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野心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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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夫二世走下馬車,立刻張開雙臂,興高采烈地喊道:“親愛的安東尼婭,歡迎回家。”

“約瑟夫。”瑪麗?安託瓦內特立刻迎了上去,張開雙臂與他相擁,並與其臉頰相觸,而後說道,“真沒想到你會來。”

“原本是準備讓利奧波德來的,可他的第十個孩子即將出生,所以就由我替代了。”約瑟夫二世一邊與瑪麗?安託瓦內特一起向路易走來,一邊說道,“維也納已經準備完畢,我也不用再呆在那兒了。陛下生日的時候,將會舉行一場閱兵式,而在此之前有一場排演,我就是爲了這場排演而離開維也納,順便來這裡迎接你們。”

路易將他們兄妹的對話全聽在了耳中。約瑟夫二世口中的利奧波德是瑪麗婭?特蕾莎的第二個兒子,現在是托斯卡納大公。與沒有孩子的約瑟夫二世不同,他與西班牙公主瑪麗婭?魯多維卡結婚十二年,已經生下了九個孩子,而第十個孩子的預產期也在近日。令路易在意的是,由於約瑟夫二世沒有孩子,所以根據繼承慣例,利奧波德將在約瑟夫二世死後,以弟弟的身份繼承哈布斯堡的一切。

約瑟夫二世已經來到了路易的面前,路易也禮節性地向他行禮致意道:“又見面,皇帝陛下。”

“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約瑟夫二世異樣地微笑着回禮道,“這次是在奧地利,相信你不會做什麼與奧地利宮廷不相襯的事情。”

“雖然兩國宮廷的文化不同,但我想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差異。”路易皺着眉頭勉強保持着微笑。他自來到這裡後,總覺得瑪麗?安託瓦內特的這些哥哥們有意無意地透露着敵意。

這時,斐迪南大公上前建議道:“我們進去吧修道院的修女們準備好了一切,晚餐和聖歌吟唱會,不能辜負了修女們的好意。“

於是,路易、約瑟夫二世、瑪麗?安託瓦內特及其他人便進入了修道院。

進入修道院時,天色已經暗淡,但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而此時,修道院中已經點滿了蠟燭,燭火已將封閉的修道院室內照得光明璀璨。

晚宴在修道院西側的餐廳進行。餐廳約莫一二百平米,是一間南北向的長方形房間。房間的東面是牆壁,懸掛着多幅出自不知名畫家的宗教題材畫作。房間的西面是一排窗戶,然而,這些窗戶都裝着教堂慣有的彩繪玻璃,因而並無法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的景色。

長餐桌擺在餐廳這正中央。餐桌的質地並非是什麼名貴的木材,只是普通的粗木。餐桌邊的椅子也是相同材質。此時,餐桌上正鋪着一塊大小正合適的白色桌布,桌上也按照人數擺放了數量正好的餐具。一套餐具有盤子和刀叉,但盤子是舊瓷盤,刀叉的材質也非是王室應該享有的金銀器,只是比一般餐館中的餐具稍顯漂亮一些的鐵餐具。

餐桌的座位極爲講究。約瑟夫二世坐在長餐桌北端頂部的上座,路易和瑪麗?安託瓦內特則分別坐在長餐桌兩條長邊的正中間。路易的左右是斐迪南大公的妻子和瑪麗婭?伊麗莎白修女,瑪麗?安託瓦內特的左右則是馬克西米利安大公和斐迪南大公。

斐迪南大公的妻子是摩德納公國的公主,這位摩德納公主是現任摩德納公爵繼承人的唯一女兒,當現任摩德納公爵死後,她的父親將成爲新一任的摩德納公爵,而在她的父親死後,摩德納公國將由她和她的丈夫斐迪南大公統治。值得一提的是,現任摩德納公爵同時也是瑪麗?阿德萊德已經死去的母親和現任孔蒂親王夫人的父親,因此,摩德納和法蘭西也有着密切的聯繫,摩德納公主更是瑪麗?阿德萊德的表姐妹。

餐過三旬,一直沉默的約瑟夫二世突然對路易說道:“抱歉,國王陛下。這裡不是法蘭西,所以拿不出可口的菜和名貴的餐具來招待您。”

“不,並沒有什麼。”路易微微一笑,說道,“這裡的一切都很好,與巴黎很不同,有另一種風景。”

“如果您滿意就好了,畢竟奧地利並沒有法蘭西富裕和強大。”約瑟夫二世高雅地微笑道,“我們沒有辦法冒着被上帝懲罰的風險對教士們進行制裁。”

路易尷尬地皺起眉頭。他知道約瑟夫二世的這句話意指着法蘭西在這幾年所做的包括剝奪教會財產、土地並對教會收稅在內的一系列改革措施,這些措施雖然被知識分子視爲開明,但在部分宗教狂熱者和保守者面前,這些行爲太過“叛逆”。

“您說得並不對,皇帝陛下。”路易微笑着不冷不熱地說道,“奧地利確實沒有法蘭西富裕和強大,以前沒有,以後也不可能有,但是,奧地利的問題並非是因爲教士們的特權,而是因爲自這個國家存在以來,歷代統治者都沒有先進的思想和出色的手腕,以及卓越的見識和強大的力量。”

約瑟夫二世臉色徒然一青,頓時說不出話來。至於其他人,瑪麗婭?伊麗莎白仍然如常喝着湯,彷彿真是一個不捨紅塵的修女;瑪麗?安託瓦內特和斐迪南大公因爲充滿火藥味的氣氛和路易的話語而失卻了輕鬆,只是瑪麗?安託瓦內特是擔憂,而斐迪南大公是憤怒;年輕的馬克西米利安大公是最放得開的,他也是唯一一個在此時忍不住嬉笑起來的人。

“咳咳咳……”約瑟夫二世輕咳一陣,換了換語氣說道,“國王陛下,明天我將去附近的軍營檢閱軍隊,您有興趣一起去嗎?”

“奧地利軍隊嗎?我很有興趣。”路易微笑道。

“您有興趣,這令我非常榮幸。”約瑟夫二世微笑道,“如果我的歷史老師沒有說謊,那麼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的時候,法蘭西陸軍便是敗在了奧地利士兵的火槍下。”

路易深吸一口氣,不甘示弱地說道:“如果我的歷史老師沒有糊塗,那麼他應該說過在兩次普奧戰爭中,奧地利在西里西亞都沒有戰勝過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

“在七年戰爭中,法蘭西不是也沒有戰勝普魯士嗎?”約瑟夫二世反問道。

“您說得對”路易微笑着不得不承認。他也頗爲無奈,近幾十年的幾場戰爭,法蘭西陸軍完全敗北,喪失了路易十四創造的“歐洲第一陸軍”的名聲。但是,他並不肯認輸,無論在戰場上真刀真槍,亦或是在此地進行嘴仗。他說道,“雖然法蘭西也失敗了,但至少我們並沒有向普魯士割讓土地。”

法蘭西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和七年戰爭這兩次戰爭中,雖然本土沒有損失,可海外殖民地幾乎全失,損失遠比奧地利丟失的西里西亞重。但是,海外殖民地對於法蘭西不過是蠻荒土地,西里西亞對於奧地利卻是心頭之恨。兩者的比重不同,因而對雙方的心理打擊也不同。路易正是抓住了這一要點,而以西里西亞來展開心理攻勢。

約瑟夫二世還能保持鎮定,但他的臉色卻極爲難看。兩次交鋒,第一次被恥笑了祖先,第二次被嘲諷了近幾十年的兩場失敗的戰爭,他心中受到的傷害,以及隨之產生的惱怒和憤然非常人所能想象。不過,他並未因這些事而將矛頭指向路易,而是將一切的責任怪責在了母親瑪麗婭?特蕾莎的身上。

他雖然嘲諷法蘭西的改革,可事實上他自己未嘗不希望在奧地利推行相似的改革。然而,他所有的夢想都因過於激進的改革計劃被母親瑪麗婭?特蕾莎所阻撓而落空。對此,他也只能無奈地在私下嘆氣。

在德意志,他是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但是在奧地利,他只是位於瑪麗婭?特蕾莎之後的繼承人。

一場口舌之爭,最後在兩人的剋制下無息終結。接着,路易和瑪麗?安託瓦內特及其他人,在斐迪南大公夫婦地招待下觀看了修道院的聖歌會。演出很糟糕,在路易這個不懂音樂的人聽來也糟糕得很。熱愛音樂的馬克西米利安大公更是整個過程都皺着眉頭,像是在忍受着什麼不能忍受的事情。只有瑪麗?安託瓦內特是從頭到尾都露着微笑。

她太懷念了。

瑪麗?安託瓦內特回憶起了七年前離開時的景象。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一羣人,同樣糟糕的吟唱。當時,她還爲未來發愁,爲未知的法蘭西王儲疑慮。現在,她發現已經得到了想要的幸福,能夠像一個勝利者一般回到維也納。

隔着七年的兩次觀賞,瑪麗?安託瓦內特都沒有將心思放在聖歌吟唱上。前一次,她懷着不安的心情而憂慮;後一次,她懷着驕傲的心情,興奮地幻想着接下來地光榮回返。聖歌吟唱會並沒有被她這個喜歡音樂的人放在心中。

第四百七十三章閱兵

在梅爾克修道院與維也納之間有一座軍營,這座軍營是奧地利近衛軍其中一支部隊的駐地。

歐洲各國的首都護衛軍都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直接駐守於宮廷中的宮廷衛隊,另一部分則是駐守在首都郊區的近衛軍。

宮廷衛隊爲外籍部隊,是各國國王出自僱傭的外國僱傭軍,這主要是爲了防範禁衛軍倒戈和政變。所有的國王都相信,唯有非本國人組成的外籍僱傭軍,纔不會介入國內的政治糾紛,無論在任何狀況下,都會盡忠職守。

近衛軍爲本國人所組成,大多爲在戰場上立下功勳的功勳兵團,或是由各部隊中的出色戰士所組成的精英兵團。他們是陸軍中最爲精銳的部隊,但他們雖然駐守在首都附近,卻並非是真正的護衛首都的軍隊,他們仍然是國家軍隊的一部分,近衛軍對他們而言是一個榮譽尊稱,而非是實際職務。

奧地利作爲歐洲國家,自然也不能免俗。維也納的皇宮中多爲瑞士衛隊和德意志其他邦國的僱傭軍,而在維也納郊外的軍營中,則是人數衆多的在正規軍中享有盛名的精銳近衛步兵。

路易受邀陪同檢閱的這支部隊不過三千多人,前身是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和七年戰爭中立下汗馬功勞的功勳軍團。它也是在維也納周圍駐紮的其中一支享有“近衛軍”稱號的步兵團。

