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神廟外圍,散落着一些古老的破敗建築,所謂“建築”,其實更多的,是在山石上鑿出的洞府。
無數年過去,人造的屋舍大多坍塌,洞府卻沒有變化。
在整個夏季,雪原核心風暴減弱期間,雪原各地的修士,會從四面八方聚集,試圖進入廟宇。
修爲低的,只能在白天時嘗試闖入,夜晚前,儘可能返回。
故而,在這段時間裡,外圍會始終有一些修士停留,只是拉長時間後,也不會太多。
易容後的齊平邁步前行。
暮色漸深,莽莽羣山漸暗,偶爾能望見有劍光亮起,墜落大地,顯然是御劍的修士。
齊平跟隨劍光,抵達了一座山洞。
山洞內燃着一團火焰,十餘名修士,圍繞火堆而坐。
當齊平走進時,一道道目光掃來。
有些警惕,有些好奇,顯然對這個面孔很陌生。
不過每逢夏季,趕來雪原的修士總要多些,更多有易容。
且因風暴較弱,若是刻意挑選安全的路徑,繞過那些強大怪物的領地,洗髓境也能抵達此處,齊平展現出的氣息,便是洗髓。
“晚輩冒昧,想在此處留宿一晚。”齊平微笑拱手。
同時也在打量這些人,心中驚歎,這十幾個修行者成分還真特麼複雜……
有穿着破爛袍子,手臂上繪畫着古怪紋路,五官立體的蠻族巫師。
有頂着大滷蛋,雙手合十,持握禪杖,戒刀,或手持木魚的和尚。
也有手持拂塵、腰配桃木劍的道士,還有綠色頭髮,或者身上長翅膀的妖族……還有看起來正常些的武人……
反正,各種類型,各大勢力湊了個齊全。
偏生,這幫修行者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圍坐在火堆邊,臉龐給搖曳的火光映照的陰晴不定。
“可。”一名道人聽出齊平說的一口涼國官話,點了點頭。
“多謝。”齊平邁步,在洞府邊緣坐下,後背靠着牆,保持一定的防禦姿態。
沒人吭聲,大家都盤膝冥想,也不說話,齊平正猶豫着,是否要打開話題,就聽外頭傳來腳步聲。
然後,山洞口走進來一男一女……
正是寬衣大袖,古代劍客打扮的衛無忌,與短髮背雙刀的紅豆姑娘……
齊平愣了下,眼神古怪起來,這也能遇到熟人?
兩人同樣遭受了衆人審視,結果,這次是其中一個手持木魚的和尚開口了:
“你們來了。”
二人微笑點頭:“緣空禪師。”
南方諸國乃禪宗大本營,雙方認識不算意外。
齊平沒吭聲,就看到兩人自顧自坐下,衛無忌道:
“禪師此番竟也來了,敢問是何時入雪原?是否知曉這大半年來,九州變化?”
緣空嘆息一聲,說道:
“貧僧也入雪原半年,不過,這兩日在附近,與多位同道交談,才知道這半年來,外界可謂天翻地覆。你們可知,那涼國皇室,同室操戈,景王登了帝位,永和帝太子擁兵幽州,另立北涼?”
衛無忌又驚又喜:“禪師仔細說說!”
涼國內亂,他沒道理不幸災樂禍。
紅豆也看了過來。
緣空禪師雙手合十,嘆息道:
“此事說來話長,往前推,還要從兩國武,齊公子大勝玉麒麟說起……”
“等等。”衛無忌愣了下,勐地打斷:“您說齊平?那個京都鎮撫司的百戶?”
“正是。”
“勝了玉麒麟?妖族那個頂級神通?”衛無忌一臉荒誕,突然明白過來:“莫非涼國又開啓了一次道戰?”
恩,若是如此,倒也不意外,畢竟禪子都輸了……
“不是,就是比武,當時齊公子只是初入神通……”
緣空禪師自顧自敘述起來,旁邊,有的修行者已經知道了,有的也不甚明白,也好奇聽着。
而其中,尤其以衛無忌和紅豆最爲吃驚。
那個齊平……竟然真的晉級了三境……不過,兩人吃驚之下,也不是太意外。
尤其得知,齊平是用了某種特殊秘法,強行拔高實力,才勝了玉麒麟,衛無忌鬆了口氣,嗤笑道:
“能修成神通,的確不錯,不過用秘法臨時提升修爲,算什麼本事?”
“就是。”有人附和。
緣空禪師搖頭,唏噓道:“諸位儘可如此說,可若你們得知後面發生的事,便不會這樣想了。”
當即,他說起了涼國政變,禪宗入京都,齊平北上,遭到追殺,結果一人獨戰兩位神通,反殺成功,更得到道門首座幫助,反殺了轉輪金剛。
再然後,齊平又潛回京都,暗殺劫獄,引得兩位神聖領域下場交手……
篝火旁,衛無忌和紅豆完全聽傻了。
只不過大半年而已,那個齊平,當初的洗髓修士,竟做下這諸多大事?
名傳天下?儼然成了涼國第一天驕?
一人獨殺兩神通……起碼二重境才能做到……不,一般的二重,都不要想……衛無忌恍忽失神,他們心自問,若是自己,能行嗎?
