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仙山的瘴氣消散。
六百丈以下,山下的人清晰可見。
被雷火燒過光禿禿滿是焦痕的樹,地上零落着很多一人高的繭,有些被燒的只往下灰,有些被燒的還剩下一具焦屍,有些繭剛剛被燒破繭,裡面的屍體還很完整,不過,命蠱爬出體外,已經死在了不遠處,只有保存完整的繭,天蠅才能從裡面感知到命蠱的氣息。
六百丈之上,千丈之下,雲霧繚繞,就算瘴氣散了,山下的人也不可見。
雷過燃燒過後的黑煙,將原本白色的雲霧染成黑色,能見度更低了。
“秦翌!”
看着滿目瘡痍的蠱仙山,損失慘重的蠱仙山,天蠅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的呢喃着秦翌的名字。
天蠅先小心翼翼的將命蠱還活着的繭安置到山下,然後再將所有的樹撥光,從其它地方移來完好的樹,等樹種好了,再將命繭重新懸掛在樹上。
一切弄好之後,瘴氣再次緩緩升起,將整個蠱仙山隱藏起來。
除了六百丈到千丈的充滿煙氣的黑色雲霧。
“剛纔太想着趕緊移樹,將命蠱歸位,忘了趁機將這些被煙污染的雲霧都吹走了。”
天蠅懊惱的發了一句牢騷,看着已經重新安置好的命繭,只能認命的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道,一遍遍的祭起大風,只將被煙染黑的雲霧吹走一部分,不傷害山上剛剛移植打對和剛剛懸掛上去還不牢固的命繭。
剛說完,不遠處一個命繭就落了下來。
天蠅趕緊上前,就要拾起命繭將其重新懸掛起來,命繭竟然蠕動了起來。
“這是,要化形了?”
天蠅打量着這隻命繭,微微搖頭,疑惑不解的自語道:“不應該啊,這隻命繭是蛛類,是不可能化形的。”
天蠅突然想到了什麼,驚呼一聲道:“難道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命繭破開,一個一人高的人面蜘蛛破繭而出,化形爲人,站在了天蠅的身前。
天蠅趕緊上前行禮道:“拜見老祖。”
天蛛四下打量着已經收拾過一遍的蠱仙山,眼神中有些惆悵與自責的搖了搖頭道:“這次是我大意了,沒想到秦翌竟然這麼大膽,和雪狼山一樣,給我們蠱仙山也來了一次雷劫。”
這下,他們再也笑不出來了
“損失大嗎?”
天蠅將具體的損失說了遍。
天蛛鬆了口氣道:“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他們蠱仙一族和其它妖族不同,一族就是一個種族。
而他們蠱仙一族卻是所有蟲族的集合體。
因爲受到詛咒,每個蟲族只有一個可以化形成仙。
數量是固定的。
這些命繭幾乎都是備選。
隕落的仙神境的解除詛咒後化形的備選,或者尊主境選擇投影分身的備選。
所以,他們蠱仙一族也有一個別的妖族沒有的優點消耗的快,補充的也快。
就算是妖魔戰場最激烈的時期,他們蠱仙一族的總體數量也基本保持不變。
“不知老祖有何吩咐?”天蠅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天蛛老祖的分身剛剛回去,怎麼又投影過來了?
有什麼事,剛纔爲何不吩咐?
難道,此事有危險?
捨不得祭煉良久的分身?
還是剛纔一戰,天蛛老祖的分身受傷了,不能再動用了?
天蛛打量着四周說道:“我在查探,秦翌是如何做到,離那遠,竟然可以對我蠱仙山施以雷劫的。”
天蛛話音未落,身影已經在原地,出現在一蠱仙山外的一處山坳之中。
天蠅恍然。
對啊,此事非常重要。
而且,可能會有危險。
天蛛老祖這麼做是對的。
看來,剛纔的確是他多慮了。
天蠅趕緊跟着天蛛老祖來到那處山坳處。
“這裡,似乎殘留着一些陌生的氣息。”
天蠅剛剛做出這樣的判斷,只見天蛛老祖隨手一揮,山坳處殘留的氣息,聚集起來,重新幻化爲一個團模湖的由斷斷續續的線條組成的複雜的殘破的幾何圖形的虛影。
“這是……”
天蠅詫異的看着這團虛影問道。
心中有了猜測,但是,卻不敢肯定。
天蛛卻已經做出了判斷。
冷哼一聲道:“這是秦翌深入到此地,臨時佈下的風水陣,此陣與中原大陣勾連一起,這才能讓秦翌可以遠在數千裡之外,改變氣候,引發雷劫。”
“什麼?”