4月22日,路易換上了法蘭西陸軍制服,與約瑟夫二世、斐迪南大公、馬克西米利安大公一起坐馬車趕去軍營,至於瑪麗?安託瓦內特、摩德納公爵夫人、瑪麗婭?伊麗莎白等女士,卻因不順路而直接往維也納趕去。

與路易一樣,約瑟夫二世、斐迪南大公、馬克西米利安大公三人也換上了軍裝。他們四個人都一樣,穿的都是華麗得更像是禮服的軍服。鮮豔的顏色和誇張的裝飾及礙事的綬帶,這樣的配置並不適合戰場,卻非常適合在閱兵時反應閱兵者的身份。

馬車在早晨8時立刻修道院,中午12時到達軍營。在短暫、簡單地用餐後,閱兵於13時開始。

軍營佔地廣闊,呈橢圓形。營區除營房及橫穿而過的小溪外,其餘幾乎全是草地,再加上週圍被密林環繞,使得環境格外清幽雅緻。路易初一到此,還以爲是到了某位貴族的鄉間別墅。

營區的中央有一條小溪,爲西北—東南流向。小溪的東北是空曠的訓練場,西南則是營房。小溪的南岸,搭建着一座木製的平臺。木臺的面積不大,不過二十餘平米,坐南朝北,面向訓練場。在這臺上,擺放了四張座椅,其中中間的兩張各是鋪上了紅色、藍色的天鵝絨墊。

路易在約瑟夫二世的指引下與他們一起走上平臺,他坐在上鋪有藍色天鵝絨的椅子上,約瑟夫二世坐在一旁的鋪着紅色天鵝絨的椅子,至於斐迪南大公和馬克西米利安大公則坐在兩邊最外側的椅子上。

路易坐定之後,便往前方望去,只見小溪對岸的訓練場上,身穿着暗紅色鑲金邊制服的士兵已經站在訓練場的左邊。他們排列成數十個方陣,每個方陣約有一百來人,且長寬人數相同,爲正方形形狀。

每個方陣的正中間都有兩面旗幟,它們分別是象徵着奧地利王室的哈布斯堡王旗和每支部隊自己的軍旗。方陣最前和最後的兩排的中央,各有三名懷抱着軍鼓的軍樂手。除此之外,每支方陣的右邊,距離方陣有五米的地方,每支方陣的指揮官都會立在那兒。

這十幾個方陣整齊地排列爲四排,方陣與方陣間,無論前後左右都列列對齊,即使是方陣外的指揮官們,也幾乎是排列在與各自的方陣相平行的直線上。

閱兵還未開始。約瑟夫二世突然開口問道:“怎麼樣,我的弟弟?我們奧地利的軍隊戰鬥力如何?”

路易暗自一笑,正色道:“列隊十分整齊,紀律也很好,放到戰場上一定能夠顯示出應有的戰鬥力。”日耳曼人不缺乏紀律,但在戰場上並非是紀律決定一切。他的回答不過是爲奧地利人保留一番顏面,其實在他的心中,早就將排列得如木樁般整齊的奧地利軍隊貶斥了好幾番。

“能聽到您這麼說,我很榮幸。”約瑟夫二世滿臉笑容,欣喜地說,“您是被稱爲普魯士的腓特烈二世第二的人,也曾經在戰場上統帥過軍隊,我相信您說的話。”

“非常感謝,陛下。”路易出於禮貌道謝了一聲,心中卻暗想道,“這就是沒有上過戰場和上過戰場的人的區別吧如果上過戰場,就應該知道列隊互射不過是最幼稚的指揮。可惜,作爲皇帝的你,應該沒有機會親赴戰場,也不可能親赴戰場。”

ωwш• tt kan• ¢ ○ 約瑟夫二世的體態已經臃腫,路易甚至都不能確定他能否再騎馬。

在戰場上,指揮官若不能騎馬,恐怕就連自身安危都無法確保。在這種情況下,除非該指揮官有絕對的自信和無畏一切的狂妄,否則就會在布兵上下意識地爲自己多安排“保鏢”,而非是出於實際效益,妥善佈局。

類似的事情,路易也曾碰到過,即使是在有了多次經驗的現在,他都難保不會再在戰場上犯同樣的錯誤。但是,這也正是他還能在炮火硝煙中確定自己是一個普通人的證據,因爲會害怕的就一定是普通人。

“可以開始了吧陛下。”馬克西米利安大公急不可耐地催促道,“聽說今天晚上,維也納將會有一場歌劇,我不想錯過,所以想提早啓程。”

約瑟夫二世聽到這位只愛音樂、不愛軍事的弟弟地抱怨,眉頭一皺,先前在臉上的喜悅之色頓消,鐵青着臉向身旁的侍衛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閱兵開始。

站在一旁的侍衛見到約瑟夫二世的手勢後,立刻舉起手中的紅色令旗,朝小溪對岸的軍隊自上而下式地揮動了三下。緊接着,在木臺兩側的長號手便一齊吹起了長號。“嗚嗚嗚”的一陣聲響後,對岸的方陣也開始動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皇帝的野心

首先走上來的是一支在軍旗上鑲有雙頭鷹徽章的方陣。這支方陣的組成人員都非常高大,路易雖在遠處,卻仍能通過不同方陣間的對比,看出這支方陣的身高平均比周圍的方陣高上許多。

“這支部隊是……”路易望着那軍旗上的雙頭鷹,不解地問道。

雙頭鷹最初是拜占庭帝國的標誌,在拜占庭帝國滅亡後,宣佈繼承拜占庭的俄羅斯,與當時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爲顯示自身爲“羅馬帝國”的正統繼承人,便在各自的國徽上加上了這一“帝國”標誌。

“這支部隊來自近衛擲彈兵團。所有的士兵都是從各地精挑細選出來的,平均身高超過一米九。他們是帝國軍隊中,唯一被獲准能將帝國雙頭鷹標誌鑲在軍旗上的部隊。”約瑟夫二世面帶得意之色地說。

路易邊聽介紹,邊往遠處望去,只見這支部隊在行走時步伐穩健、整齊,士兵們一個個昂首挺胸、目露兇光,令人乍眼望去,便覺氣勢逼人、威武特別。

“厲害,果然是精銳部隊。”路易也不得不感慨,即使他並不認爲在戰爭中一支部隊能夠對瞬息萬變的戰局造成影響,但他也不得不否認,在法蘭西陸軍下,極難找出一支在氣勢上能與這支部隊相抗衡的部隊。然而,他縱然感慨萬千,卻也沒有想要模仿的意思。法蘭西陸軍在改革後只重實際,輕視表面浮華。他慣有的思維也是尋求各個軍種地協調作戰,而非是挑選出身材高大的士兵組建所謂的儀仗兵。

近衛擲彈兵團後,跟着上來的一個方陣也穿着紅白相間的軍服,但他們的軍旗中並沒有帝國的雙頭鷹標誌。接下來的幾十個方陣,也全部穿着紅白色的軍服,他們的軍旗中也沒有雙頭鷹標誌。這若干個方陣的軍旗告訴路易,他們不過是普通的列兵部隊,能夠成爲近衛軍的原因只是久經戰陣,在殘酷的戰爭中碰巧活了下來。

半小時後,最後一個方陣走了上來,與之前的若干方陣不同,這個方陣吸引了路易的眼球。只見他們的服飾仍然是紅白相間,但是胸前卻斜繫着金黃色的綬帶。他們的軍旗也非常特殊,是在奧地利黑黃色國旗的左上角,多繪製了一個盾形黃底紅色戴皇冠的獅子圖形。

路易爲確認所見,甚至使用瞭望遠鏡。

他在望遠鏡中確認了紅色獅子後,驚呼一聲:“哈布斯堡的家族族徽?”

“是的。”約瑟夫二世立即說道,“這支部隊是帝國軍官團,所有的成員都是貴族出身,一旦發生什麼,他們都可以從列兵的身份卓拔爲中尉、上尉,甚至是少校,成爲連長或營長。當然,他們也並非只是步兵。這些人可以統帥騎兵,也可以指揮炮兵,陸軍中的任何位置,他們幾乎都可以擔當。”

“我明白了。”路易心情惆悵地點了點頭,尷尬地笑了笑,感慨道,“奧地利果然是歐洲的陸軍強國啊”

他知道,約瑟夫二世這是在炫耀奧地利的預備兵。這些軍官團,實際上就是沒有士兵的指揮官,一旦發生戰爭,奧地利進行全國動員,軍官團的士兵立即便可以成爲指揮百人連隊的連長。在擴編之後,原先的團也就可以成爲一個軍,甚至一個軍團。而且這個軍團並非只是列兵,它會是一支集合了線列步兵、炮兵和騎兵的複合式軍團。

相比之下,他不由得爲法蘭西擔憂。

法蘭西在經過陸軍改革後,每一支軍團都可以算作“精銳”,他們即使不能與各國的近衛軍,或者聞名歐洲的黑森僱傭軍相比,也比普通的正規軍強過許多。然而,改革之後,法蘭西陸軍並沒有建立什麼軍官團,這是一個失誤,也是一個設想不足。在急於恢復陸軍質量及財政重心放在海軍的情況下,數量及戰時的動員能力便被忽略,也就導致了全軍精銳,卻沒有以防萬一的措施。在未來的戰爭中,法蘭西陸軍一旦陷入長期鏖戰,軍隊有生力量在多次戰爭中被大量消耗後,便會不得不退出戰爭。

接着,路易及兩位大公陪同着約瑟夫二世越過小溪,在排列整齊的近衛軍面前近距離走過。這一番近距離觀看,卻令路易不由得心生輕視。陸軍的戰力除了軍人的紀律外,最重要的還是要看士兵們的着裝和武器。紀律可以在某一短暫時刻僞裝出來,但着裝和武器卻能反應國家對陸軍地資金投入。

這些近衛軍們,穿着鮮豔的紅白制服,遠觀是沒有什麼問題,但一到近處,便能從他們身上的軍服上看出破舊與髒亂,顯然是多時未換裝。而他們手上的步槍,不但款式老舊,槍身上的金屬件甚至都有鏽跡,唯一閃閃發亮的也許只是平時放在劍套,現時插在槍端的刺刀。

