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寂了片刻。
第三脈首座真人擡起頭來,充滿了驚愕。
聖地之主!
人族領袖!
這是至高無上的地位,象徵着人族最高的權柄!
更象徵着人族最強大的力量!
古往今來,爲了爭奪聖主之位,哪一位少主不是拼盡全力?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被譽爲萬世之師!
因他而生的新法,被譽爲人族的希望!
他大宏願,震驚八方!
他的修爲,他的名望,足以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聖主已將至高鎮物,傳到了他的手中!
這座聖地、這三府的權柄、人族至強者的資格、都已經落在了他的手中!
但他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聲,他不適合成爲人族領袖。
“其實今日聖主要我明白的東西,很早之前,我便明白了一些。”
林焰緩緩說道:“當初的三神谷,那三大妖邪,圈養人族,作爲香火來源,時常以童男童女爲祭品……”
“聖主作爲人族的領袖,默許了此事。”
“因爲三大妖邪吃掉了一部分人族,卻庇護了更多的人族!”
“也因爲沒有更多的地方,去容納這些人族!”
“身爲人族領袖,在這個世上,並非至高無上,而要承擔着很多的東西,更需要忍辱負重!”
“世人只看到了近乎於神明的強大力量,也只看到了一言一行就足以影響三府人族命運的權柄。”
“但沒有多少人,看見他承受的苦難!”
林焰淡淡道:“我或許會成爲人族最鋒利的刀,但不會成爲領袖!我做不到他那樣……顧全大局!”
聲音落下,林焰取出了第三本書,說道:“況且,一直以來,我也只是個純粹的武夫,我能做到的,是持刀殺敵、除惡、斬妖、滅祟、誅魔!”
“成爲聖主,要侷限於聖地,徹底煉化至高鎮物之前,無法邁出半步。”
“成爲聖主,要運籌帷幄,還要忍辱負重,更要顧全大局,懂得取捨,從而在詭夜妖邪之間,求得人族生存之地。”
“成爲聖主,要得以服衆,要調和各方勢力矛盾,要引領人族命運的走向,要管理聖地衆人以及三府人族。”
他將這本書,遞給了第三脈首座,說道:“我更擅長用刀,斬盡眼前一切阻礙。”
“那……”
第三脈首座躬身道:“聖師認爲,在您之後,當今世上,誰可擔此重任?”
“聖地諸位,與我熟識者不多,有多少賢才之士,我亦不知。”
林焰想了想,說道:“但我舉薦一人,他應是我所識之人當中,最合適的人選!不過,此人究竟是否能夠擔當重任,還須經過聖地諸位高層的考驗……”
“此爲何人?”
“棲鳳府城陸長生。”
“梧桐神廟的大廟祝?老夫記得,此人曾經得過我聖地的首座令牌,具備煉神之威!”
“不錯,此人正值鼎盛之年,智慮深遠,盡得陸公真傳,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聖師覺得,選外界之人,入主聖地,可除聖地內部之弊病?”
“本座只是覺得在熟識之人裡,他最爲合適,但聖地之中,或許有人比他更爲合適!究竟誰來作爲下一任聖主,還需得讓聖地高層以及三府之地的人族高層,共同商議!”
林焰緩緩說道:“至於近二十年來因爲聖主受傷而產生的私慾弊病……在當代聖主辭世之前,他已恢復傷勢,修補了聖地,如今鎮物尚在,待新任聖主繼位,太上玄道至聖功將會恢復十成,弊病可輕易根除。”
第三脈首座微微點頭,低聲道:“老夫明白了,這至高鎮物,請聖師親自封存,待召回聖地諸位高層,共同商議新主一事!”
“好!”
林焰微微閉目,伸手按在書冊之上。
他周身真氣,經過內景,凝練法力,將書冊封存,旋即遞了過去,道:“善後之事,便交給你了。”
“離開聖地,不知聖師去往何方?”第三脈首座出聲問道。
“太玄神山。”林焰說道。
“那裡是防禦妖魔域的最前線。”第三脈首座面色微變。
“所以我纔要去。”林焰平靜道。
“聖師萬金之軀,不好輕易涉險。”三脈首座低聲道。
“你忘了……”
林焰拍了拍他的肩頭,緩緩說道:“我本身是個持刀殺敵的武夫,若不去戰場,豈非成了擺設?”