假若,真的如此,那……
天蠅臉上露出陰晴不定的表情。
此事若是真的,那他這次玩忽職守的罪過,可就大了。
畢竟,他作爲鎮守使,被人摸到了家門口時,卻沒有在他應該呆着他應該呆的位置上,而是因爲私事離開了。
“老祖……”天蠅趕緊上前,語氣中滿是懇求。
畢竟,這私事,是天蛛老祖吩咐的,他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啊。
此時的天蛛老祖可沒有時間理會天蠅,她的眼中閃爍着紅光,掃視了一圈,確定了一下這個風水陣圖的範圍。
“方圓百里。”
然後以她的風水之術水平,推演了一下秦翌佈陣所需要的時間。
“秦翌的水平遠高於我,就按三分之一到十分之一來算,時間大約用了一天到十天之間。”
天蛛想到他們離開的時間。
搖頭否定道:“我們一共才離開了六七個時辰,所以,時間應該更短,最多六個時辰。”
六個時辰,速度是她佈置同樣的風水陣的二十倍。
這就是她和秦翌之間的差距嗎?
這還是往高了算的,秦翌的水平,只會比這個高,不會低。
“我和秦翌在風水之術的水平上,差距太大了。”
這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畢竟,風水之術是秦翌開創的秘術。
而且秦翌研究風水之術的時間也比她多的多。
天蛛感嘆完,隨手一揮,將這些氣息全部驅散了,然後轉身對天蠅道:“你剛纔說什麼?”
天蠅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已經消散的氣息,立刻會意道:“弟子剛纔是問,天蛛大人是否有什麼新的吩咐?”
天蛛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我的諸多弟子裡面,就屬你最機智聰慧,乖巧聽話,這也本座將你安排在蠱仙山擔任鎮守使的原因。”
天蛛掃視了一圈,入目的都是瘴氣,都是沼澤之地。
天蛛突然燦然一笑,說道:“這片土地,對於其它種族來說,是一塊環境惡劣不適生存的土地,但是對我們蟲族來說,卻是一片繁衍生息的寶地,爲我們蠱仙一族,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優質的後代,讓我們蠱仙一族可以一直保持昌盛。”
天蠅躬立一旁,附和道:“老祖所言極是,那些飛禽走獸化形的妖族,哪裡明白此地的奧妙,他們將我們趕到這裡,還自以爲是在爲難我們,覺得自己多麼了不起呢。”
天蛛瞥了天蠅一眼,搖了搖頭道:“可能他們剛開始的確沒有想明白,但是後面卻肯定明白的,而且,當時,我們被驅遂到這裡,的確失去了我們蟲族各族原來的生存繁衍之地,我們的數量當時的確是一直在銳減,因爲後代不足,就算是就算因爲詛咒,突破仙神境很容易,某一族的蠱仙死後,也補充不過來,我們差點因此而斷檔,成爲妖族中最弱的一族。直到後來,先祖們發現了人族後,改善蠱蟲培育之法,我們才度過了當時差點衰落的危機,在這片土地上,紮下根來,並且成爲妖族中最頑強最特殊永不衰落的種族。”
天蠅順着天蛛的話,感嘆着說道。
“是啊,我們蠱仙一族,走到今天,真是太不容易了。”
“我們在妖魔戰場上承擔着最重的任務,每次都是我們蠱仙一族死亡最爲慘重,我們一直被針對,一直被打壓,不過,我們從來沒有放棄,反而越是被針對,越是被打壓,我們蠱仙一族,越是強大。”
“我們蠱仙一族必將在老祖的帶領下,打破詛咒,變得更加強大。”
天蠅激情澎湃抑揚頓挫的說完,擡頭看天蛛老祖看向他的充滿審視的眼神,頓時變得不知所措,用餘光打量自己一遍,沒發現失禮之處,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祖,我……”
天蛛搖了搖頭,不知想到了什麼,笑着說道。
“你沒有失禮之處,只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麼好的口才。”
這是誇讚還是諷刺?