這幾年來,法蘭西的財政雖然全在海軍上,但法蘭西的陸軍也沒有淪落至此。路易現在真有種時光穿越,返回到多年以前,出征科西嘉的前夜。當年,他在馬賽附近的軍營閱兵,見到的也是同樣一幅景象。

檢閱過程中,路易並未主動啃過聲,自然也沒有直言奧地利軍隊的不足之處。這裡的主角畢竟是神聖羅馬皇帝約瑟夫二世,在他興致勃勃的情況下,路易無論是出於人際交往的目的,還是國家外交的戰略,都知道不應該說出掃興的話。

在人際交往上,在他人興奮之時潑冷水,必定會造成難以想象的不利後果;在國家外交戰略中,奧地利現在也許是法蘭西的同盟,但過不多久,無人能保證同盟關係還能存在。一個奧地利的王后,並不能確保兩國享受長久和平。一旦兩國因利益而展開戰爭,奧地利軍隊的素質越差,對法蘭西便越有利。

下午15時,路易坐上馬車,與兩位大公和約瑟夫二世離開軍營,往維也納而去。

路易和約瑟夫二世坐在同一輛馬車上,這與來軍營時並不相同。路易雖覺意外,卻因約瑟夫二世輕鬆、愉悅的表情而並不覺得有多少問題。

馬車進入茂密的林區,這時,約瑟夫二世突然面色凝重地說:“國王陛下,我的妹妹看起來非常幸福,這我實在不能理解。”

“您指的是什麼?”路易微笑着明知故問。

約瑟夫二世若有所思地說:“我說的是孔代郡主,那晚我所看見的和你在一起的女人。聽說她成爲了您的情婦,還生下了一個私生子。我不明白,爲什麼我的妹妹還會容忍您?”

“這您應該問她,皇帝陛下。”路易答道。

“我詢問了,可是她只回到了‘我愛他’。”約瑟夫二世搖着頭,輕嘆着氣道,“我的妹妹們的婚事沒有時幸福的。帕爾瑪公爵是個300斤重的胖子,那不勒斯國王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村夫”泰斯辰大公更是一個依靠妻子的窮鬼,而你……”他說到此,欲言又止,只是無奈地嘆氣,眉宇間像是在痛恨着什麼,但路易確定他痛恨的對象不是自己,因爲他的目光正看向窗外。

“我是一個花花公子、巴黎風流鬼?”路易自嘲地接着約瑟夫二世的話說了一通,而後認真地搖了搖頭,說,“世界上有很多人如此認爲,我只是扮演了他們所認可的法蘭西國王。”

“不要說這個了。”約瑟夫二世乏味地搖了搖頭,在他心中,早已認定了對與錯和黑與白,因此,他也不對面前的這個有着多位情婦、多個私生子的妹夫的辯解說辭有任何興趣。他問道:“您來奧地利的路上,應該經過了巴伐利亞吧”

“是的。”路易點點頭說,“沿着邊境走,但沒有進入。”

“自從七年戰爭後,包括我在內的諸多大臣都認爲再也不可能奪回西里西亞了,現在在維也納只有我的母親還堅持着。”約瑟夫二世頓了頓,語氣冰冷地說,“我的母親已經六十了,她的身體因爲十年前感染了天花而每況日下,說不定沒有多長時間了。奧地利不久後便會由我繼承。”

“這我知道,皇帝陛下。”路易微微皺眉,他有種感覺,約瑟夫二世是要說什麼不能被人聽到的機密之言。

約瑟夫二世接着說:“我和我的大臣們認爲若要保證奧地利在德意志內的霸主地位,並繼續壓制躍躍欲試的普魯士,就必須要尋找一塊土地代替西里西亞。”

“您看中了巴伐利亞?”路易難以置信地問道。

巴伐利亞是德意志內最強大的國家,在普魯士崛起之前,它一直是奧地利在德意志內最重視的對手。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中,首先發難的就是巴伐利亞。若不算德意志外的領地,哈布斯堡所擁有的奧地利與巴伐利亞國力相當,加上波西米亞後也只能稍佔優勢。路易難以相信,奧地利居然會將目標放在與自身實力相差不多的巴伐利亞,更不明白約瑟夫二世及奧地利的大臣究竟有什麼辦法來吞併巴伐利亞。

第四百七十五章領土交易

“並不只是我看中了巴伐利亞,”約瑟夫二世說道,“我的顧問,還有奧地利的衆多大臣,都已經看中了這塊土地。”

“可是,巴伐利亞經濟富饒、國力不俗,您縱然擁有奧地利、波西米亞和匈牙利三國的實力,也未必能夠成功奪取它。”路易皺着眉,說道,“況且,若是您貿然發動戰爭,普魯士、薩克森等諸侯必然不會坐視不管,他們爲防止帝國內的實力均衡,必然會出面反對,甚至加入巴伐利亞一派,出兵與奧地利對戰。”

“您猜錯了,我不會主動發動戰爭。”約瑟夫二世搖了搖頭,說,“巴伐利亞選帝侯馬克西米利安三世已經快五十歲了,但他卻還沒有一個合法的繼承人。以他的年齡,應該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那巴伐利亞選帝侯的親戚,巴伐利亞王室的遠親、旁系,應該會有擁有繼承權的人吧”路易問道。

“巴伐利亞王室人丁凋敝,血緣距離馬克西米利安三世最近的近親是普法爾茨選帝侯。”約瑟夫二世用着不以爲然的口吻說道,“巴伐利亞王室家族和普法爾茨家族雖然同出於維特爾斯巴赫家族,但他們早在14世紀便分裂了。幾個世紀以來,這兩個家族並沒有什麼聯繫,特別是在進入18世紀後,他們連聯姻都不曾有。”

路易不以爲怪地說:“《薩利克繼承法》規定了只有家族男性成員才擁有繼承權,所以在家族絕嗣之後,人們會想方設法地去尋找有繼承權的支系、旁系家族的男性繼承人。這樣的例子歷史上並不少見。”說完之後,他不由得回想起了波旁家族入主法蘭西王國的事。他所在的波旁家族,與在此之前統治法蘭西的瓦盧瓦王朝並無太近的血緣關係,兩個家族唯一的共同點唯有同出於更之前的法蘭西王族——卡佩王朝。

歐洲大陸的絕大多數地區,直到現在都通行着中世紀早期訂立的《薩利克繼承法》。在唯有男子能繼承家族領地、爵位、財富的情況下,像波旁家族入主法蘭西這種由十幾代以前的遠親繼承的例子並不少。這種事雖然很怪異,卻也是維繫着歐洲數百年封建體系的一個重要標誌。

“確實有《薩利克繼承法》的影響,但是,這套法律並沒有太大的效力,特別是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後。”約瑟夫二世自信滿滿地說。

“確實如此。”路易也不得不對他的話點頭認同。

根據《薩利克繼承法》,在哈布斯堡家族只留下了一位女性——瑪麗婭?特蕾莎時,奧地利、匈牙利、波西米亞等哈布斯堡家族領地早就應該落入他人之手,當年的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的其中一個起因也就是“瑪麗婭?特蕾莎無權繼承奧地利、匈牙利、波西米亞等家族領地”。瑪麗婭?特蕾莎最後雖然沒能夠成爲神聖羅馬帝國的女皇,但卻成功地保住了家族領地,這其實已經在事實上打破了《薩利克繼承法》。先例一出,便極可能成爲慣例。以奧地利爲先例,未來德意志內部不難重複上演類似的事情。

“對了”路易突然反應過來,“我記得您的第二位妻子是巴伐利亞前任選帝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七世的女兒,她還是現任選帝侯的妹妹。”

“是的,你說的沒有錯。”約瑟夫二世笑道,“我雖然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但在法律上我是她的丈夫,因此,我應該是距離巴伐利亞王位最近的繼承人。”

因爲瑪麗婭?特蕾莎打破了女性繼承的先例,所以約瑟夫二世也可以以巴伐利亞公主的丈夫名義繼承巴伐利亞。然而,這樣的繼承方式非常牽強,難以令所有人都認同。《薩利克繼承法》除了男性繼承外,還有一個規定,那就是子嗣優先繼承。依照這一規定,無論前任統治者是男是女,他死後應該由孩子而非是配偶繼承。

約瑟夫二世的第二任妻子雖然是巴伐利亞公主,可她畢竟已經早殤,而且他們之間也沒有子嗣。約瑟夫二世也許可以依照瑪麗婭?特蕾莎的例子打破不同通過女性成員繼承先祖領地的規定,但絕無先例打破配偶繼承的規定。這裡畢竟是歐洲大陸,而非是不列顛,血統和傳統依舊重要。

不過,血統和傳統在具體事件上並非是論定成敗的絕對因素,路易也從來不是一個拘泥於血統和傳統上的人。作爲一國統治者,他已經明白了約瑟夫二世的想法,知其是想在未來爭奪巴伐利亞王位時借到法蘭西的幫助,纔會如此坦白說明。出於同盟義務,以及法蘭西自身的利益,他會根據外交慣例,提出一定的好處來與其做這筆交易,但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他對此十分厭惡。

作爲男人,路易不恥約瑟夫二世的爲人。

約瑟夫二世有過兩次婚姻,但都沒有留下孩子。

他的第一位妻子是西班牙公主,也就是路易十五唯一出嫁的長女的女兒,路易的表姐伊莎貝拉。伊莎貝拉的命運是不幸的,在第二次分娩後沒幾日便因憂鬱症而死。雖然沒有明確證據,但幾乎所有人都將此解釋爲身爲丈夫的約瑟夫二世冷落了分娩前後的妻子,才導致妻子最終因憂鬱而死。

他的第二位妻子便是巴伐利亞公主,現任巴伐利亞選帝侯的妹妹。巴伐利亞公主的命運幣伊莎貝拉更加悽慘,因爲自她嫁到維也納,夫妻間的關係便非常不好,兩人甚至從不同房。最終,巴伐利亞公主死於天花。

路易難以理解,約瑟夫二世爲何能夠面色不改地利用那個可憐的已經死去的巴伐利亞公主?巴伐利亞公主在臨死前從未得到過他的愛,他又如何能毫無歉疚地利用這場悲劇婚姻來爲自身謀利?

