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簌……
身後的峭壁傳來了響動,柳七側首用餘光掃了一眼,看見公孫顏正踩着峭壁上細微的凸起正往峰頂而來,身法略顯笨拙,應該是承襲的武道意志尚未完全融合。
思及至此,柳七忽然收斂了氣息,茫茫白霧頃刻間凝聚成型將黑暗隔絕於外,眼前的一切瞬間明亮起來。
就在這時,柳七餘光已經看見了公孫顏從峭壁的邊緣躍出,隨後穩穩地落在了自己的身後。
“呼——”公孫顏落地之外看見身前盈盈而立的倩影頓時長舒了一口氣。
正當她想要開口說話之時,突然眼前一道寒光掠過,還未等她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眼前的一切景象猶如走馬燈般閃爍而過,很快定格在了一片寬敞,雜草叢生的院子裡。
而此時的柳七早已轉過身來,由於峰頂的位置十分狹窄,所以她與相面而立的公孫顏僅僅隔了不足三步的距離,這樣的距離之下她可以數清楚公孫顏的每一根眼睫毛。
柳七眼神漠然,目光在公孫顏已經化作一片蒼白的雙眸上短暫的停留了片刻,待其收回目光之後,便徑直從公孫顏的身側穿過,腳下不做絲毫停留,對着百尺有餘的崖底縱身一躍,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半山腰形成的雲霧當中。
公孫顏好似一尊雕塑孤零零地佇立在峰頂,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淒涼的勁風拂面而過,隨着公孫顏略顯瘦弱的身軀微微晃了晃,她眼眸中的蒼白之色瞬間褪去。
“嘶——”
公孫顏突然捂住胸口倒吸了一口氣涼氣,與此同時腳下踉蹌地往後退去,直至一隻腳踩了空,她猛地回頭看見了身下深不見底的懸崖,方纔反應過來自己所在的位置。
公孫顏趕緊往前急匆匆地邁了兩步,來到了安全的位置後,她才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隨後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頓時浮現出茫然之色。
“我剛剛是去了哪?”
“那個用刀的小女孩就是柳七嘛……”
儘管身處寒冷的峰頂,且本身修爲也算不錯的公孫顏陷入了回憶之後,衣裳竟是漸漸被汗水浸溼了!
又是一陣涼風呼嘯而過,公孫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後一臉驚駭地喃喃道:“不行,我得去稟告仙子,這個柳七太可怕了!”
……
當公孫顏風風火火地趕到周天星衍宮前的廣場時,一眼便看見了端坐在廣場正中央的空桑。
空桑似是剛剛沐浴過,僅穿着一襲貼身素白紗衣,絕美的胴體若隱若現可謂是魅惑到了極致。
公孫顏並未立刻靠近,而是遙望着空桑所在的位置,緊皺起了眉頭。
這裡何時多出了石桌,石椅?
懷揣着這樣的疑惑,公孫顏緊埋着頭,邁着沉重的步伐緩緩靠近,當她來到了空桑的背後時,剛一擡首便看見了一張令自己刻骨銘心的面容。
柳七與空桑相面而坐,二人之間僅隔着一張石桌。
而柳七看着呆若木雞的公孫顏,不禁饒有興致地晃了晃手裡玉質的茶杯,繼而輕聲說道:“醒得挺快嘛,瞧你的年齡應該還不到十六歲,這份修爲放在中原武林,只怕會令那些老傢伙驚掉眼珠子。”
背對着公孫顏的空桑緩緩豎起一隻手對着其擺了擺,示意她先下去。
看着空桑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公孫顏瞬間從呆若木雞的狀態恢復過來,隨後躬身道一句“弟子先行告退”後,便緩步朝後退去了。
待到公孫顏消失在了視線之中,空桑方纔擡眸盯着柳七的眼睛,不緊不慢地說道:“看來柳姑娘今日收穫匪淺,踏足大宗師之境指日可待。”
面對空桑的恭維,柳七淡定地抿了一口手裡的茶,隨後垂眸凝視着手中通體晶瑩的茶杯,輕聲讚了一句:“好東西啊!”