突然間,那份歷練後生出的豪情……煙消雲散了。
“要不繼續在雪原修煉個幾年,再出去?”二人心頭同時生出這個念頭。
就眼下這局勢,說什麼名揚天下?只會自取其辱。
角落裡,齊平看着霜打茄子般的二人,心底庫庫庫直笑,沒想到,臨近雪神廟,竟然還有這樂子。
“如此說來……也……不過如此。”衛無忌強行挽尊:“他得罪了景帝,如今不還是喪家之犬。”
齊平聞言,輕咳一聲說:“此言差矣。”
衆人皆好奇望來。
齊平故作崇敬,說道:“晚輩進來的晚,卻是聽到了一個消息,各位或許都還不知。”
“哦?是何事?”緣空禪師問。
齊平認真道:“是關於佛道之爭的……”
見吸引了衆人注意,他伸出手搓了搓,一臉爲難:
“情報寶貴,按照歷練地的規矩……”
衆人無語,翻了個白眼,不過,倒也沒有威逼,畢竟誰也不知道,這年輕人背後有無大人物,沒必要壞規矩。
當即,每個人都丟出了一些小物件,算作報酬。
齊平笑呵呵接過,也不嫌貴賤,賺到就是開心。
當即將講經大會的事說了一遍,尤其着重提及,齊平打臉禪宗,掉馬甲的事情。
聽的一羣人面面相覷。
“哈哈哈,有趣有趣。”一名妖族修士笑的暢快,看熱鬧不嫌事大。
幾個蠻族巫師也驚奇不已。
緣空禪師臉色僵住,悶不吭聲,只覺顏面無光。
衛無忌和紅豆同時垂下頭去,自卑極了……心態大崩。
不過,也沒人在乎他們就是,打開話題後,衆修士也交談起來,各自分享消息。
卻大多,是雪原中的事。
齊平問道:“晚輩來時,見過一股暴風雪,卻是頗爲奇怪,不知爲何。”
那道士搖頭:“不知,貧道也看見了,雪原中近來風雪惡劣,遠不如往年和緩。”
一人沉吟了下,開口道:
“的確奇怪,我前幾日,得知雪原中那個蠻族神隱出關了,不知是否有關係。”
齊平啪地豎起耳朵。
一名巫師詫異道:“竟有此事,我倒不知。”
衆人交談了下,也沒啥乾貨,齊平僅得知兩條情報。
第一,雪原裡有個苦修了近十年,沒有挪窩的蠻族神隱巫師,前不久出關了,不知所蹤。
第二,近期雪原不平靜,那風暴的來源是北方妖國。
後一條不明,至於前者……“難道是爲了回草原助戰?”
齊平心頭一凜,這些人還不知道,金帳王庭開戰的消息。
“算了,景帝自求多福吧。”齊平搖搖頭,只要這事與自己無關就好,神隱巫師參戰,讓陳景頭疼去。
他默默走回邊緣,開始盤膝冥想。
……
一夜無話,翌日天明。
當天空濛蒙亮時,洞府中衆人就聽到外頭風聲驟歇。
齊平驀然睜開雙眼,看到一名名修士起身。
“風暴減弱了,諸位後會有期。”一人抱拳拱手,獨自朝雪神廟走去。
其餘修士,也各自離去,除了相熟的外,彼此都拉開很遠。
“雪神廟遺蹟內部有陣法壓制,寸步難行,修爲越高,才能走得越深。”一代院長聲音傳入腦海。
齊平點頭,看了眼衛無忌,發現二人與緣空禪師結伴走了。
他不再猶豫,選了個方向,大踏步朝前方行去。
“呼呼”
隨着靠近,風雪驟然勐烈,寒風如刀,切割肌膚,齊平只好燃燒真元,抵抗寒冷,與刀鋒般的白雪。
“叮叮噹噹。”
那雪花如萬千暗器,站在體表罡氣上,爆射出火星來。
齊平咋舌:這玩意也叫風雪?
愈發往裡,視野愈被壓縮,很快的,齊平彷佛走入大霧,只能看到周圍十幾米範圍。
腳下積雪極厚,每一腳,都好似踩在深坑裡。
要費好大力氣拔出來。
漫天飛雪,如瓢潑大雨砸下,濺起一蓬蓬雪浪。
齊平耳畔是悶雷般的呼嘯聲,只覺一股強悍的壓力,籠罩在身上,莫說飛行,走路都宛若揹負山嶽。
他心頭明悟,這就是陣法壓制。
按照一代的說法,就算是神隱,在這個鬼地方都會被壓的實力驟降,齊平怒喝一聲,倏然張開五根手指。
暗金色戰矛凝聚,“當”的一聲,刺入腳下,撞擊下方十萬年岩石,反震回來的力道,險些讓齊平虎口開裂。
他心頭一凜,拄着戰矛,幫助自己於狂風中穩定身形,不被拔地而起,或者吹飛……
根據腦海中,一代的指示,調整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齊平只覺背上壓力一鬆,風雪減弱,他擡起頭,便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高聳巍峨的石門下。
門後,是一座巨人宮殿般,古老神秘的廟宇。
頂部,一座佈滿裂紋的牌匾,上書三字:
“雪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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