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7日,雖然是炎炎夏日,但這一日的巴黎並沒有豔陽高照,反而是下起了漂泊大雨。
路易站在辦公桌的內側,望着玻璃窗外的風景,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討厭酷熱,但更厭煩yīn雨,每當yīn雨天時,他都會沒來由地感遭到一絲不快,並感遭到一種彷彿被束手束腳,得到了自由的感覺。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隨即,韋爾熱納伯爵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的身後是諾埃伯爵及不列顛大使斯托蒙特子爵。
一番見禮之後,路易走到了辦公桌的前側,指着辦公桌前的小圓桌及四張椅子說道:“請坐吧先生們。”
衆人圍着圓桌坐下後,路易先向斯托蒙特子爵問道:“大使先生,您這一次來見我有什麼事嗎?”
斯托蒙特子爵有些拘謹,想了想後說道:“陛下,在下此次來到是向您表達謝意。感謝您履行了許諾,未有再向北美送出物資支援。”
“這點沒有什麼,法蘭西和不列顛確實有協議在。”路易面如常sè地說着謊言,實際原因是他不希望在進軍德意志時再和不列顛矛盾升級。
不過,斯托蒙特子爵突然提起此事,也令路易心疑。未幾,他只聽斯托蒙特子爵繼續說道:“陛下,現實上……今次來求見您有三件事,第一件便是感謝您,第二件則是想要提示您。”
“提示我?”路易眉頭一皺,警惕道,“提示我什麼?”
斯托蒙特子爵猶猶豫豫地說道:“國王陛下,不列顛國王喬治陛下和首相諾斯勳爵託我轉告您,他們支持您在萊茵蘭的軍事行動,他們認爲普法爾茨選帝侯及崇高羅馬帝國皇帝簽署的關於割讓萊茵蘭的文件全部合法有效,但是,他們並不認爲現階段歸屬不定的佛蘭德斯能被放在正式的文件上。”
路易會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貴國國王和首相的意思是不同意法蘭西對佛蘭德斯的主權所有,是嗎?”
斯托蒙特子爵尷尬地一笑,搖着頭說道:“不,我國國王和首相併非是不同意法蘭西對某一塊領土的主權所有,而是不認爲現階段對佛蘭德斯這塊無主之地進行主權識別是一個好時機。終究,奧地利和普法爾茨選帝侯之間有一筆領土交易,正如現在巴伐利亞的所有權有紛爭一樣,佛蘭德斯也有着主權紛爭。”
聽到此處,路易瞭然了一切。斯托蒙特子爵所說的話便是不列顛王國的態度,話中的意思便是“不列顛默認法蘭西擁有萊茵蘭,但法蘭西不得佔有佛蘭德斯”,這只是不列顛王國在現階段做出的一個最有利於自身利益的選擇。
佛蘭德斯位於拉芒什海峽東端,正對着泰晤士河口,它與北方的荷蘭歷來是不列顛王國最爲擔心的兩塊歐洲土地。一個世紀以前,當時的荷蘭執政威廉一世統帥的艦隊便是從荷蘭出發直入泰晤士河口,從而開啓了現在的不列顛君主立憲政治。
因而,路易能夠想象不列顛人有着不希望佛蘭德斯和荷蘭不屬於任何大國的心願。但是,而今的不列顛王國陷於北美戰局,已難以再chā足歐洲事務,路易也因而並不將斯托蒙特子爵的傳話放在心上。
“大使先生,如果是關於佛蘭德斯的歸屬,我想這些事應該由兩國的外交官去商討,你和我都沒有辦法用短短的幾小時來商定這麼大一塊土地的歸屬權,不是嗎?”路易淺笑着說道。
斯托蒙特子爵沉默地點了點頭,似乎是肯定了路易的話。
路易淺笑這又說道:“閣下,剛纔我聽您說,您這一次來有三件事,現在前三件事都辦了,那這第三件事……”
斯托蒙特子爵立刻說道:“陛下,這第三件事是關於我軍在北美俘獲的一些法蘭西籍的士兵的事宜。”
“法蘭西籍士兵?”路易不由皺起眉頭,他現在唯一想到的就是拉法耶特統帥的那千餘法蘭西輕步兵。
“是的,陛下。”斯托蒙特子爵點頭道,“是由一位自稱爲拉法耶特侯爵統帥的步兵團。在數個月前,他們爲了掩護大陸軍的主力及喬治?華盛頓逃走而留下殿後,最終被我軍合圍並俘虜。”
路易輕顫着問道:“拉法耶特還有那些法蘭西人怎麼樣了?”