——
太玄神山。
氣氛無比凝重。
陰霾籠罩在這片大地之上。
以太玄神山的地勢,一層疊一層,宛如階梯,故而歷代天罡旗主,憑着山勢,設立六重防線,將士們得以輪流交替換防。
過往最惡劣的時候,有兩道防線失守。
但妖魔域攻勢,宛如潮汐,待得妖邪退去,通常可以奪回前線。
但如今,三十六天罡旗,各自所屬位置,都已丟了最前方兩道防線。
其中天機旗、天異旗、天平旗、天巧旗以及天威旗,則有三道防線失守。
尤其是天機旗所屬,先前羣龍無首,新任旗主皆未能服衆,目前第四道防線,也有支撐不住的跡象。
如今妖魔域來勢洶洶,宛如海嘯狂濤,沒有半點消退跡象。
太玄神山的人族強者,萬千將士,拼命死守,仍節節潰敗!
時至今日,太玄神山三十六天罡旗之首的天魁旗主,深思熟慮之下,徹底放棄反攻,奪回前線的念頭。
他甚至已經有了兵敗之後,退守遠山城的準備。
而他目前傳下去的每一道軍令,則都表明了,太玄神山守不住!
如今之所以還在堅守,不過是拿人命,遲緩敵方鋒芒,爲身後三府之地,爭取時日。
希望新法早日完善,得以推行!
希望聖師天縱之才,能在太玄神山潰敗之時,爲人族撐起一片淨土!
爲此,太玄神山,已經死傷慘重。
“這麼打下去不行,過往妖魔域,雖然妖邪衆多,隨着詭夜而來,但兇邪相對較少,至兇至邪的存在也只是偶爾來犯。”
“此番超越品階的妖邪,就出現了不少。”
“那位太陰雷使,更是滅殺過造景之輩,時過多年,祂的本事,難以測算。”
“北邊大地之上的聖盟,那位鎮南王,本是有意在妖魔域北邊襲擾,減弱我們的壓力。”
“但根據照夜人的消息,妖魔域已經放棄了北邊的防線,全部朝着南邊撲來。”
“那位鎮南王,沒有得到聖盟高層的準備,也不敢貿然舉兵,攻入妖魔域。”
“眼下,妖魔域的那些妖王邪尊,跟瘋了一樣,似乎打算完全放棄妖魔域,全力攻打我太玄神山。” “這麼多年來,妖魔域之中,這些妖王邪尊,佔山爲王,自立一方,豢養人族,自封在世神靈,掠奪香火……”
“唯有這一次,整個妖魔域,已達成了共識,全力攻打我太玄神山!”
“祂們背後有當年大劫之下殘存的舊神在撐腰!”
隨着各方情報傳來。
天魁旗主面色冰冷。
他年齡已老,但威勢不減,遙遙看向前方,說道:“六道防線撐不住,按老夫先前所定之計,讓各部天罡旗,都分散開來!”
“具體該怎麼散?”身邊的中年男子,掌七十二地煞旗之一,具備煉神之威,是他親傳弟子。
“改三十六重防線!”天魁旗主緩緩說道:“繼續分散兵力,遲滯敵方進攻步伐!”
“我們本就兵力不足,散得這麼開?”那中年男子遲疑道:“按您的佈置,位於前面的將士,必死無疑!”
“對!”天魁旗主沉聲道:“祂們不斷來犯,我們爲了守住防線,不斷增援,每日死傷過重……這麼下去,不到三個月,太玄神山會徹底潰敗!”
“所以您的意思,是將人分散,一批一批來阻擋?”中年男子低聲道:“前面遇襲,後面的將士,只能看着袍澤戰死,而不能往前增援?就等着第一線將士全數戰死,第二線的將士,繼續迎戰?”
“傳令下去罷。”
天魁旗主緩緩說道:“三十六防線,就算祂妖魔域十天攻破一線……等咱們都死光了,算下來,也能爲身後的人族,爭取一年的光景!”
那中年男子低聲道:“前線將士,孤立無援,必死之局,他們會陷入絕望!”
天魁旗主低沉着道:“人族本就絕望,即便以我看來,將來的人族,也沒有出路!”
“如今,身後有了希望的光芒,這是未來唯一的希望……我與聖地諸位高層,以及三府之地的人族高層,都以秘信來往,達成共識!”
“妖魔域不惜一切代價,攻打我太玄神山,爲了斷絕我人族大運!”