作爲政客,這種看似卑鄙的手段無可厚非。路易也承認,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也會難抵誘惑。然而,像約瑟夫二世如此輕鬆,毫無愧疚之意,他還是無法做到的。

路易埋下不恥之心,面無異色地說道:“您要奪取巴伐利亞,這對法蘭西的利益並沒有任何影響。如果您能保證,您在得到巴伐利亞後,奧地利和法蘭西仍然能夠維持現有的同盟關係,那麼我會在這件事上支持您。”

約瑟夫二世聞聲滿意地一笑,說道:“放心吧我的兄弟。您是我妹妹的丈夫,我的外甥將會在未來成爲法蘭西國王,我當然會維持奧地利慣有的政策,與法蘭西繼續保持同盟關係。”

“這樣就好。”路易微微一笑。

空頭的承諾往往是無效的,特別是在國家外交方面。因爲在外交中,即使是明確的書面條約都有可能被撕毀,空頭承諾就更是毫無信用。路易給予了約瑟夫二世以空頭承諾,目的是不希望立刻影響兩國的關係,至於真到了那個時候,他還是會按照那時的狀況,因時制宜、隨機而變。作爲法蘭西國王,他只可能以法蘭西利益爲第一要務。

“但是,”約瑟夫二世突然面露難色,說道,“法蘭西與奧地利畢竟是聯盟,正如您所說,普魯士、薩克森一定不會坐視奧地利得到巴伐利亞,所以戰爭極有可能發生。到了那時,您會在軍事上對奧地利提供支持嗎?”

路易先是一僵,而後是勉強地微笑道:“德意志的內戰,法蘭西恐怕沒有資格插手吧”

三十年戰爭、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七年戰爭,這些戰爭或多或少都可說是德意志內戰,但法蘭西非但參加了,而且還是其中的主角。然而,路易的藉口雖然沒有太大的說服力,卻也起到了作用,這個藉口其實就是委婉的拒絕辭。

約瑟夫二世神情凝重,眉宇間透露着不悅之色。他深吸了一口氣,若有所思了幾秒鐘,而後說道:“奧地利和法蘭西雖然是聯盟,但我們並不會讓法蘭西白白出兵。作爲協助奧地利得到巴伐利亞的報酬,事成之後,我將會把佛蘭德斯贈送給法蘭西。”

“佛蘭德斯?”路易暗自驚呼一聲。

佛蘭德斯就是奧屬尼德蘭,這塊土地位於法蘭西東北部,拉芒什海峽東端出口,地理位置對法蘭西和不列顛都極爲重要。它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以前屬於西班牙,戰爭之後,波旁家族入主西班牙,奧地利取回哈布斯堡家族故有的佛蘭德斯。

佛蘭德斯雖然地理位置重要,可畢竟與奧地利相距甚遠,對奧地利而言並無太大用處,路易也明白約瑟夫二世以這塊土地作爲報酬的用意。他不過是要用雞肋來換一整隻雞,一旦他得到了巴伐利亞,即使是失去了佛蘭德斯,也足以彌補損失。畢竟巴伐利亞比佛蘭德斯和西里西亞加起來都值錢。

“請問,瑪麗婭?特蕾莎陛下知道這件事嗎?”路易擔憂地問道。他如今只擔心這個,畢竟瑪麗婭?特蕾莎纔是哈布斯堡家族真正的第一人。他擔心這位對家族領地格外重視的女王,會像對待西里西亞那樣對待佛蘭德斯。

第四百七十六章子不如婿

約瑟夫二世搖了搖頭,回答道:“陛下並不知道這件事,她也不必知道這件事,而且她知道這件事後一定會反對。”

路易聽他接着說道:“巴伐利亞選帝侯五十歲,陛下現在六十歲。陛下應該會比巴伐利亞選帝侯先去世,所以這件事並不需要讓她知道。”

這場密謀的關鍵是巴伐利亞選帝侯的死期。在此時,五十歲已經算是高壽,隨時都可能染病死去。至於六十高齡的瑪麗婭?特蕾莎,那更是活一天算一天了。人生來未必平等,唯有死去之時方纔平等。縱使是瑪麗婭?特蕾莎這樣的亂世女傑,亦難逃死神地召喚。

世上之人終究難逃一死,路易在唏噓之時,亦難以自安。他終究是一個膽怯之人,在觸及死亡之時,難以坦然地放棄這紅塵世界。他雖然不願去想死亡之事,可仍然需要去思索瑪麗婭?特蕾莎死後的神聖羅馬帝國和歐洲。

瑪麗婭?特蕾莎的政治生涯光輝璀璨,路易曾因不用與她直接對抗而慶幸。然而,在這光輝璀璨的政治生涯背後,卻是隻有少數人能夠看出的權力交替。她的前半生獨掌國家,通過戰爭和外交,將哈布斯堡家族的領地以一個統一、獨立的國家形式保存了下來,但是,這一切都在1765年之後改變。

1765年,瑪麗婭?特蕾莎的丈夫神聖羅馬皇帝弗蘭茨一世去世,她的兒子約瑟夫二世繼承了皇冠,成爲了新的神聖羅馬皇帝。

弗蘭茨一世只是因瑪麗婭?特蕾莎擔心自己身爲女人難以服衆,纔得到了一頂皇冠,但實際上他只對一個托斯卡納大公國有絕對權威,至於神聖羅馬帝國的事務,完全是由帝國皇后和帝國內最強大的領主瑪麗婭?特蕾莎負責。與之相反,他的兒子約瑟夫二世即位後,開始以皇帝的身份和奧地利繼承人的身份參與政事,逐漸以瑪麗婭?特蕾莎的助手身份登上政治舞臺。

約瑟夫二世的激進作風與保守的瑪麗婭?特蕾莎完全相反,兩人常有矛盾爆發。雖然爭執到最後都以瑪麗婭?特蕾莎的勝利爲終結,但一個年輕人和一個老人之間地博弈,最終論定勝敗的並非是某一場戰役,而是生命力和精力。

瑪麗婭?特蕾莎的精力每況日下,而約瑟夫二世則以多年學習所積累下的智慧逐漸登上巔峰。1773年,瑪麗婭?特蕾莎所反對,約瑟夫二世所堅持的波蘭戰爭結束,奧地利從波蘭割到了一塊肥肉。這一次的勝利,使得約瑟夫二世在威勢上完全超越了母親瑪麗婭?特蕾莎,他也開始獲得當初由瑪麗婭?特蕾莎一手提拔起來的諸多帝國大臣的支持。

神聖羅馬帝國如今可算是正式異主,但約瑟夫二世畢竟還缺少奧地利、波西米亞、匈牙利這三頂王冠,因此無法名正言順地取代母親的地位。而瑪麗婭?特蕾莎雖說勢威,但畢竟多年的政治資本仍在,她仍能在各個方面制約約瑟夫二世。

路易有理由相信瑪麗婭?特蕾莎會在巴伐利亞選帝侯之前去世,卻難以想象在她去世後,約瑟夫二世會以何種手段破壞中歐,乃至整個歐洲的實力均衡。他已經能肯定,雄心勃勃的約瑟夫二世將是歐陸和平的最大威脅。但他在看出威脅的同時,也看出了其中的利益。他也在思索着那個時候,自己能夠爲法蘭西獲得多少東西。

“不讓女王陛下知道,這再好不過了。”路易微笑道,“現在只需要等待巴伐利亞選帝侯去世了。”

“我想他就快了。”約瑟夫二世意味深長地說,“他的身體並不好,而且私生活極爲糟糕,相信不用再等多久了。”

路易認同地點了點頭。他雖然不確定約瑟夫二世所說的是否是事實,但歐洲的貴族們幾乎都有這種問題。然而,他對於約瑟夫二世的話憂心忡忡,萬一巴伐利亞選帝侯死在瑪麗婭?特蕾莎之前的話,那問題就會非常多變。不過,對他而言,瑪麗婭?特蕾莎和巴伐利亞選帝侯誰先死並不重要,關鍵在於另一件事情。

他疑惑地問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打算怎麼樣對付普法爾茨選帝侯呢?戰爭應該是最後手段,在此之前用什麼方法勸說呢?”

巴伐利亞位於德意志南部,普法爾茨選帝侯的領地位於德意志西部的萊茵河中游兩岸,兩者相距甚遠,普法爾茨選帝侯的領地反而與荷蘭、佛蘭德斯更爲接近。路易擔憂的是約瑟夫二世利用佛蘭德斯作爲交換品,與普法爾茨選帝侯進行交換,以達到和平更換領地的目的。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約瑟夫二世既然可以利用佛蘭德斯一次,便能再一次對其利用。爲防止這樣的事發生,他開始覺得有必要令德意志因爲這件事再爆發一場內戰。因爲只有發生戰爭,他與約瑟夫二世定下的約定纔可能展開,法蘭西纔可能利用合法手段得到佛蘭德斯。

約瑟夫二世並沒有回答利用的問題,他在這一刻保持了沉默。他沒有想到路易會在這一刻問這樣的問題,所以也就沒有準備好說辭。如路易所料,他正打算好好利用佛蘭德斯,或是將其與普法爾茨選帝侯進行交換,或是作爲法蘭西支持的酬勞。這兩種行爲雖是在同一件事上,卻並非是在同一個階段,因此,他也不覺得這種行爲卑劣不堪,但是,他仍然清楚,這件事不能告訴其他人。

位於維也納西南部的美泉宮,一直是瑪麗婭?特蕾莎的居住處,這是一座規模僅次於凡爾賽的皇家宮殿。

瑪麗?安託瓦內特在下午4點回到了這裡,當年,她就是從這裡出發,前往法蘭西的。

宮殿與七年前一模一樣,甚至連她的房間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同樣沒有變化的還有她的母親——自1765年後便只穿着黑衣的瑪麗婭?特蕾莎。

瑪麗?安託瓦內特在簡單地安頓一番後,便去了瑪麗婭?特蕾莎的房間拜見。她們的房間原本便是門對着門,所以,她必須如此。

“我的安東尼婭,你長大了許多。”瑪麗婭?特蕾莎冷冰冰地對正在行禮的瑪麗?安託瓦內特說道。

“是的,母親。”瑪麗?安託瓦內特反而微笑着說,“因上帝庇佑,我才能長大。”

“是的,安東尼婭。因爲上帝庇佑,你才能獲得法蘭西人民的愛戴,才能安穩地坐在王后的寶座上。”瑪麗婭?特蕾莎用着責怪的口吻說,“我曾經教過你,要時刻呆在你的丈夫的背後,不要在任何時刻、任何地點,企圖站在你的丈夫身前。很顯然,安東尼婭,你把我說的話全部忘了。”

刻薄的指責聽得令人心痛,而且這樣的指責也並不切合事實,若換做常人可能早已經忍不住委屈而哭泣了,但瑪麗?安託瓦內特卻沒有,她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微笑着說道:“您錯了母親,只要您見到了他,就會知道自己錯了。我一直沒有站到他的身前,他即使是在人的身後,也是非常耀眼。”

“非常耀眼?”瑪麗婭?特蕾莎疑惑地愣了愣,板着臉接着說,“安東尼婭,雖然你已經爲法蘭西生了兩個繼承人和兩個公主,可你的任務並沒有結束。在宮廷之中,任何貴婦都可以擁有情人,但唯有王后不可以。所以,就算是法蘭西國王不再寵愛你,你也不能因寂寞而去接近其他男人。”

“母親”瑪麗?安託瓦內特在見到母親後,第一次失常地吼了一聲。

瑪麗婭?特蕾莎正色望向瑪麗?安託瓦內特,身上同時散發出凌厲的氣勢,立刻壓制了正欲發怒的瑪麗?安託瓦內特,接着,她不悅地說道:“假面舞會上的瑞典貴族,還有法蘭西國王的寵臣,你以爲戴着面具,梅爾西伯爵就認不出了嗎?”