斯托蒙特子爵淺笑道:“陛下請放心,那支部隊並沒有在戰場上遭受太大傷亡,而他們被俘之後又被送到了法蘭西移民爲主的加拿大,所以,他們只是得到了自由而已。”
“好一個得到自由。”路易在心中暗暗說道。
自由是最寶貴的,並非是因爲自由本身無價,而是自由意味着人的生命、財產和尊嚴。當一個人得到了自由,他的生命亦可隨時被剝奪;當一個人得到了自由,他的財產亦可隨時被剝奪;當一個人得到了自由,他的尊嚴亦蕩然無存。
路易心中清楚,這實際是不列顛人的要挾。
“大使先生,”路易隱藏下憤怒,語氣如常地說道,“拉法耶特侯爵是sī自僱傭了一些人去了北美,依照法蘭西法律,他會被關入巴士底獄。所以,我希望不列顛王國能將他和那些法蘭西籍的俘虜送回法蘭西。”
斯托蒙特子爵悄然一笑,道:“這個當然能夠,不過,他們終究是在北美戰場上以叛軍的身份與不列顛陸軍對戰過,因而,即便我、諾斯勳爵、喬治陛下都希望歸還,議會和軍隊也未必肯答應,所以,貴國恐怕需要一些……一些交一些贖金。”
中世紀時期,俘虜繳納贖金是慣例,即便已經離開中世紀,贖金贖俘也還存在,只是相比單純的使用金幣更多種多樣了。有用政治條件,有交還本方俘獲的俘虜,還有其他一些各種各樣的條件。
路易點了點頭,問道:“貴國需要多少錢?”
斯托蒙特子爵笑了笑,說道:“價值三十萬裡弗爾的黃金。”
“想不到貴國的胃口還真大啊”路易冷冷一笑,心中充滿了不悅,然而,他不待斯托蒙特子爵再度開口便說道,“好我同意這個價錢。”
昔日法蘭西與不列顛王國簽訂中立條約時便有一條“不列顛王國每年給予法蘭西三十萬裡弗爾”的條款,這一條雖然已經被廢除,但法蘭西也收取了第一年的三十萬裡弗爾,因而,這一次路易只是將這筆錢還了回去,並沒有實質上的喪失。然而,區區千餘人就開價三十萬,這個價格太過高昂,幾乎和搶劫無異,實在不能不讓人憤怒。
之後,斯托蒙特子爵便站起告辭,路易也令諾埃伯爵出去送他。
斯托蒙特子爵走後,韋爾熱納伯爵立刻詢問道:“陛下,不列顛王國的條件充滿了挑釁,您爲什麼還要同意?”
路易深吸了口氣,安然地說道:“原因很簡單,有一千多名法蘭西士兵在他們手上,而且他們關於佛蘭德斯的要求軟弱無力。”
斯托蒙特子爵所說的話雖然暗藏挑釁,但在路易看來這不過是不列顛王國的無力掙扎。佛蘭德斯已經在法蘭西手中,不列顛王國若真有力量來干涉,那應該是間接出兵而非是外交抗議。至於那千餘名法蘭西籍俘虜,三十萬裡弗爾的價格不高不低,恰好和當年的款項相同,這明顯不是一個巧合。否則,單只是一個拉法耶特侯爵就不只三十萬裡弗爾。
路易長嘆一聲,說道:“現在不是和不列顛王國開戰的時機。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德意志方面,奧地利和普魯士都不會坐視法蘭西得到萊茵蘭,因而,我推測這場戰爭即將停止。”
“陛下,普魯士和奧地利如果不分出一個勝負的話,恐怕都不會罷手。”韋爾熱納伯爵提示道。
“這件事我知道。”路易點點頭說,“所以我纔打算支持被普魯士支持的茨魏布呂肯公爵查理二世擔任巴伐利亞選帝侯,如此一來,現階段在軍事上佔優的普魯士暫時就不可能動兵。”
斯托蒙特子爵剛離開法蘭西國王的辦公室便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他剛纔真怕jī怒法蘭西國王,從而引發一場本可避免的戰爭。
“大使閣下,貴國的態度實在是太無禮了。”諾埃伯爵毫不留情地指責道。
“您說的對,伯爵閣下。”斯托蒙特子爵也不甘示弱地說道,“如果我是倫敦的那羣議員的話,我一定會阻止他們。”
因爲北美戰事的原因,現任不列顛王國首相諾斯勳爵在議會中有許多強大的對手,他只靠着不列顛國王喬治的支持才能勉強留在首相的位置上。他正是爲了抵消議會中的壓力才逼迫斯托蒙特子爵如此行事,否則,以他一貫先美后法的戰略,絕對不會如此。
“大使閣下,”諾埃伯爵湊近斯托蒙特子爵,輕聲說道,“請您告訴諾斯勳爵閣下和喬治國王陛下,法蘭西現在的目的是維持德意志均勢,因而,我們‘暫時’不會考慮北美的事情。”
“我明白了。”斯托蒙特子爵神情凝重地點頭道,“是暫時,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