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德·博蒙小姐便按照我前一天的指示,準備好了尼維納斯伯爵的馬車。馬車的四個角上,分別掛着一串銅陵,象徵着法蘭西王族的鳶尾花旗幟也插在這四個角上的車頂。
這就是我的計劃。用一輛裝飾明顯的法蘭西馬車,在倫敦的街道上跑一圈。在倫敦的繁華街頭,王宮、議會、法庭、各國使館……總之是所有人多的地方,我要讓這件事成爲明天倫敦所有人的談資。
我換上了法式宮廷的服裝——翠綠色白邊的上衣、白色黑紋的褲子,以及插着絨羽的三角帽。
前一天晚上,我已經將自己的決定通知了尼維納斯伯爵、大亨利、圖論子爵,他們無一不反對,反對的理由都是不安全,但是,我強硬的態度最終令他們屈服。不過,在他們同意的時候,我也退了一步,那就是大亨利和圖倫子爵將全程跟隨,而馬車路線由尼維納斯伯爵來安排。
原以爲可以毫無顧慮的上路了,可就在我剛踏上馬車的時候,迪昂忽然騎馬從外面奔了進來。
他飛身下馬,來到了我的面前,還喘着氣就阻止我道:“請等一下,殿下。您不能出去。”
迪昂有着與德·博蒙小姐一模一樣的臉,但是兩人都穿着男裝的時候卻十分好分辨。緊身的男裝遮擋不了德·博蒙小姐苗條、婀娜的身材,迪昂的身形雖然也較一般男士更爲瘦削,但是卻與女人的身體有着明顯不同的地方。
“迪昂,”德·博蒙小姐從車伕的位置上跳了下來,拉着迪昂的手臂問道,“怎麼了?你怎麼來這裡了?”
“你還問我!”迪昂憤怒地看向德·博蒙,“昨天自作主張取消了行動,還不告訴我殿下新的決定。你知道倫敦城中的厭法情緒嗎?倫敦的市民會將殿下四歲的。殿下可以任性胡來,但是你並不被允許。”
任性妄爲?迪昂對我的這個評價令我感到驚訝,不過我更加奇怪得倒是他爲什麼對我的安危如此緊張了。
“誰任性妄爲?”德·博蒙小姐語氣激動地回道,“我和殿下都沒有任性妄爲。殿下現在的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們也都在一定程度中認可了。”
“你們認爲你們的理智還在自己的腦子中嗎?”
迪昂的這句話不知是否是隨口說出的,但是他這一句算是得罪了原本與他並沒有任何交往的大亨利和圖倫子爵。他們兩人原本還在看熱鬧,但現在臉色都已經變青,手也握緊了腰間的劍柄。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德·博蒙小姐警告道,“聽着迪昂,無論你平時怎麼胡來,今天都由不得你了。”
她說着將迪昂一把推開,但並沒有推走多遠。
迪昂立即從腰間拔出了劍,而德·博蒙小姐也在下一秒鐘拔劍出鞘。這兩人似乎又要展開一場比鬥。
“你不是我的對手,你是在白費力氣。”迪昂在對峙中向德·博蒙小姐說道。
德·博蒙小姐卻自信地笑道:“或許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也未必真的可以阻止殿下。”
德·博蒙小姐的樂觀和自信是有根據的,因爲大亨利和圖倫子爵已經在她說話的時候,慢慢挪到了迪昂的身後。她的話剛一說完,大亨利和圖倫子爵便動起了手。大亨利從後一拳將迪昂擊倒,圖倫子爵則用自己的綬帶反捆住了迪昂的雙手。
“抱歉,先生。”圖倫子爵捆完起身後,還不忘朝着迪昂嘿嘿一笑。他似乎是在報復剛纔迪昂的出言不遜。
“你們會後悔的。”迪昂被制服後卻依舊言辭犀利,“你們最好請求上帝的保佑,最好祈禱倫敦人在大白天全部睡着了,否則,你們就回不來了。”
但是,儘管他的言語“毒辣”,可並沒有人再來找他麻煩了。大亨利和圖倫子爵猶如選擇性失聰一般,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毫無反應地上了馬車,做到了我的身旁。唯有德·博蒙小姐在臨上車之際看了在地上打滾的迪昂。
德·博蒙小姐駕車,大亨利和圖倫子爵面容嚴肅地坐在車中——我的左右,而我的對面,還有安娜。
今次出行的危險我並不是沒有預料過,不只是我,包括大亨利、圖倫子爵和尼維納斯伯爵等人都有所預料。雖然最後他們策劃了一條最爲安全的道路,可是我仍然不願意讓太多的人陪我冒險。因此,我原本是不想帶任何一個侍從的,包括會一些劍術的小亨利和圖論兄弟,但是,在我做出決定之後,安娜卻找來了。