瑪麗?安託瓦內特早就因母親的女皇氣勢而短了半截氣,如今在受到這種指責後,是又怒又氣,卻又無言反駁。她一來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因爲那位國王寵臣的真實身份,就算說了也不會被只相信梅爾西伯爵的母親採信;二來,她現在也沒有力量組織語言反駁了。

她從來就畏懼母親,原以爲在法蘭西呆了七年後能有所改變,可在回到美泉宮後,往昔所有的一切都有回到了她的身上,包括對母親的懼怕。

瑪麗婭?特蕾莎不再繼續指責了,但她並非是因爲無話可說,而是因爲被其他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她偶然向玻璃窗外望去,只見正對着的宮殿廣場上,三、四輛馬車停在那兒,不少年輕人正從馬車上走下。這其中既有她所認識的包括約瑟夫二世在內的三個兒子,也有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年輕人。

只見這個年輕人身姿挺拔、昂首闊步。他的身上穿着天藍色和白色相間的軍裝,頭上戴着一頂裝飾有白色天鵝絨的圓帽,左手時刻不離腰間的佩劍,右手則永遠貼在小腹上,像是隨時準備拔劍。

“這是誰?”瑪麗婭?特蕾莎難以自已地自言自語地問了聲。

瑪麗?安託瓦內特沿着母親的目光望去,雖然距離甚遠,但她仍然認出了在奧地利的美泉宮穿着法蘭西軍服的人是誰。

“是路易。”她得意之下,嫣然笑道,“我的丈夫。”

瑪麗婭?特蕾莎想也沒想,在失神的狀態下,下意識地感慨道:“我的兒子和他站在一起,便像是車伕遇上了真正的貴族。不只是他們,就算是我其他女兒的丈夫們,也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

第四百七十七章家族內的矛盾

路易並不知道自己正被在美泉宮中的岳母關注着,他在約瑟夫二世地引領下,下了馬車,往美泉宮走去。

美泉宮是一座巴洛克式的建築,其正門外的廣場,被一條豎直、寬闊的石子路一分爲二,使得石子路的左右兩側,成爲了典型的巴洛克式對稱佈局。

路易走在石子路上,時而左顧,時而右盼。只見左右兩邊的花壇草坪的整體爲兩塊面積相等的橢圓形,而每個橢圓形,又被三條石子路分爲各自獨立的四塊獨立小草坪,這左右對稱,便是八個小草坪。那八個小草坪,無論是載重的花朵,亦或是花朵擺放的佈局,都達到了對稱的作用。或是草坪內的對稱,或是左右兩個草坪的對稱,或是最外側和最內側的對稱,或是中間兩個的兩兩對稱。幾乎無一不透露着類似凡爾賽的幾何對稱風格。

路易隨着約瑟夫二世剛入宮殿,便見到一個穿着約莫三十歲年紀,體態、臉型消瘦的男子。

這時,只見約瑟夫二世毫不猶豫地走到了他的身前,並聽其口呼一聲:“利奧波德”

托斯卡納大公利奧波德,瑪麗婭?特蕾莎的次子,約瑟夫二世的繼承人。路易這才反應了過來其人是誰。

利奧波德在1765年繼承了其父弗蘭茨一世的托斯卡納大公,而後便以開明統治的方式管理國家。他在托斯卡納廢除了死刑和逼供刑訊,平衡稅收、削弱教會,建立起一套代議制民主制度。這些作法,使得他這個托斯卡納大公成爲了衆多啓蒙思想家筆下的理想君主形象,並使其因此而聞名於整個歐洲。即使是身居巴黎宮廷的路易,也時常能聽到世人對他的評論。

路易仔細打量過去。乍眼看去,利奧波德體型消瘦、臉盤尖直,看上去並不像是一個生活無憂的貴族,反而更像是一個終日飢腸的貧民。然而,若是仔細去瞧,卻能從他那“面黃肌瘦”的臉孔上發現,他的目光時刻有着聚焦點,眼神從未散亂過。因此,路易反而不敢輕視他,甚至在心中覺得他比其兄約瑟夫二世更有一國統治者的氣勢和能力。

“我的弟弟,”約瑟夫二世側身讓開,伸手指着後面的路易,對利奧波德介紹道,“他就是安東尼婭的丈夫,法蘭西國王路易十六。”

利奧波德微微一笑,向路易點了點頭,說道:“歡迎您,陛下。很高興能見到您。”

路易亦點頭致意,並說道:“我也是,很榮幸能見到聞名多時的托斯卡納大公殿下。”

“您過獎了。”利奧波德微微一笑,隨後笑容便立刻終止,臉上改以莊重而又不失溫和的表情。

隨時改變神情的能力說來容易,實際卻難以掌握。在路易的記憶中,擁有這種能力的也不超過五個,路易十五、蓬帕杜夫人、祖母、不列顛國王喬治三世和安娜,即使是瑪麗?安託瓦內特和約瑟夫二世,也僅僅是掌握了入門技藝。

在這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中,路易突然發現在奧地利宮廷中居然還隱藏着一個不得不注意的人物——托斯卡納大公利奧波德。若是利奧波德僅僅只是托斯卡納大公,這還沒有什麼,可因爲約瑟夫二世沒有子嗣,也沒有妻子,所以,他現在還是奧地利王位的第二繼承人。路易擔憂之處正在於此。約瑟夫二世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只能算是“不錯的君主”,而利奧波德,卻具備了成爲“偉大君主”的一大重要素質——喜怒不形於色。

接着,由約瑟夫二世帶領路易、斐迪南大公、馬克西米利安大公,變成了由利奧波德帶領他們四個。

路易和利奧波德、約瑟夫二世並排走着,其他兩人跟在後面。他只聽利奧波德邊走邊說道:“陛下是最後一個到的,帕爾瑪公爵、那不勒斯國王之前都已經到了。女王陛下舉辦了晚宴,她想和所有的人在晚宴上見面。”

瑪麗婭?特蕾莎的女兒不少,但其中出嫁的只有四個,除了瑪麗?安託瓦內特外,還有三個便是泰斯辰公爵夫人、帕爾瑪公爵夫人、那不勒斯王后。這其中,帕爾馬和泰斯辰雖然名義上都是公國,卻有着天壤之別。帕爾瑪與那不勒斯一樣,是有着獨立行政體系和外交權的獨立國家,泰斯辰不過是哈布斯堡領地下的其中一個區域,受到奧地利的節制。因此,泰斯辰公爵雖然在名義上地位尊崇,卻在實質上與帕爾瑪公爵、那不勒斯國王不可同日而語。更爲重要的是,泰斯辰並非是泰斯辰公爵家族所有,而是泰斯辰公爵夫人的嫁妝。故而,瑪麗婭?特蕾莎的其他子女們,常常視親姐妹泰斯辰公爵夫人爲異類,視泰斯辰公爵爲一無是處窮光蛋,更是以鄙夷的目光,居高臨下地臨視他們。

路易因瑪麗?安託瓦內特的緣故,也多少知道一些哈布斯堡家族內的秘辛,特別是他們與泰斯辰公爵夫婦存在着矛盾,但他並不清楚他們之間的矛盾到了幾乎不能提及的程度,因此,他在利奧波德說完之後,多嘴地問道:“泰斯辰公爵也到了嗎?”

這一句剛出口,利奧波德和約瑟夫二世及其他人便一齊站定,以異樣的目光望向路易,卻不言語。

路易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從中感悟到了原因,然而,他乾脆將錯就錯,故作不知地說:“我記得他是我母親的弟弟,是我的舅舅。”

泰斯辰公爵出自薩克森王室,是路易的母親的最小的一個弟弟。但路易自出生到現在,都沒有見過這個遠在異地的陌生舅舅。

“是的,他到了。”利奧波德面色不悅地答了一句,而後便繼續向前走去。

路易跟隨其後,現在,他完全明白了自己的那位舅舅在這座宮廷中的地位了。

衆人穿過長廊,正準備進入宴會廳,這時,瑪麗?安託瓦內特突然從宴會廳大門旁的樓梯上快步走下。所有人都見到了她,於是便停了下來。

瑪麗?安託瓦內特與幾位兄弟簡單地打了一聲招呼後,便拉着路易走到了一旁。約瑟夫二世和利奧波德雖覺意外,卻僅僅是相對一笑而已。而斐迪南大公和馬克西米利安大公則一臉失落,顯得很掃興。

走遠之後,路易纔不解地輕聲問道:“怎麼了?瑪麗”

“不是瑪麗。”瑪麗?安託瓦內特搖頭道,“在這裡,請叫我安託瓦內特或安東尼婭,這裡可有好幾十個瑪麗。”

“我明白了。”路易點了點頭,但他的心中卻明白,“安託瓦內特”和“安東尼婭”都不能在接下來的場合出現,作爲法蘭西國王自身禮儀和莊重的體現,他應該使用“我的夫人”來稱呼法蘭西王后。

“路易,我只想和你說一件事。”瑪麗?安託瓦內特面色凝重地說,“我的姐姐們和哥哥們,你對他們中的任何人都可以和顏悅色,唯有對泰斯辰公爵夫婦不行。如果你對他們投向笑臉的話,我的其他姐姐和兄弟,就不會對你投向笑臉。”