空桑見狀只是抿嘴一笑:“用當年祖師留下的星石製成,和周天星衍宮的材質一模一樣。”
柳七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微微頷首道:“難怪杯中始終縈繞着一股浩瀚之氣。”
隨後她眸光頓斂,繼而凝眸看向了空桑,二人四目相對,目光相接之處隱隱似有電光乍現。
柳七目不斜視地沉聲道:“看來這就是你們空桑一脈的玄妙所在,藉助天外星辰之力另闢蹊徑,倒還真讓你們生生走做出來了一條路!”
空桑聞言眼中精芒頓現,不作絲毫遲疑地輕聲回道:“柳姑娘當真是目光如炬,竟能一眼看出我等訣竅所在。”
“這也沒什麼難的。”柳七微微朝後仰去,語氣淡然地回道,“天下武功殊途同歸,大家所追求的真氣的極致,無非就是天地元炁本身。”
“我柳七自恃也算是去過一些地方,見到過幾位絕頂高手,可唯獨在你空桑神洲,頭一回感覺到了體內真氣對周遭環境的排斥。”
說到這裡柳七語速突然放緩,隨後緩緩擡眸,靈動的目光再度落在了空桑恬靜的面容上:“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根本走不出空桑神洲一步!”
空桑聽到柳七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時,臉上明顯有了一絲動容,隨後她也擡眸對上了柳七的目光,柔聲回道:“看來柳姑娘毒辣的不只有手中的刀。”
柳七當即搖了搖頭:“我的刀並不算毒辣,只是無情。”
凡是死在她刀下的人哪怕是屍體不堪入目,但總體而言都是一刀斃命,所受的痛苦極少,況且本身柳七就不是個喜歡折磨人的性子。
這樣的她,又怎能稱之爲毒辣呢!
空桑選擇了沉默以對,也算是證明了柳七所說無誤。
柳七拿起桌子正中央的茶壺再給自己杯中斟了滿滿一杯,隨後一臉平靜地說道:“看來不是你對付不了赤角玄龍,而是你無法在踏出空桑神洲的情況下對付它。”
本來陷入沉默的空桑聞言突然眨了眨眼睛,隨後眸光微擡,輕聲回道:“這一次柳姑娘可能猜錯了,那赤角玄龍的確不好對付。”
“那畜生本是陰陽家首領飼養的一條赤鏈蛇,大抵是因爲天材地寶吃的太多,再加上陰陽家的一些秘法催長,本身就已不屬於普通獸類。”
“當年天帝死後,諸子百家瓜分九鼎,陰陽家的首領選中了陰陽玄丹,就是看中其具備調和陰陽之力的奇效,能夠壓一壓愛蛇暴虐嗜血的性子。”
“結果……呵呵呵。”空桑淺笑兩聲,搖了搖頭嘆道,“誰能想到向來謹慎的陰陽家會是諸子百家中第一個走向滅亡的。”
“至於那條赤鏈蛇,雖然不知道它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但祖師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最終還是確定了,南海的龍淵的那條赤角玄龍,就是吃了陰陽玄丹的赤鏈蛇。”
“否則一條蛇,就算是再怎麼服用天材地寶,也不至於活上千年,而且體型也變得……越來越誇張。”
空桑話音剛落,突然公孫幽提着食盒盈盈走來,走近之後公孫幽從食盒中拿出了幾樣小菜放在了石桌之上,隨後便默不作聲地退下了。
“柳姑娘,請。”
空桑的一個“請”字還未落地,便看見柳七早已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菜往嘴巴里送去。
只吃了一口,柳七便嘴角一撇,將筷子放在了石桌上,隨後自顧自地站起身來。
這菜看着也算是不錯,吃起來……簡直淡出鳥來!
柳七自是受不了這種委屈,於是也懶得和空桑在這裡多做糾纏,她想着要麼去其他人所在的星羅鎮試試,要麼就只能全靠自己了。
這空桑神洲應該有野獸吧?
就算沒有,她們現在正在飄蕩在大海上,魚總不缺吧!
所以當恭候在廣場入口處的公孫幽看見柳七走出來後,先是嚇了一跳,隨後趕緊問道:“柳姑娘,這麼快就用晚膳了?”
柳七毫不客氣地回道:“照你們這樣的吃法,沒見赤角玄龍之前,人都已經餓死了!”