天蠅一時也分辯不清楚。
天蠅不知如何迴應,只能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這,我這都是跟着人族學的,可能學的不好,以後,我不學了。”
天蛛卻搖了搖頭道:“不,你學得很好。”
天蛛看着遠方,眼中閃爍着紅光,破開重重瘴氣,看到了和他們蠱仙一族已經緊密相連的同樣頑強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蠻人。
“你做的很好,我們蠱仙一族,之前太過高高在上了,與人族缺乏溝通,對蠻人也太過警惕了,一直在限制着他們……這次的北伐,你也看到了,蠻人面對中原人是多麼的不堪一擊……隨着中原人族的崛起,我們對蠻人的態度,也不得不做出改變了。”
“改變?如何改變?”天蠅不解的問道。
天蛛悠悠的說道:“放開之前的限制,大力扶持武夫,改變蠱師的培養方式,不要再用養蠱的方式來培養蠱師了,我們需要更多的蠱師,養蠱的方式,只會消耗對蠱師造成大量無畏的消耗。改善普通人的生存環境,保障生育率,我們需要更多的蠻人,爲我們阻擋中原人族的侵擾,保證我們領地的安全。”
天蠅聽後,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道:“老祖,這,這,局勢,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之前這些,都是蠱仙一族設計出來,專門限制蠻人各階層數量的政策。
以此保證蠻人的數量控制在一定的數量,同時也保證了蠱蟲的品質。
一舉兩得。
而現在,卻要打破原來的設計,大舉提高蠻人的數量。
這樣做,對他們蠱仙一族,雖然有益,不過,弊端同樣很大。
因爲蠻人的生存空間的變大,其實同樣在擠壓蠱蟲的生存空間。
這事,在以前絕對不可能的發生的。
而現在,卻真實的發生了。
天蠅只能做出,面對中原人族的壓力,他們不得不這麼做的判斷。
這,對中原人族,是不是太看重了。
他們對我們蠱仙一族的威脅已經這麼大了嗎?
中原人族已經發展的這種強大了嗎?
這是不是,太高看中原人族了?
天蛛卻認真的點了點,詳細的解釋道:“我們在濁靈之地的力量,實在是太薄弱了,以中原人族現在展現出來的力量和未來的發展潛力,我們若是不做出及時改變,及早的做出準備,只怕,幾十年後,一旦中原人族決定渡河南侵,我們根本沒有一絲還手的餘地,到時侯的損失,只會更重,另外,十萬大山,我們只佔了很少的一部分,南方還有很多未經開墾的領地,蠱蟲完全可以轉移到那邊培養,整體來看,影響並不大。”
若是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影響的確不大。
不過,要做到,卻很麻煩。
無論是改變政策,發展蠻族,還是向南開荒,遷移蠱蟲,這一系列做下來,哪個不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
天蠅突然想到了什麼,擡起頭,詫異的看着天蛛,眼神中滿是不敢置信的試探着問道:“老祖對我說這些,是爲了……讓我負責此事?”
天蛛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天蠅,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我還沒有開口,你就已經猜到了,在這方面,你真的很有慧根啊。”
天蠅只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把掌。
讓你自作聰明。
讓你口無遮攔。
讓你瞎表現。
他只想躲開妖魔戰場這個麻煩而已,怎麼又招惹了另一個更大的麻煩。
雖然這個麻煩不像妖魔戰場那麼危險,但是,卻真的很麻煩,對心力和精力的消耗,太大了。
天蠅苦笑一聲道:“老祖,我可以拒絕嗎?”
天蛛笑着反問道:“你說呢?”
果然,不能拒絕。
天蠅真是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管理方面的天賦。
天蠅還在做最後的掙扎:“老祖,這個決策,太過重大,長老會的其它長老只怕……”
天蠅還沒有說完,天蛛就擺了擺手道:“這事,你就不用管了,他們自然有我來擺平,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長老會的那些已經認命的老傢伙,一隻只的像鹹魚似的,只要讓他們躺平,不給他們找事就可以了,她主動攔過此事,他們只怕開心死了。
只是,天蟬那裡,有些麻煩。
她的這位師父,纔剛剛認命,還沒有完全躺平。
還想掙扎一下。
但是掙扎的方向卻和她努力的方向,總是相悖。
自己想要做成此事,最大的困難是如何說服她的這位好師父。
天蠅無奈的躬身領命道:“是,老祖,弟子一定盡心完成。”
天蛛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還是不放心的“叮囑”道:“好好幹,若是做不好,兩罪並罰。”
原來,剛纔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是在這裡等着他呢。
天蠅無奈的擡頭看了天蛛老祖一眼。
自己還真是天真了。
竟然還以爲,這是天蛛老祖對自己的關愛呢。
天蠅無奈的再次保證道:“請老祖放心,弟子願以性命擔保。”
天蛛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本座果然沒有看錯你,等你完成任務,我會收你爲嫡傳弟子,讓你也成爲一位尊主。”
天蠅頓時猶如打了雞血似的,立刻道:“老祖,時間緊迫,弟子現在就去辦。”
等天蠅離開,天蛛笑着搖了搖頭道:“這小滑頭,不用點兒手段,他還真是不會盡心用事。”
天蛛的表情一滯。
“時間到了。”
她的身體片刻後,猶如煙花般消失在原地。
神魂迴歸天蛛島,天蛛身影一閃,消失在了原地,來到了蠱仙城中心的大殿之中。
天蟬睜開眼睛,無奈的擡頭看了天蛛一眼。
“剛剛回來,你又要做什麼?”