“我明白了。”路易嚴肅地點了點頭。事態比他想象得嚴重許多,他不得不對接下來的見面嚴肅考慮。

兩人重新走回了宴會廳門前,約瑟夫二世和利奧波德等候已久,其他人兩人也等了不耐煩。

大門被侍從們打開。這裡不是巴黎,所以門開啓的同時,並沒有專門的人喊叫“皇帝陛下駕到”之類的話。而在門開啓後,也見不到門內一衆人恭敬行禮的景象。

宴會廳寬敞、明亮,長方形的餐桌正豎直襬放在正中央。宴會廳左面是一座通往樓上的白色樓梯,無論扶手或是臺階,皆爲白色。宴會廳的右面,擺放着三兩張小圓桌和若干椅子,衆多男女正圍着小圓桌隨意坐着,其中也有瑪麗婭?伊麗莎白、摩德納公主等人的身影。

路易隨着約瑟夫二世等人進入後,那些坐在椅子上的人才站了起來,迎了上來,但他們沒有行禮,而是表現出一副親密的樣子。

“他們就是你的兄弟姐妹嗎?”路易輕聲在瑪麗?安託瓦內特耳邊問道。

“是的,是他們。”瑪麗?安託瓦內特微微一笑,道,“他們之中也有你的堂親。”

約瑟夫二世和他的兄弟姐妹們簡單打招呼後,便回到路易身邊,向他介紹起來。

路易最先見到的是瑪麗婭?特蕾莎的次女,也是現在的長女,布拉格修道院的院長瑪麗安娜,接着見到的是已經見過的瑪麗婭?伊麗莎白修女,再之後見到的就是堂兄帕爾瑪公爵和公爵夫人瑪麗婭?阿瑪利亞、那不勒斯國王和王后瑪麗婭?卡洛琳娜。

斐迪南大公的妻子摩德納公主已經到了丈夫身邊,利奧波德的妻子即將生產,因此,路易不可能和她們兩個打招呼。然而,除她們兩個外,還有一個人也沒有能與路易打上招呼。他不是不在現場,而是被約瑟夫二世在介紹時直接繞了過去。這個人就是路易的舅舅泰斯辰公爵。

第四百七十八章女王駕到

泰斯辰公爵大約四十歲的年紀,頭戴白色假髮,身穿灰色外套和墨綠色服裝,胸前繫着紅綠相間的綬帶。他的身材瘦削、高大,給人以偉岸的感覺。最特別的是他的臉,一點也看不出歲月的滄桑,仍然如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般的俊朗。若非是他身上有着中年人特有的成熟氣質,路易也不敢確認他的年齡。

泰斯辰公爵在此,但他的身邊卻不見泰斯辰公爵夫人。路易正遲疑之際,突然一聲高喊聲傳來:“奧地利女大公、波西米亞女王、匈牙利女王瑪麗婭?特蕾莎陛下駕到”接着,他便見到包括約瑟夫二世、利奧波德在內的哈布斯堡王室成員先是驚愕,而後是恭敬地彎腰低頭行屈膝禮,而那不勒斯國王、帕爾瑪公爵及泰斯辰公爵則保持原樣的站着,只向着對面的樓梯處行注目禮。

路易又看了看身旁的瑪麗?安託瓦內特,她先是提起裙子,像是準備行禮,可最後不知爲什麼,突然愣了幾秒鐘,又像原先那樣挺直着腰站着。在將周圍人觀察了一番後,路易也選擇與妻子、那不勒斯國王、帕爾瑪公爵一樣,只行注目禮,而不像約瑟夫二世他們那樣行屈膝禮。

房間的一側非常寂靜,而另一側的樓梯,卻傳出了“噠噠”的腳步聲。從腳步聲聽來,應該是有兩個人從樓上走下。幾秒鐘後,只見到一個穿着黑衣、年逾六旬的老婦人,在一個穿着富麗、年約三十五六歲的婦人的攙扶下,從樓梯上蹣跚走下。

路易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位老婦人身上。只見她雖體態臃腫,但步履間不失華貴、高傲的王者氣魄,相比之下,她身旁的**雖然容貌美麗、步履靈活,卻少了一份穩重,多了一些輕挑。不僅如此,縱然是約瑟夫二世或利奧波德,他們與這位老婦人相比,亦有所不足。

“她就是瑪麗婭?特蕾莎女王”路易暗暗驚歎。雖然如今的女王已非巔峰時期的女王,可縱然老邁,她亦不失王者氣魄。路易這次算是大開眼界了。

瑪麗婭?特蕾莎走下樓梯,徑直走到了孩子們的身前。她的步履不如身旁婦人輕便,卻在邁開第一步時便找到了方向,使得接下來的幾步,都未改變邁出第一步時定下的方向。

在場之人,或是如約瑟夫二世那樣低頭行禮,或是完全沒有注意,唯有路易注意到了這一點。同爲一國統治者,他深知,作爲一國統治者,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邁出正確的第一步,以及在接下來的幾步都保持一個方向。

只從瑪麗婭?特蕾莎走路的方式上,路易便能夠確定,當年她能夠率領“破爛不堪”的國家捱過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和七年戰爭這兩場大規模戰爭,確實是因她自身具有過人的能力和不屈的毅力,而非是運氣等其他因素。

瑪麗婭?特蕾莎慢步走到長子約瑟夫二世的身前,但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往前走。她的長子約瑟夫二世雖然低着頭,但很默契地便側身一讓,恭敬地讓開了路。

瑪麗婭?特蕾莎繼續往前走,一直來到約瑟夫二世身後的那不勒斯國王的身前才停下。接着,她便微笑着對那不勒斯國王說道:“親愛的國王陛下,歡迎您來到維也納,相信我那驕縱的女兒瑪麗婭?卡洛琳娜沒有給您造成麻煩。”

“不,陛下。”那不勒斯國王點了點頭致意,同時說道,“您將您最爲寶貴的女兒送給了我,她爲我帶來了許多快樂。她就像是我最喜歡的那不勒斯出產的魚,是我每日都不可缺少的。”

“哈哈哈哈……”瑪麗婭?特蕾莎不失高貴儀態地放聲笑了笑,說道,“這樣就很好了,我可以確定我的女兒在您那兒得到了幸福。”

那不勒斯國王說的話並不像是一位國王,而像是一位沒有受過良好教育的市井小民。雖然瑪麗婭?特蕾莎以毫無芥蒂的“笑”迴應,但其他的一些人不是露出鄙夷之色,便是輕蔑地冷冷一笑。

路易對這位堂兄的率直除去讚賞,就只有無奈地涼嘆。他從小便在權臣地支配下長大,沒有接受過必要的國王教育,非但缺乏爲政的才能,更是染上了許多市井習氣。他在那不勒斯惹出的笑話,早就成爲了全歐洲宮廷的笑談。

之後,瑪麗婭?特蕾莎向旁移了一步,來到了那不勒斯王后身前。此時,那不勒斯王后雖然大肚便便,卻依舊恭敬地維持着屈膝的姿勢。瑪麗婭?特蕾莎伸出手去,扶起了那不勒斯王后,但母女間並無目光對視,而且她們的眼神在那一刻都非常冷漠。

瑪麗婭?特蕾莎又往旁移步,來到了帕爾瑪公爵身前。與之前一樣,她微笑着和藹地說:“您好,公爵殿下,非常感謝您給予我任性的女兒阿瑪利亞以幸福。”

體態肥碩的帕爾瑪公爵,急忙踉蹌地屈膝行了一個禮,正想要說話時,卻因行禮速度太快,而使得身體失卻了平衡,微微抖動了一下。幸好他及時恢復了平衡,才未向身旁正懷着身孕的妻子壓下去。然而,他這一失誤,仍然弄得周圍的一些人的嬉笑。其中尤以一直跟隨在瑪麗婭?特蕾莎身邊的婦人的笑聲最沒遮攔。

“抱歉,陛下。”帕爾瑪公爵羞紅了臉,只顧着道歉,卻忘了想說的話。

“不,沒什麼,殿下。”瑪麗婭?特蕾莎樂呵呵地笑道,“您非常誠實,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帕爾瑪公爵的姐姐是約瑟夫二世的第一位妻子,作爲交換,他在其後娶了約瑟夫二世的妹妹,瑪麗婭?特蕾莎的女兒瑪麗婭?阿瑪利亞,這也就是現在的帕爾瑪公爵夫人。然而,幾乎全歐洲的人都知道,帕爾瑪公爵夫人在婚前就已經有了意中人,她是在違背自身意願的情況下,被迫嫁到帕爾瑪的。

之後,瑪麗婭?特蕾莎如之前那樣,來到了帕爾瑪公爵夫人的身前,將正行着屈膝禮的女兒扶起。同樣的行爲,也造成了同樣的結果。母女間沒有目光對視,彼此也是一臉冷漠。一切都彷彿是做作的戲劇一般,只是爲了完成劇本而去完成。

接着,瑪麗婭?特蕾莎移步到了路易的面前。然而,與之前不一樣的是,她並沒有主動開口,而是面容凝重地凝視着路易。

路易先是覺得奇怪,卻因不明其意,便默不作聲地等待着,之後,他實在是難以忍受這尷尬的狀況,便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按帽並微微屈了屈膝,同時說了一聲:“陛下”與此同時,他身旁的瑪麗?安託瓦內特也行了一個點到即止的屈膝禮,而後便又恢復了站姿。

瑪麗婭?特蕾莎看着二人,意味深長地說:“法蘭西國王法蘭西王后哼哼……”冷笑過後,她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往長餐桌走去。

女王什麼也沒有說就走了,這令其他人非常奇怪。至於路易,他則是暗暗鬆了一口氣。其他人不會料到,就在剛纔,他與女王來了一場心裡對戰。這場戰爭也許只是他心中的臆測,但他在與女王面對面時,明確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最後,雖然女王走了,但他並不認爲自己贏了,相反,他認爲是自己在最後一刻輸了。他暗自唏噓:“也許剛纔再多等一刻,她就會先開口。但是,爲什麼她對我與對其他人的感覺不同呢?”

女王落座之後,其他人也紛紛向餐桌走去。路易和瑪麗?安託瓦內特也不例外。但就在這時,原本在前面的約瑟夫二世,卻故意停頓了幾秒鐘,等到了瑪麗?安託瓦內特後,才走了起來。

他對瑪麗?安託瓦內特輕聲說道:“你剛纔爲什麼不像我們那樣行禮?和以前一樣不就沒事了嗎?”