公孫幽正欲開口說些什麼,突然頭頂一道浩瀚之氣灌入,只見其原地恍惚了一下,隨後對着柳七恭聲道:“既然這裡的飯菜不合柳姑娘的口味,那煩請姑娘您遂在下去別處試試。”
柳七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一雙眼睛卻是居高臨下地盯着公孫幽的頭頂。
剛剛那股浩瀚之氣從天而降的時候,她很想出手將其截下,不過一想到這股浩瀚之氣和自己的真氣天然相斥,就算自己能夠截下,恐怕也解析不了其中的信息。
思及至此柳七不禁擡頭看了一眼天上白茫茫的霧氣,心想着那位空桑仙子還真是個奇人,是怎麼想出來的這一手!
於此同時,空桑也緩緩放下了手裡的筷子,她雖沒有身處宮殿中的星池前,但通過瀰漫整個島的星衍之氣也能感知到剛剛柳七的情況。
“此女……或許纔是祖師口中的,將引來天地傾覆之人!”空桑眼眸一陣閃爍,隨後面色凝重地呢喃道。
“難不成她纔是覆天之主?”
空桑當即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可能,年齡差得太多了!”
空桑臉上隨即露出了少有的難色:“可無論是她的心性還是修爲……”
空桑眼眸突然一亮,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只見其端放在身前的玉手輕輕一掐,隨即頭頂白茫茫的霧氣便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涌動。
過了片刻,一道身影飛速掠來,穩穩地停在了空桑的背後。
“公孫顏,你剛剛想說的,現在可以說了。”空桑頭也不回地說道。
聽到耳邊傳來的清冷聲音,公孫顏身軀一凜,隨後便開始一一講述起來……
……
而此時的柳七則是跟着公孫幽一路往下,直至翻過一座山頭,一座山谷瞬間映入眼簾。
看着坐落於谷底的各式建築,不難猜出這裡就是空桑神洲上唯一的小鎮,星羅鎮。
看着山谷中的寥寥炊煙,柳七方纔感覺這個鬼地方有了些許煙火氣息。
當踏着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來到了鎮子當中,柳七驚訝地發現凡是出現在他視野當中的,無論老少幾乎都是女子。
沿途無數目光掃來,落在前面的公孫幽身上是敬仰,落在柳七身上則是肉眼可見的疏離和冷漠。
“這裡便是我們空桑一脈生活的地方。”公孫幽邊走邊解釋道。
“那便是罪奴生活的地方。”公孫幽走到了一處可以看見將整個鎮子一分爲二的溪流的地方,擡手指了指小溪對面的鎮子。
“其他的客人也都住在那邊。”
“罪奴?”柳七皺了皺眉頭,“都是男人嗎?”
“不是。”公孫幽搖了搖頭,隨後擡頭看了看天上,眼中露出了幾分期盼之色,口中喃喃道,“時間就快到了。”
隨着公孫幽的話音剛落,柳七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也擡頭朝着天上看去,只見原本平靜的霧氣似乎開始涌動起來。
轟隆隆——
柳七默然垂眸,看向了地面,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地底深處似乎正在劇烈的顫動。
與此同時,沿街的房屋當中走出了一個接一個的人,柳七一眼望去,竟然真讓她從中發現了幾個明顯是男兒身的人,不過他們的樣貌和穿着打扮卻是身邊女子並無二致,唯有嘴邊的鬍鬚和凸起的喉結彰顯着他們男人的身份。
原本狹窄的街道上瞬間擠滿了人,他們皆擡頭望向天空,緊閉雙眼臉上露出了虔誠的表情。
轟隆隆!
天空一聲炸響,隨後無數道浩瀚之氣傾瀉而下,精準地落在了每一個人的身上!
隨着浩瀚之氣的不斷注入,有人臉上的皺紋開始消失,斑駁的頭髮也隨之變得漆黑油亮,似乎正在返老還童。
柳七着重注意着人羣當中少有的那幾個男子,只見他們在浩瀚之氣的洗禮下,面容越發的白淨,鬍鬚也肉眼可見的減少,甚至連喉結也在漸漸地消退……
柳七眼眸陡然一凝!
突然,人羣之中出現了異動!
一個正在接受的洗禮的男子身軀突然開始顫抖,隨後臉上愜意虔誠的表情也隨之變得扭曲痛苦。
“不,不,不!……”他一邊大喊着一邊睜開了眼睛,臉上佈滿了驚恐之色。
可當他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周遭的人正冷冷地注視着他。
擁擠的街道落針可聞。
氣氛越來越凝固。
直至公孫幽用森然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罪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