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繡樓中，氣氛尷尬到了極致。
郭凝霜低着頭，羞憤欲死，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吱聲。
周衍勉強笑着，額頭已然有了冷汗，舉着的手簡直無處安放。
郭羽死死咬着牙，雙拳緊握，一字一句道：“好巧？你說好巧？”
周衍都快哭了。
尼瑪別說了，老子現在說什麼你都生氣好吧！
但沒辦法啊，深夜私會人家孫女兒，還被抓了個正着，這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啊。
周衍硬着頭皮道：“是挺巧的，我重傷初愈，來探望郭姑娘，恰好就遇到郭前輩了。”
“探望？”
郭羽氣得都快吐血了，他兒子死得早，兒媳也是，就剩這麼一個孫女兒，那是寄予了無限的希望啊。
還不到十八歲，就差點被其他男人摘了，這他媽跟誰說理去。
饒是前輩，郭羽也是顧不得身份，大吼道：“探望個屁！哪有這個時間探望的！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你周衍安得什麼心自己不知道嗎！”
周衍連忙點頭，乾笑道：“前輩教訓的是，我來的的確不是時候，下次晚上不來了。”
“還有下次？”
郭羽瞪眼道：“周衍！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敢收拾你！”
他指着周衍鼻子就罵道：“要是幾個月前倒也罷了，現在你沒了修爲，是不是該考慮前途問題？是不是該把精力放在修煉之上？”
“更何況現在你有了北搖明月，這衆所周知，你不好好陪着她，來招惹我孫女兒幹嘛？”
“怎麼？要她做妾啊！”
周衍連忙擺手，還沒來得及說話，郭羽又大聲道：“我告訴你！我孫女兒雖然不如北搖明月，但也是我精心培養出來的，絕不可能給一個廢物做妾。”
“爺爺！”
郭凝霜雙目通紅，哀求道：“你別這樣說...”
周衍也是瞪大了眼，這郭老頭脾氣果然爆啊，老子一句話沒說，他就跟這兒嘩啦啦一大堆了。
果然也是把這老頭惹急眼了，之前還說欣賞老子的風範，什麼果決英勇，敢於承擔，現在直接開始噴廢物了。
郭羽聽到郭凝霜的話，又朝她罵去：“你還敢求情？你腦子壞了嗎？他周衍是什麼人你不清楚？”
“他被暗黑沾染，到現在還沒洗乾淨，修爲也沒了，妻子也有了，你湊什麼熱鬧啊你，真想給人做妾啊！”
郭凝霜急道：“不...不是這樣的，我們...什麼也沒做...”
郭羽道：“都說了你腦子笨，把精力都用在讀書上，平時做得好好的，怎麼關鍵時候犯糊塗？”
“你忘了你爹孃怎麼死的了？你不努力誰來替他們報仇？我這個老骨頭嗎！”
“還是說，你已經忘記了報仇，開始沉醉於風花雪月，兒女私情了？”
郭凝霜淚水頓時涌了出來，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不...爺爺，不是這樣的。”
她連忙哭道：“我沒有忘記爹孃，我沒有忘記仇恨，我真的很努力在學習了。”
“我也沒有沉醉於風花雪月，只是...只是周衍...”
說到這裡，她低下了頭，道：“他對我很好的，他還說要給我講故事...”
周衍漸漸攥緊了拳頭。
他知道自己什麼也沒做，對她好？靠，哪裡有一點好了？才見了兩三次而已。
這丫頭分明是故意這麼說，來減輕郭羽對我的敵意。
唉，我周衍其實配不上你的善良啊。
郭羽卻是大怒道：“講故事？這點花言巧語就把你騙到了？你腦子被豬吃了？”
郭凝霜低着頭不敢反駁，只是流淚不止，身體發着抖。
郭羽繼續道：“是不是又要我帶你去祠堂，讓你看看你父母的靈牌，讓你...”
“夠了！”
周衍直接低吼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一時間，郭羽和郭凝霜都愣住了。
尤其是郭羽，他不敢相信周衍在這個時候還敢說話，而且這麼囂張。
周衍一把將郭凝霜拉起來，讓她坐在牀上，沉聲道：“馬上十八歲了，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跪着說話。”
郭凝霜淚流滿面，抱着周衍的腰就痛哭出聲。
郭羽瞪眼道：“你小子，你敢讓她起來，你...”
“你什麼你！”
周衍回頭看向他，冷冷道：“都說太學宮老掌院郭羽，極爲寵溺孫女，我信以爲真，今日可算是見識了。”
郭羽道：“你懂什麼，我這是爲她好，我不管教她，她怎麼成才？”
周衍搖頭道：“我沒有看到管教，我只看到了貶低、責罵，甚至侮辱。”
“把親人的仇恨壓在一個小姑娘身上，郭羽老頭，你還真做得出來啊！”
郭羽大怒，厲聲道：“周衍！你在太學宮內被刺殺兩次，老夫自認爲對不起你，所以沒有對你動手，你不要得寸進尺。”
周衍道：“今天老子就得寸進尺了！”
他拉起郭凝霜的手，沉聲道：“雖然我只見過她兩三次，但我還是看得出她心地善良，單純可愛，性子也安靜。”
“你這個老頭罵我也就罷了，我周衍不在意，你罵她幹什麼？這件事是我錯了又不是她錯了。”
郭凝霜擡頭看向周衍，雙眼迷離，只覺他好高大。
郭羽道：“我管教我孫女兒，什麼時候輪得着外人插手了？”
“哈哈哈哈！”
周衍大笑出聲。
很快，他臉色沉了下來，鄭重道：“郭前輩，我的確是一個外人，但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今天我周衍遇到了，就必須多說幾句。”
“凝霜父母早逝，或許是被人害了，我理解你想報仇的心，但你不能把仇恨強加到一個小姑娘身上，她現在還擔不起。”
“你以爲你是在教育她成才，但你有沒有考慮仇恨已經影響了你的心，讓你變得急躁？”
“你的急躁全部都發泄在了凝霜身上，你迫切想讓她變得強大，可惜她是一個人，不是一個工具，面對強大的壓力，她要麼逆反墮落，要麼徹底自卑。”
“你不是在教育她，你在毀滅她。”
郭凝霜身體顫抖着，慢慢把頭靠在周衍的肚子上，只覺好溫暖。
這麼多年來，她的心情一直很難過，她不知道爲什麼難過，因爲她覺得爺爺是對的。
但爲什麼，現在聽到周大哥這些話，會覺得感動。
爲什麼好想靠在他身上，忘記一切？
郭羽也是愣了好久，然後突然冷笑道：“你話說的倒是好聽，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郭羽今年八十四了，我是修文道的，不是光明武道，未至聖賢，就無法延年益壽。”
“我還能活多少年？十年？二十年？”
“我死了，霜兒就孤苦一人了，誰來保護她！”
他喘着粗氣，咬牙道：“如果我不管教她，不讓她早日達到朝聞道的境界，她以後怎麼辦？”
周衍搖頭道：“你說得對，我應該理解你，但有一個問題，我想問郭前輩。”
郭羽深深吸了口氣，這一番大吵之後，他對周衍反而沒那麼氣了。
他至少看得出，周衍也是關心自己孫女兒的。
於是他冷聲道：“有屁就放！”
周衍認真道：“請問郭前輩，如果一個人的心都不自由，如何聞道？”
“如果一個人不是真正熱愛讀書，如何能理解聖人之言？”
“強制的管教，只會教出一個書呆子來的。”
一時間，屋中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