“抱歉。”瑪麗?安託瓦內特底氣十足地說,“我不能和你們一樣,因爲我已經不是奧地利公主了,我現在是法蘭西王后。”七年前,離開維也納的前一日,她已經宣佈放棄了奧地利的所有身份和權利,也正是從那時起,她在法律上已經不是奧地利公主了。

“你說的沒有錯,你不是奧地利公主,但是,你別忘了,你出生在這裡,你的血液裡流着哈布斯堡的血。而且……”約瑟夫二世語帶斥責之意地說,“你永遠是她的女兒。”

“女兒?”瑪麗?安託瓦內特站定下來,以極爲輕微的聲音冷笑道,“我還以爲你知道只有在她身邊的克里斯蒂娜纔是她的女兒,我們不過是她用來穩固權力的工具而已。”

“安東尼婭……”約瑟夫二世還想再說什麼,可這時只有他們還沒有去到餐桌前。顧及到這個,他也就只能暫時放棄勸說。

瑪麗?安託瓦內特長嘆了一口氣,接着便和一直在她身旁的路易繼續走向長餐桌。

路易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這時,他才知道,原來那位一直在瑪麗婭?特蕾莎身邊的年輕婦人就是瑪麗?安託瓦內特最爲痛恨的姐姐——泰斯辰公爵夫人瑪麗婭?克里斯蒂娜。

第四百七十九章泰斯辰公爵夫人

泰斯辰公爵夫人雖已過三旬,卻仍然青春豔麗,容貌姿色均不輸於二旬佳人。

路易向她細細打量過去,只見她毫不顧慮周圍的兄弟姐妹的目光,旁若無人般故我地在母親瑪麗婭?特蕾莎身邊媚笑。她那張在姿色上不輸於瑪麗?安託瓦內特的臉龐,所表現出來的笑容格外嫵媚、溫柔,路易若非是早已在巴黎習慣了這些,恐怕就會難以自制地迷戀上她。不過,透過這番觀察,他也明白了瑪麗婭?特蕾莎會對這個即非長女、又非**的女兒格外疼愛的原因,泰斯辰公爵夫人確實有着在母親面前邀寵的能力。

哈布斯堡宮廷相比法蘭西宮廷的自由在餐桌上盡顯無疑。

瑪麗婭?特蕾莎坐在長餐桌對門的頂端,依照不列顛式餐桌的排列,她左右兩側的首座應該由長子約瑟夫二世和長女瑪麗安娜修女落座,然而,在那兩個位置的卻分別是泰斯辰公爵和公爵夫人。在泰斯辰公爵和公爵夫人之後,才輪到長女瑪麗安娜和長子約瑟夫二世,再之後是利奧波德和瑪麗婭?伊麗莎白修女、摩德納公主及其夫斐迪南大公。接着,才輪到其他女兒、女婿。摩德納公主身旁的是帕爾瑪公爵,他的對面、斐迪南大公身旁的是帕爾瑪公爵夫人。緊挨着帕爾瑪公爵的是那不勒斯王后,她的對面、帕爾瑪公爵夫人旁的是那不勒斯國王。最後,在那不勒斯國王之後的是瑪麗?安託瓦內特,那不勒斯王后之後的是路易。至於背對着大門的長餐桌的另一處頂端,則是瑪麗婭?特蕾莎最小的兒馬克西米利安?弗蘭茨大公。

路易雖然對宮廷禮儀不太重視,並也曾親手將繁瑣的凡爾賽禮儀全部打破,可是,在這種自由得毫無章法的排位下,他不由得覺察出了其中的意味。

泰斯辰公爵夫人是瑪麗婭?特蕾莎最寵愛的女兒,她和她的丈夫因而得到了距離瑪麗婭?特蕾莎最近的座位。在重男輕女的時代,兒子比女兒有地位得多,而未出嫁的女兒在身份上也比已經出嫁的女兒更接近家族,因而瑪麗婭?特蕾莎的幾個兒子和未出嫁的女兒便緊隨其後。因此,將已經出嫁的女兒和女婿編排在最後,這也可以理解。

然而,路易唯一不能明白的就是他和瑪麗?安託瓦內特座次。

法蘭西無論在國力亦或是地位上都遠高於帕爾瑪和那不勒斯,而它在歐洲的地位,其國王即使與羅馬皇帝並肩而行都綽綽有餘。路易難以相信,一生精明的瑪麗婭?特蕾莎,在此時會忘卻國家的利益,僅憑自身喜好來編排座次。若非她失卻了政治家的精明,那便是說明她另有它意。

餐會的氣氛在開始時並不冷清,瑪麗婭?特蕾莎和泰斯辰公爵夫婦,約瑟夫二世、利奧波德、兩位修女等人,皆是談笑自若。但前排人如此,後排人卻非常拘禁。無論是帕爾馬公爵夫婦,還是那不勒斯國王夫婦,皆有顧慮地埋首於桌上的食物。而路易和瑪麗?安託瓦內特就更是如此,他們都被身旁人所影響。

原以爲晚宴會在這種情況下結束,但就在主菜奧式魚肉上來時,那不勒斯國王突然失聲嘆道:“這魚做得不錯,但應該是魚很好。我在那不勒斯從來沒有捕到過有這種口感的魚。”他這一聲毫無遮攔,因此整張餐桌上的人都聽到了。

泰斯辰公爵夫人立刻接口說道:“我在匈牙利就聽說了陛下喜愛捕魚,現在看來,陛下確實是一個專業捕魚手。”

“謝謝,夫人。”那不勒斯得意地笑道,“論起捕魚技術,我很有自信是這裡所有人中最出色的一個。就算是對魚,我也有自信比生物學家更懂。”他在說話之時,絲毫沒有發現對面的妻子已經鐵青了臉。

“您懂得捕魚技術,這樣就令我放心了。”泰斯辰公爵夫人輕笑道,“我的這個妹妹總是喜歡給人添麻煩,她說不定在哪一天就會將您的國家弄至破產。到那個時候,您也有一門手藝能不讓她捱餓。”

此言一出,即使是那不勒斯國王本人亦愣住了。正在這時,隱忍已久的那不勒斯王后昂首怒吼道:“克里斯蒂娜,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我什麼意思也沒有。”泰斯辰公爵夫人微笑着搖了搖頭,一臉無辜地說,“我只是聽聞了你在那不勒斯的處境,爲你和你的國王陛下擔憂而已。”

“謝謝,姐姐。但是那不勒斯的事情還不需要你來多說。”那不勒斯王后緊咬着字根說,“我和我的丈夫會處理好我們的國家的。”

“這樣就好了。”泰斯辰公爵夫人有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母親,而後說道,“作爲你的姐姐,我也就不用再擔心你爲我們的母親帶來其他頭疼的事情了。”

那不勒斯王國一直被其首相貝爾納多?塔努奇侯爵攝政,那不勒斯國王也正是因爲這位野心勃勃的首相而沒能得到良好的教育。不甘被控制的那不勒斯王后和野心勃勃的首相塔努奇侯爵之間的鬥爭在歐洲亦是非常有名,瑪麗婭?特蕾莎亦爲此非常煩惱。泰斯辰公爵夫人無論是出於有意,還是無心,她所說的話都已經刺到了那不勒斯王后的痛處。

那不勒斯王后無言沉默,因爲泰斯辰公爵夫人提到了母親,她無法對此反駁。

然而,事情並未到此終結。

泰斯辰公爵夫人又說道:“那不勒斯國王擅長捕魚,那麼帕爾瑪公爵殿下喜歡什麼呢?”

“我……我……”帕爾瑪公爵結舌得難以作答,只是不知他是說不出來,還是根本就無話可說。

泰斯辰公爵夫人微笑着,雙眼迷離地望着帕爾瑪公爵,她彷彿正在嘲笑。

帕爾瑪公爵身形太過肥胖,根本就不是會出外運動的人。所有人都明白,這時泰斯辰公爵夫人的故意刁難。

“可以適可而止了吧克里斯蒂娜?”一直保持沉默的帕爾瑪公爵夫人開口了,聲音雖輕,卻不失公爵夫人的威嚴。可她的神態依舊冷靜,不像她的妹妹那不勒斯王后那樣氣憤。

“我的妹妹,我這可是爲了你啊”泰斯辰公爵夫人感慨道,“你的容貌已經無法恢復如初了,若再不知道丈夫的喜好,你又怎麼能防止丈夫不去尋找其他女人呢?就像我們最小的那位妹妹。”

衆人皆爲錯愕,特別是原本置身事外的路易和瑪麗?安託瓦內特。他們兩人都放下了刀叉,用着餐巾擦了擦嘴。他們已經吃不下豐盛的美食了。

然而,帕爾瑪公爵夫人仍舊鎮定地說:“謝謝你的好意,我的姐姐。”她雖然表面鎮定,但說話的語氣卻更像是敷衍。在衆多兄弟姐妹中,她也是唯一一個明確和母親鬧僵關係的孩子。

泰斯辰公爵夫人笑眼迷離,向餐桌最外側的瑪麗?安託瓦內特望去,並說道:“我們的,你似乎不高興,爲了什麼?難道是因爲法蘭西國王陛下嗎?”

瑪麗?安託瓦內特心中憤怒,卻強行忍下,學着她的姐姐帕爾瑪公爵夫人的樣子,冷靜地說道:“我的丈夫最喜歡的是征服,他總是將目標瞄準美麗而又高貴的女人。如果你再年輕二十歲的話,你也許就可能成爲他的目標。但是現在……”她搖了搖頭,微微一笑,卻不再將話補說完。

泰斯辰公爵夫人臉色一青,輕喘着氣說:“我……你……我是不再年輕,可你也到了我這個年齡,也未必仍能保有現在的容貌。你只可能像阿瑪利亞那樣,一過三十就不再美貌。”

她口中的“阿瑪利亞”便是帕爾瑪公爵夫人瑪麗婭?阿瑪利亞。

帕爾瑪公爵夫人是瑪麗婭?特蕾莎衆多女兒中,唯一一個已經喪失年輕時美貌的。除她以外,即使是因天花毀了容的瑪麗婭?伊麗莎白修女,亦或是年紀最長的瑪麗安娜修女,亦沒有因歲月而褪色太多,至於泰斯辰公爵夫人更是有傲慢的資本,她的容貌完全融合了年輕女子的青春和三十五六歲女子所應該有雍容氣質,使得她的美貌別有一番滋味。

不過,縱然外表沒有太大變化,上了年紀的泰斯辰公爵夫人仍然對容貌評價過敏。任何女人都不容許他人以其容貌說事,她也不例外。

她不甘示弱地說道:“聽說法蘭西擁有歐洲最美麗的貴婦,我對她們很好奇,也許在不久之後我就會親自去一趟,去看看那些女人爲什麼能夠打敗我的妹妹,成爲國王的新寵”

