問天的鏢貨沒什麼興趣,她單純是想搭長風鏢局的順風車,順便可以讓長風鏢局幫她看顧柳十九和天香。
深夜,柳七,柳十九還有天香三人同住一個帳篷。
天香已經沉沉睡去。
柳十九忍不住小聲抱怨道:“爲什麼非得和長風鏢局的人一起,這羣臭男人總是色眯眯的看着你我。”
柳七閉着眼盤膝而坐,不以爲意地隨口回道:“崑崙絕境中究竟是怎樣的景象,我也不得而知,不過既然能逼得顧連城去尋幫手,其中兇險可想而知。”
“到了十業城後,我帶着天香進入崑崙絕境,你隨賀總鏢頭一起回中原,若是不出意外,我們中原再會。”
聽到柳七不準備帶她進入崑崙絕境,柳十九出乎意料地沒有生氣,她語氣平靜地問道:“柳七,你就真的想學那個暴君一樣得道飛昇嗎?”
柳十九口中的暴君自然指的是大秦天帝。
柳七沒有回話。
柳十九見柳七久久不迴應,黑暗中她的眼底閃過黯然之色,隨後翻了身,用被子將頭緊緊蓋住。
……
柳七這邊隨着長風鏢局一道有條不紊地前進着。
而在沙漠最深處,一座黑色的城池中。
一身七彩服飾的男人從高臺上下緩步走下,在高臺之下襬放着一副擔架,擔架上是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形。
在擔架旁,赫然擺着一柄大槍。
身着七彩服飾的男人走至擔架前,一臉嫌棄地捂住嘴鼻看了一眼擔架近似孩童的身軀,隨後揮了揮手示意手下將其擡走。
“是賀問天出的手?”黑暗中一道冰冷的聲音悄然而至。
身着七彩服飾的男人頓時挺直了身板,隨後環顧四方,口中緩聲回道:“應當不是,老三帶人襲擊玉門關的時候,賀問天已經出了關,殺老三的應該另有其人。”
說着男人不屑地笑道:“老三死了也就算了,那林興國也給跑了,咱們花出去的銀子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不用管姓林的,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崑崙那邊。”
七彩服飾男人聞言露出狂熱之色:“你說通天之路真的要重現江湖了,那我們豈不是也有機會進入天界永生不死?”
四周除了風聲再無任何響動。
就在男人臉上隱隱浮現不耐之時,忽然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當然,只要你照着我說的去做,通天之路開啓那日,便是你我飛昇成神之時!”
距離黑色城池數裡之外,一座狹窄的山洞中。
隨着篝火漸漸升騰,閃耀的火光中,端坐在洞中之人頭頂的戒疤格外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