她以“若是小亨利等人留下會纏着她”爲理由,請求我帶她一起去,她甚至因此流下了眼淚。我的心在那一刻軟了下來,沒有什麼比女孩子的眼淚,特別是我對其有好感的女孩子的眼淚更對我有殺傷力了。
我答應了,而且瞞着貝克裡夫人將她偷偷帶上車。我感受大了罪惡感,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未成年少女誘拐犯。
安娜也已經不再是我印象中的柔弱女孩,這些日子來,她在無聊之餘跟隨起德·博蒙小姐練起了劍術。或許是因爲從小生長在鄉村,在廣闊的大自然中奔跑着長大的緣故,安娜的運動神經比巴黎貴族子女的更爲發達,甚至在某些程度上超過了“養尊處優”的我。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根據德·博蒙小姐所說,安娜已經學會了她所有的劍術,只要再勤奮訓練步伐、敏捷和基礎,贏過小亨利不成問題。
世界上果然有着所謂的天才存在。小亨利從小練劍,除了我之外,他幾乎少有對手,而我也是靠着兩世三十年的智慧才能與之戰成平手,而安娜只不過剛剛練劍,便得到了如此高的評價,即使是我也感到了嫉妒。
安娜從出現在我眼前開始,她便猶如一個天使一般——純潔、高貴、美麗。她的純潔是現時的純潔,真真正正能夠看到;她的高貴是內斂的雅緻,只有看透她的內心才能發覺;她的美麗是未來的美麗,只有通過她現在的容貌在腦中不停地想象才能看見。
以前的她就如同希臘神話中的達芙妮一般,引得阿波羅都爲之癲狂。現在學會了劍術的她,若是硬要拉來以爲神邸,恐怕只有北歐神話中的女武神瓦爾基里亞了。
馬車按照着預定路線,先是從正門出去,而後是一堆貴族居所。
這個時候已經是十點鐘了,這個時間正好最爲引人注目。
我遙望車窗,看見道路兩旁的行人,皆將目光盯着馬車。他們或驚訝、或憤怒,或張大着嘴、或瞪大着眼睛……但是,他們來不及做反應,因爲馬車的車速令他們只能夠看清車上的旗幟罷了。
馬車此時如同賽車,它在德·博蒙小姐的駕馭下幾乎是安全地“橫衝直撞”。這個年代自然不可能有紅綠燈,所以馬車過十字路口時都不帶減速的。我真的很懷疑,再這樣下去萬一出現了“欺實馬”怎麼辦?
我沒有必要的擔心看來是多餘了——車速變慢了。
“快要到聖詹姆士宮了!”大亨利拉起他那一邊的車窗簾,看了一眼。他顯得很謹慎,而且也很認真,對職責一絲不苟。
“減速”是一開始就安排好的劇本。既然這一次是爲了讓喬治三世國王看到,那麼怎麼可能不去他的家門口走一圈呢?
事實上,不只是走一圈那麼簡單。我還希望能夠跳過議會,直接給喬治三世國王遞交要求其接見的申請書。這是因爲前幾次遞交的申請書,都是按照大不列顛法律,先交給了議會。不管最後拒絕的是國王本人,還是根本就是議會自作主張了,我希望能夠在這裡再試一次。
來到大不列顛王宮聖詹姆士宮外,大亨利拿着申請書小車了,然後車再次開動。
接着,馬車再繞了大半個西倫敦,過了一個小時又轉了回來。
只見大亨利面色不佳地上了車。
“喬治國王拒絕了嗎?”我問。
“不,”他搖了搖頭,說道,“申請書已經遞交了上去,但是喬治國王不在倫敦,他去了普斯茅斯視察海軍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
“宮中的人沒有明說,但暗中透露了他會在聖誕節前回來。”
這種結果是我沒有想到的。耗費了幾個小時,結果最大的觀衆居然缺席了。
我失落道:“看來這一步失敗了。”
“殿下,不必沮喪。”安娜柔聲安慰着我,“您還有其他的辦法,不是嗎?”
安娜柔美的聲音如同清泉一般,將我心中的陰霾清洗乾淨。
我擡起頭,朝她微微一笑。
馬車就這樣又回到了出發點。
恢復了自由的迪昂等候在那裡。當車門打開,我毫髮無損地走下之後,我發現他的臉上明顯地出現了鬆氣的表情。
他對我的態度在這一個月中似乎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最初他還想要殺我,但是,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重視我了呢?
我不禁懷疑起來,難道我的身上真的有什麼魔力嗎?能夠令人無條件地向我效忠?又或者,他也認爲我可以成爲一個合格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