“而我太玄神山,也只好不惜一切代價,守住聖師爲首,所營造出來的希望!”
他看着這個中年男子,沉聲道:“縱使我等悉數戰死,亦不能退!不退,身後三府之地,尚有火種!退了,我等歷代先輩,都白守這太玄神山了!”
“明白!”
中年男子停頓了下,說道:“若在過往,必死之戰,定有潰逃之兵,此事斷然難成!可放在今日,衆將士捨生忘死,奮力殺敵,已有死戰不退之勢……”
“都說所謂的大氣運,虛無縹緲,或許並不存在。”
天魁旗主看向前方,緩緩說道:“聖師誕生以來,人族煉精境以上的武夫,皆知新路已開,隱患驟減,掃盡過往陰霾,心志高漲!也許……這就是氣運所向!”
那中年男子微微點頭,又道:“只不過,聽聞聖師近來,多次遭遇刺殺,萬一我等在前死守,身後聖師遇難,該當如何?可須派遣一隊精銳,守護聖師?”
“不要將我們身後的人族高層,都當做無能之輩!”
天魁旗主平靜道:“我們能夠在太玄神山堅守,多年以來,也是他們在背後支撐!聖地以及三府的人族高層,不乏賢才者,他們自有決斷!我們唯一需要考慮的,是怎麼將詭夜妖邪,都擋在太玄神山以北……”
“報!”
就在此刻,外邊有一名將士,匆忙來報,低聲道:“聖師已出了聖地,朝着我太玄神山而來!”
“胡鬧!聖師豈能親臨前線?萬一出了變故,該當如何?”
那中年男子驚道:“他去了哪一部的天罡旗?速傳軍令,將聖師攔下,送往安全之處……”
“不用了!”
天魁旗主微微擺手,說道:“他既然來了,就代表咱們身後,那些所謂人族高層,沒人攔得住他!那麼,咱們也攔不住!”
停頓了下,天魁旗主說道:“來了也好,有聖師親臨,太玄神山諸位將士,必然氣勢高漲,奮勇殺敵,再撐一段時日!只要在徹底潰敗之前,說服聖師撤離,也就是了!”
中年男子沉默了下,旋即說道:“我去守在聖師身側!”
天魁旗主想了想,取出一面鏡子,遞了過去,說道:“爲師賜你一物,關鍵時候,或有大用!”
“此物……”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旋即點頭,正色道:“若有危險,弟子當死於聖師之前!”
“不!”
天魁旗主上前半步,沉聲道:“你我都可以死,他不行!”
——
天威旗防線。
先前天威旗主,遭受刺殺。
新任旗主雖然戰功顯赫,得以服衆,能夠做到令行禁止,但他初步繼位,還未能徹底掌握天威旗,目前身在最後一道防線,調派麾下將士。
“入夜了!”
天威旗主睜開眼睛,看向前方,說道:“明日開始,散作三十六重防線,我們只能眼睜睜看着前方的弟兄,一個又一個死去,然後輪到自己……”
他吐出口氣,說道:“軍令不可違,你們下去籌備!”
身邊的小將低聲道:“旗主是要去最前線?”
新任天威旗主點頭應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他們並肩作戰了!以大旗主的安排,他們都會死在我們的前頭……”
“報!”
就在這時,一名煉精境巔峰的武夫,快步闖入大營,道:“後方有一人,趁我等不備,衝向了最前線!”
“是劫燼?還是新的刺客?”
天威旗主面色大變。
“是……”
那武夫只覺口乾舌燥:“那人自稱監天司三府巡察使,無常!”
“聖師?”
天威旗主只覺腦海中,一道驚雷炸響。
他拾起天威旗,握住一柄長刀,喝道:“傳我軍令,全力增援最前線!”
“不用!”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道銀光襲來。
天威旗主神色肅然。
才發現那是一匹已經成妖的蛟鱗馬。
而馬上則是一隻白色猿猴,背生雙翅,腰掛玉瓶,道:“吾乃聖師麾下護法,命你部將士,一切照舊,按計劃行軍,無須增援!”
“不行!昨夜來犯我天威旗所屬防線的,有一頭超越品階的妖王,三大至兇至邪,更有大量兇邪之輩,以及六千餘的妖孽!”
“唔……”
小白猿想了想,說道:“祂們好像已經被我家老爺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