瑪麗?安託瓦內特自信地一笑,以王后的氣勢,大度地說道:“到時候我一定以法蘭西王后的身份,好好向你介紹她們。”

泰斯辰公爵夫人原本想激怒妹妹,結果反被其以“大度”迴應。計劃落空之下,她一時間手足無措,想不起其他招數。正在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瑪麗婭?特蕾莎突然喊道:“夠了,安東尼婭。向你的姐姐道歉”

第四百八十章開不得的玩笑

衆人的臉色徒然一變,不少人都皺起了眉並心存怨憤,但始終沒有人出言反對,即使是羅馬皇帝約瑟夫二世也是神色凝重,試圖向在同一排的妹妹送去眼神示意,暗示她“聽從母親的命令”。

約瑟夫二世的暗示不可能被瑪麗?安託瓦內特看見,但卻被在他斜對面的路易發現。此時,路易不僅體會到了泰斯辰公爵夫人在哈布斯堡宮廷中驕縱、傲慢到了什麼地步,更是體會到了瑪麗婭?特蕾莎女王在奧地利宮廷中的絕對權威,他也因此明白,爲何有着神聖羅馬皇帝名號的約瑟夫二世始終無法掌握實權,他們母子在氣勢上還有着十分明顯的差距。

瑪麗?安託瓦內特初時和所有人一樣,也露出了憤懣之色,但隨即臉色立刻轉爲平靜。她語氣平緩地問道:“請陛下告訴我,爲什麼法蘭西王后需要向一個地位低下的人道歉?”她沒有去問“爲什麼是自己道歉”,因爲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早已經知道——母親總是毫無底限地偏袒克里斯蒂娜。

“正因爲是王后,所以才需要比一般人更爲大度。”瑪麗婭?特蕾莎粗着嗓子,略帶怒意地說。

瑪麗?安託瓦內特心中一怔,無言以對。她之前稱呼母親爲“陛下”,提起自己的“法蘭西王后”身份,目的就是爲了宣示身份,並以這一身份令母親收回命令。然而,她沒有想到母親棋高一着,反而以世人皆知的“王后品行”作爲反駁理由。

她在這裡有着兩種身份,以瑪麗婭?特蕾莎的女兒的身份,她不得不無條件聽從母親的命令,道歉。而以法蘭西王后的身份,她仍然需要道歉。現在的這騎虎難下的情況,是她初時沒有想到的。

瑪麗?安託瓦內特微顫着嘴脣,不得不屈從於瑪麗婭?特蕾莎的命令,她艱難地從口中吐出來“抱歉”。然而,直到此時,她心中都不能承認是以瑪麗婭?特蕾莎女兒的身份道歉,她的尊嚴不容許她如此。因此,她以“法蘭西王后高貴的品行”來安慰那顆受傷的心靈。

可惜,這不過是她自欺欺人。

此時,泰斯辰公爵夫人笑媚動人,彷彿爭勝之後盛開的紅玫瑰,既迷人,又有着不可撼動的花王桂冠。

隨着瑪麗?安託瓦內特的道歉,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就緩和了,之前緊張的衆人,在這一刻也紛紛鬆了一口氣。但就在這時,只聽泰斯辰公爵夫人說道:“安東尼婭剛纔說了,法蘭西國王陛下是個喜歡征服的男人。”

她嬌媚的笑容下,依舊藏着看不見鋒芒的匕首。就彷彿豔麗的玫瑰花朵下,隱藏着密密麻麻的花刺。衆人見到這朵玫瑰花再度綻放,內心皆是皆是一緊,他們都知道花刺將再度襲人了。

她看向斜對面的路易,嬌媚地笑問道:“陛下,您能告訴我,您在巴黎有哪些戰利品嗎?”

瑪麗?安託瓦內特的臉色本已不是很好,如今更是陰暗。不只是她,在她斜對面的那不勒斯王后也是越發憤懣,約瑟夫二世、利奧波德等人的臉孔也比剛纔都要難看。他們都覺得泰斯辰公爵夫人有些太過分,卻礙於母親,而不敢出面制止。然而,也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有反應。馬克西米利安大公旁若無事地對付着餐桌上的食物,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與瑪麗?安託瓦內特隔着一個那不勒斯國王的帕爾瑪公爵夫人,雖然並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幹其他事,只是面無異色地鎮定坐着,但在這種情況下,她的冷漠反而駭人。

路易本無意捲入哈布斯堡王室的勾心鬥角,更不想得罪瑪麗婭?特蕾莎身邊的紅人,進而得罪她本人,但事到如今,他已經明白無法全身而退,因此,他也決定豁出去了。

他拿出了對付女人一貫的手段——迷人的微笑,伴隨着微笑,他開口說道:“我是喜歡征服,但是,我的戰利品很多。我不知道您要知道哪一類別?”

“類別?”泰斯辰公爵夫人笑容依然。她雖然語氣中有着不解之意,但神色間卻看不出疑惑之色。也正是因爲無論心中如何,臉上都是迷人的笑容,她纔會比其他兄弟姐妹更得父母的喜愛。人總是無法排斥迷人的笑容,更何妨是來自女兒的迷人微笑。

“是的。”路易點了點頭,說道,“我喜歡征服一切有價值的東西,珠寶、藝術品、烈馬和土地。”

“土地?”泰斯辰公爵夫人的笑容不再迷人,而且在這一聲驚愕聲中漸漸收起。

“是的,土地。”路易從容自若地說,“我征服的第一塊領地是科西嘉島,那個時候我才十五歲。”

“十五歲?”泰斯辰公爵突然驚呼起來,“真是太年輕了,如果我的姐姐還活着,一定會高興壞的。”他剛一說完,便見對面的妻子狠狠瞪來一眼,這令他不得不漸止笑意,黯然底下了頭。

沒人將泰斯辰公爵的話當一回事,因爲根本沒有人當他存在。他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因此在尋常時候,他都以沉默度過這不愉快的家族晚宴。然而,今次不同,法蘭西國王畢竟是他的外甥,他這個舅舅下意識地就將外甥的榮耀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並想借此抒發以往在奧地利宮廷中的不快。所以,他纔會突然地發言。

泰斯辰公爵的插曲過後,公爵夫人再次露出了微笑,用感慨的語氣讚道:“十五歲,確實年輕。陛下是一位年輕有爲的國王。”

“謝謝,夫人。”路易微微一笑,立即又說道,“科西嘉雖然是我征服的第一塊土地,但並不是我在成爲國王前最偉大的一次征服。”

“那您最偉大的一次征服是什麼?”泰斯辰公爵夫人帶着微笑疑惑地問道。

路易短促地吐出了一個詞:“波蘭”

這一聲後,突然響起“啷噹”一聲,原來是一直埋首食物中的馬克西米利安大公的手中的刀叉滑落,砸在了瓷制餐盤上。除他之外,其他人也坐立不安。約瑟夫二世、利奧波德、斐迪南大公等,甚至連泰斯辰公爵夫人也驚恐地來回在路易和母親之間轉頭。與此同時,瑪麗?安託瓦內特和那不勒斯王后卻露着得意的微笑。衆生百態,瑪麗婭?特蕾莎衆多兒女中,唯有帕爾瑪公爵夫人依舊冷漠,什麼反應也沒有。

帕爾瑪公爵夫人就在路易的斜對面,因此路易能將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在他的眼中,餐桌上還有一人也是如此冷漠,那就是瑪麗婭?特蕾莎。這令他非常意外。他之所以要提起波蘭,是因爲他早就聽說,當年奧地利、普魯士和俄羅斯結成聯盟瓜分波蘭時,瑪麗婭?特蕾莎非常反對,甚至因而與約瑟夫二世鬧翻,其後,她便常因此事而去禮拜堂懺悔,更是不允許在宮廷中提及波蘭。

氣氛驟然變冷,但立刻又回溫。

這時,泰斯辰公爵夫人便說道:“波蘭?是的,我想起來了。若非是您的勝利,也許那場戰爭到現在也不可能結束。”

她頓了頓,偷偷瞧了一眼母親,見沒什麼變化,便放心地再對路易說:“陛下,無論是科西嘉,還是波蘭,都沒有您的另一次征服影響大。”

“您說的是薩丁尼亞?”路易問道。

“是的,陛下。”泰斯辰公爵夫人說,“薩丁尼亞被您兩次征伐,一半的國土併入了法蘭西版圖,一般的國土作爲法蘭西的傀儡存在,這還真是偉大的戰役。”

“您說得對。”路易突然靈機一動,微微一笑,深吸了一口氣說,“薩丁尼亞確實是我最成功的一次征服。這個王國現在只擁有皮埃蒙特,而我的弟弟兼任着皮埃蒙特公爵。這個王國確實已經不存在了。但是……”他高興之餘,突然哀聲一嘆,道,“阿圖瓦不是一個有能力的管理者,皮埃蒙特太過複雜,我真是很擔心他。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能擁有一個像泰斯辰公爵這樣有經驗、有威望的管理者。”

衆人一怔,其中特別是泰斯辰公爵格外興奮,公爵夫人格外驚訝。

“泰斯辰公爵殿下擔任匈牙利總督期間,成功地將匈牙利約束在了奧地利之下,這正是我所需要的。但是,唉……”路易再度一嘆,無奈地說,“可惜公爵殿下現在仍然是匈牙利總督。”

“如果您需要的話,我也能去法蘭西爲您服務。”泰斯辰公爵雖然語氣沉緩,但他在幾乎不假思索的情況下便開口,這無疑暴露了他心中的迫不及待。匈牙利總督的名聲很響亮,但在一切權力歸屬瑪麗婭?特蕾莎的情況下,這個總督不過是個虛銜。

不待衆人反應,路易立即“哼哼哼”地一笑,玩味地說:“如果這樣,法蘭西人會認爲我將國家出賣給了奧地利。但是,我真的很不想失去你這個管理能手,如果您能離開您那位美麗的奧地利妻子的話,我就會立刻任命您爲皮埃蒙特總督。”

“哈哈哈哈”馬克西米利安大公憨憨一笑,但也唯有他這個知曉路易幽默的人認爲這只是一個玩笑。

其他人的臉色在此時都已陰沉得駭人,他們也完全淪爲了看客。此時,他們最關注的既不是路易,也不是泰斯辰公爵和公爵夫人,而是一直沉默的瑪麗婭?特蕾莎。他們中,不僅有幸災樂禍的瑪麗?安託瓦內特和那不勒斯王后,也有一直冷漠的帕爾瑪公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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