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帆船的時代,船的動力全賴“風”這一自然能源。因此,在遠距離航行中,風帆船常難以確保一個精確的航行週期,這就導致了歐洲至北美的航程,被籠統地概括爲“一個半月至三個月”,或是直接用“平均兩個月”來形容。
拉法耶特的船在3月初于勒阿弗爾起航後,只在停靠位於大西洋上的葡萄牙領地亞速爾羣島時向巴黎發還了一封直達國王的私密信件。他的信上註明的日期是3月30日,而信到達法蘭西國王手中的時間卻是5月份。
拉法耶特的來信極爲簡單,只報告了當時亞速爾羣島及其周圍海域的氣候,並描述了手下士兵的高昂氣勢和他本人的良好期望。路易看過之後便將其丟在了一邊,一來他的心思沒必要放在北美,再來現在他就算想關注北美,5000公里的大西洋也令他只能望洋心嘆。
然後,時間很快便到了6月份。
夏天來臨,路易率領着包括正懷孕中的瑪麗?安託瓦內特、剛生下孩子的瑪麗?阿德萊德、一直隱居愛麗捨宮的伊麗莎白在內的全家人到了被森林環繞的行宮貢比涅。在這裡,伊麗莎白將爲瑪麗?安託瓦內特、瑪麗?阿德萊德以及孩子們分別繪畫,而路易則將一半的心思放在了被冷落許久的瑪麗婭?安娜身上。
如果說春天和秋天是有所作爲的時期,那麼夏天和冬天便是贏得前一個季節辛勤勞動後的收穫季節。這些年的經驗,以讓路易確定了在夏天國家不會發生什麼大事,特別是在春天一切順利的情況下。然而,他美好的度假願望卻被突然來到的外交大臣諾埃伯爵和不列顛駐法大使斯托蒙特子爵打破了。
6月5日,路易剛來到貢比涅三天,纔剛剛能靜下心來,兩位外交官的馬車便從凡爾賽來到。
不列顛駐法大使斯托蒙特子爵是一位體態富態、年約五十的中年人,他的臉上透露着身軀中的充沛精力,無多餘感情的臉孔上隱藏着外交官的狡黠氣質。路易第一眼見到這個不列顛人,心便不由得繃緊了起來。
“你好,親愛的大使閣下,很高興你能光臨我的行宮。”路易一臉冷漠地在清涼的會客室中接見了斯托蒙特子爵和諾埃伯爵。
“陛下,首先感謝能獲得您的接見,但在這之後,我必須向您呈交我國國王喬治陛下和議會的抗議信。”斯托蒙特子爵說着便從口袋中取出了他所說的信。
“抗議信?”路易不解地接過信,並打開閱讀。
信只有一封,末尾的簽名也只有一個“喬治三世”,但由於不列顛王國已經是一個議會君主制國家,國王與議會共治國家,甚至國王在議會之下,按照議會提出的方案治理國家。因此,這封信的說法也自然是如斯托蒙特子爵所說,“國王和議會的抗議信”。
信的內容令路易憤怒。
不列顛抗議的是法蘭西違反國際慣例,在未宣戰的情況下向北美十三州的叛亂提供疑似軍事物資的援助,並在大西洋上攻擊試圖阻截的皇家海軍戰艦。他們措辭嚴厲,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將所有的責任推卸在法蘭西身上,甚至威脅道:“如若法蘭西再不停止援助或澄清4月份所發生的海戰始末,不列顛方面將視法蘭西不宣而戰,並將法蘭西作爲敵人。”
信上有關於法蘭西援助北美的內容全是真實的,但令路易憤怒的並不是不列顛的無端臆測,而是他們那傲慢的用詞和壓迫式的口吻。在兩個國家都爲主權國家,且彼此實力相近的情況下,這封信連一點禮節都沒有。然而,路易也知道在國與國交往的時候,憤怒是需要避免的。因此,在他看完整封信,將信封合上的同時,也將因這封信帶來的怒火強壓了下去。
“大使閣下,我並不知道這封信中的指責是什麼?”路易冷冷地說道,“據我所知,法蘭西政府並沒有向北美派出什麼增援。”
“陛下,在大西洋上與皇家海軍交戰的確實懸掛着法蘭西海軍軍旗,而他們在逃脫了皇家海軍的追擊後,也被確認是往北美方向航行而去。”斯托蒙特子爵語氣肯定地說。
“我不明白閣下的話。”路易冷笑道,“法蘭西海軍最近並沒有調動,至於你說的那場發生在4月的海戰,我也完全不知情。”