天蛛也不廢話,將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
天蟬聽後,眉頭緊皺,問出了和天蠅同樣的問題。
“局勢已經到了如此緊迫的程度了?”
天蛛一臉凝重的點了點頭道:“只怕,比我認爲的還要嚴重,師父,您可別忘了,那可是濁靈之地,秦翌已經找到了濁靈之地晉級仙神境的方法,您應該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天蟬這才恍然間明白了什麼,一臉震驚的呢喃道:“是啊,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濁靈之地,竟然可以誕生仙神境,而且還是戰力可以媲美仙神境圓滿的存在,的確是萬年未有之大變局啊。”
這時,天蟬才反應過來,明白了爲何天蛛如此看重風水之術了。
衆所周知,秦翌正是靠着風水之術,才讓他打破了人族的桎梏,擁有了現在這樣超越常規的戰力。
只是……
天蛛的表現,可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
天蟬一針見血的質問道:“我也研究過風水之術,此術雖然神異,不過,對我們清靈之地的作用,似乎並不大,它主要是應用於濁靈之地的吧,這對我們妖族有什麼用?”
他們妖族只能生活在清靈之地。
就算在風水之術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又有什麼用呢?
爲何天蛛如此執着呢。
天蛛搖了搖頭,對於現在反應遲鈍的師父無奈的解釋道:“風水之術是在濁靈之地創造出來的,自然以濁靈爲主,不過,並不是說它不能用於清靈之地,只是需要研究和改造而已,若是成功,對我們的影響會非常大。”
想一想中原人族,想一想秦翌,依靠風水之術,做到的事情,就明白了。
“另外,風水之術是我們研究濁靈非常好的一個突破口,我們蠱仙一族,受制於靈氣,太久了,久到,我們都忘了,其實,我們原來並不是本來就如此,在我們蟲族在受詛咒之前,可是可以生存在任何環境的,吞納消化任何濁靈之氣的……風水之術非常可能打破我們對清靈之氣的依賴,讓我們重新找回之前的特性,這可能是我們打破詛咒最重要的一環。”
這是天蛛的主要目的。
“最後,濁靈之地是我們的根基之地,若是濁靈之地有變,我們蟲族只怕將會遭到重創,甚至失去未來,我們不可不防,必須提前做好準備,風水之術既然成就了人族,那麼也必然蘊含有人族最大的弱點,只要研究透了風水之術,就可以找到最好的破解之法,甚至我們可以像控制蠻人那樣,將中原人族控制在我們手裡,成爲我們新的底蘊。”
說到這裡,天蛛的眼中閃爍着勃勃野心。
天蟬看着天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緩緩開口道。
“第一點我認同,風水之術的確很有潛力,可以一試,第三點,濁靈之地出事,不只是我們蠱仙一族的事,而是整個妖族的事,我們不用將此事攔在身上,看看其它妖族怎麼做,我們再做出決斷也不遲,至於第二點,找回之前的特性,破除詛咒這樣的話,以後不要說了,此事犯忌,在我這裡說一說也就算了,若是被其它人聽到,聽怕又要招惹出不必要的事端來。”
什麼第一點、第二點、第三點……什麼認同不認同的,我說的都是真理,還需要你認不認同?
還有,什麼叫招惹出不必要的事端來?
難道什麼都不做,就沒事了嗎?
天真!
天蛛沒想到天蟬變得如此固執,正要再次開口據理力爭,天蟬接着開口道:“好了,此事我已知曉,你既然選擇主動負責此事,那就好好做吧,我會關注着你的。”
天蛛驚詫的看了天蟬一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您就這麼……同意了?”
天蟬依然閉着眼睛,悠悠的開口道:“若是你想找不自在,我也可以滿足你。”
天蛛趕緊連連擺手,訕笑着說道:“怎麼可能,師父,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天蛛就身影一閃,離開了此地。
天蟬睜開眼睛,看了剛纔天蛛站立的位置一眼,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風水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