路易對那一場海戰確實還不知情,但海戰確實發生了,只是他在一個月後才收到了來自拉法耶特的戰鬥報告。
4月初,會合了從拉羅謝爾趕來的運兵船的拉法耶特由亞速爾羣島起航,向北美前進。但離起航沒有幾天,他們便遭到了不列顛皇家海軍三艘巡航艦的尾追。他們在嘗試了兩天之後,發覺即使單艘軍艦在航速上有優勢,可在長長的艦隊編隊之下,也無法甩開尾追的敵人。於是,負責指揮護航的四艘護衛艦的海軍司令官唯恐不列顛人另有戰艦支援,便下令圍堵追擊的不列顛皇家海軍的三艘巡航艦,令運兵船能夠有時間逃走。
戰鬥發生在4月10日的上午9點。這個時間是巴黎時間,因爲時差的關係,當時天正矇矇亮。風向爲東南風,正適合運兵船全速逃走,也適合護衛艦反戈一擊。
在黯淡的天色地輔助下,護衛艦向不列顛皇家海軍的巡航艦衝去。不列顛的三艘巡航艦排列成三角形隊形,這與不列顛海軍的條例違背,因此,他們在延遲發現異象的情況下,第一時間不是準備戰鬥,而是將三角形隊形變爲一字型隊形。
若僅僅是變換隊形,這還不是什麼大問題。雖然他們沒有及時發現異常,但並非是沒有變陣的時間。然而,在變陣的過程中,皇家海軍的指揮官在十分鐘內發出了兩道截然不同的命令。第一道命令是迎着法蘭西戰艦原地變換成一字隊形,第二道命令是背風排成與之前相比有一個大角度的一字隊形。這兩道命令令皇家海軍頓時發生了混亂,結果在他們還沒有完成列陣的情況下,就與法蘭西海軍交上了火。
法蘭西的四艘護衛艦並沒有排列成什麼一字隊形,他們以一個並排的平行隊形向不列顛海軍衝去。海軍司令官的思維便是利用兩艘護衛艦穿插到不列顛的那三艘戰艦之間,將敵人分隔開,然後再利用令兩艘護衛艦對不列顛陣型兩側的戰艦進行攻擊,在各個局部達到兩兩夾擊的狀態,以數量取勝。
不列顛皇家海軍的指揮官也許是看出了法蘭西艦隊的戰略,所以纔會要求麾下戰艦背風列隊,以在被法蘭西戰艦夾擊之前逃脫。然而,他忽略了戰艦變動的時間,在一字隊形已經完成一半的情況下,突然的變動,結果令皇家海軍的戰艦巧合排成了最有利法蘭西護衛艦夾擊的隊形。若是他不變動隊形,依舊等麾下的戰艦排列爲一字隊形,恰好能令法蘭西的戰略失敗。
這一場戰鬥最終的結果是不列顛大敗。不列顛皇家海軍一艘沉沒、一艘被俘、一艘重傷逃脫。而法蘭西的護衛艦隊是一艘沉沒、一艘重傷、三艘輕傷。
這場戰鬥驗證了帶有水密隔艙的戰艦在防禦力上更勝於普通戰艦。沉沒和重傷的兩艘船在戰鬥中都用來分隔皇家海軍的艦隊,因此,它們都是在兩側面對敵人的夾擊。然而,那一艘沉沒的船沒有水密隔艙,所以在吃水部位被打破後,便逐漸沉沒,所幸是在最後時刻,這艘船上的船員奪取了附近的皇家海軍的船,所以人員損傷並不多。而那一艘重傷的,因爲有了水密隔艙,所以在被傷及到類似部位後,仍然能夠航行。
面對法蘭西國王的狡辯,斯托蒙特子爵義正言辭地說道:“陛下,我們已經掌握了確切的情報,在3月初,拉法耶特侯爵和拉羅謝爾伯爵在勒阿弗爾同時失蹤。而在他們失蹤的同一日,一艘剛從地中海來到的護衛艦也起航離去,不知蹤影。根據我所掌握到的勒阿弗爾市民對那艘失蹤護衛艦的描述,以及皇家海軍軍官在戰場上的所見,那艘護衛艦確實出現在了大西洋上,並與皇家海軍發生了戰鬥。”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路易嚴肅地說道,“拉羅謝爾伯爵和拉法耶特侯爵確實失蹤了,但他們完全是離家出走,至於去做什麼,和我無關。至於那艘護衛艦,是否是由法蘭西造船廠所製造需要調查和證據,即使真的是出自法蘭西的造船廠,也不能保證不是被出售給了他國的。而海軍軍旗,那不過是一面旗幟,誰都能懸掛。”
“國王陛下,我這次來的目的只是爲了向您提出本國的抗議。這件事的真相和事實,這是貴國需要調查的。”斯托蒙特子爵傲慢地說道,“不過,我還要再重申一遍,如果法蘭西想要與偉大的不列顛王國爲敵,我國也不會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