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的志願最後也填完了,但我沒有立即就離開,而是等到女神離開之後,才離開。她走出教室之後,我一直在大概十米之外的距離緊緊跟隨着她。多少次我想大步向前,跟她送上一句祝福,向她說聲再見,可是卻始終沒有那般勇氣。也許是因爲,她同桌在她旁邊,但更重要的是,我還是鼓不起勇氣。

我就這麼看着她走下樓梯,走出教學樓,走出大操場,走出學校大門,最後消失在大街上那喧鬧的人羣。在她背影徹底消失在我視線的那一刻,我憤怒地一拳砸在門口保安室的那塊牌子上,啪一聲巨響那牌子被我砸得粉碎,以至於那保安大叔嘶吼着追了出來要殺了我,幸虧我跑得快。但是,我是含着淚跑的,而且差點被馬路上疾馳而來的一輛摩托車撞飛。

當恢復理智、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又一陣後怕。而也是在那一刻,我在問自己,我爲了女神如此不要命到底值不值得?這就如同曼陀羅花語裡說的:花不見葉,葉不見花,花葉永不相見。這是一段註定無望的、永遠無法實現的愛情。我還需要如此癡迷麼?我會毀了自己的!我當時意識到了這一點!

我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羣之中,看着喧鬧着的人來人往,倍感失落和孤獨。我當時其實還想追上去,再看她一眼,但是最後那絲小小的勇氣還是被那股煩人的喧囂所徹底淹沒殆盡。我轉而想到了回家,但是又突然很懷念那曾經三年的校園生活,遂又轉身回到了學校,一個人靜靜漫步在其中,回憶着那過往的一點一滴,也想象着女神曾經行走在校園小道時的悠然與恬淡。

而恰在這時,校園廣播適時地播放起了那首催淚的經典歌曲《同桌的你》,而我的眼淚也就隨着這首歌那悲傷婉轉的旋律緩緩流了下來。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

昨天你寫的日記

明天你是都還惦記

曾經最愛哭的你

……

雖然女神不是我同桌,但是是我前桌,那種感情,也是一樣的。一想起,每當我疲倦、擡起頭,卻再也看不到那個熟悉而溫暖的背影的時候,我的心就一陣泛酸,眼淚也就撲簌撲簌地流下來,宛若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孤兒,那般孤獨,那般絕望。

而就在我以爲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女神、爲此而深深失落爲此無比痛苦的時候,班長卻通過我同村的明轉告我7月1號晚上我們班會有個聚會,地點在當時縣城最豪華的八一大酒店,每人攜帶50元人民幣。雖然當時50大洋對我而言也是筆數目不菲的錢,但是我一點也沒有感到煩憂,因爲我知道,我又有機會見到她了!不要說50,就是500!我也會想辦法湊齊!

當時,我確實就是如此着魔;當時,就是這麼不顧一切!

我知道聚會她是一定會去的,雖然她看起來跟我們的距離是那般遙遠,但是她總是個平易近人的女孩,一抹淡淡的微笑,永遠沒有脾氣的模樣,她很合羣,也很有人緣,與大家的關係都處得不錯,認爲她很遙遠,只是因爲她着實太漂亮太優秀了,往往會讓大家產生一種與仙女在一起的錯覺。

但是我又知道她是不喜歡這種場合的,因爲她喜歡安靜的生活,她喜歡沒有菸酒沒有任何雜質的世界,而聚會必定是一番酒肉的洗禮,客套話的肆虐,可能還有一些得到解放的男生的煙霧的摧殘。但是,我又是無比確信,她一定會去。

也許不因爲什麼,就因爲她會珍惜這次與高中同學的最後相聚。當然,我無恥地想過,會因爲一個人,而且那個人便是我。只是,那時候自卑,只把這種近乎意淫的想法深埋於心而已。但確實如此想過,確切的說,如此希望、幻想過。

聚會在晚上,還在傍晚時分的時候,我便騎上那輛陪伴了我三年的“寶馬”,與明一起趕往縣城。那天,天空有些陰沉,路兩旁遠處的羣山被籠罩得陰森,北風呼啦啦地刮,雖然不冷,但吹得我頭昏腦花。其實,我是一點不想參加這個勞什子畢業聚會的,要不是因爲她會去。

真的,雖然高中三年,確實結下了一些同學情,但是這份情誼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深厚,相反很脆弱,只要一受到利益的考驗,就不堪一擊!而且另一個原因是,所謂的畢業聚會,說白了,是慶功會——在那些考得無比好的同學慶功。而像我這樣的失敗者,註定是個被邊緣的人,不僅要遭受那些隱藏得無比之好的白眼,還要裝得很高興地接受那些虛僞至極的鼓勵和安慰。

我很厭惡這種虛僞的場合,真的真的很厭惡!若不是爲了看她一眼,我是真的打死都不會去!

在我的世界觀裡,不論考得好壞,都是平等的,都是應該得到尊重的,而作爲教書育人的老師,更是應該一視同仁,對那些暫時失敗的人多加真誠的鼓勵,而不是跪在地上赤裸裸地舔着那些學生的腳尖,然後對那些失利的學生冷眼相對。

不說那些操蛋的老師了,說了滿滿都是淚,說了我現在還想殺死他們!草草草!!!

來到八一大酒店,那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同學,都是本縣城或縣城附近的,來得早,在那裡三五成羣地聊着天。

我鎖好單車,然後找了幾個比較熟悉的,極速紮了進去,以掩飾我那時無比狼狽的模樣——也許根本沒人關心我,認爲狼狽,只是自卑心理作祟而已。嗯,這是我多年後,才明白的一個道理。當然,扎進人堆,其實我還有另外一個目的。

那就是我不想讓她看到我,而且不讓她看到我在看着她。嗯,扎進人堆,客氣打了個招呼後,我就迫不及待地掃視周遭,試圖看到那個我一直渴望看到的身影。但是令我略有一絲失望的是,我掃遍了每個人堆,卻始終沒發現那個讓我夢寐以求的身影。那一刻,我有些失落,也有些害怕——我怕她不來!

我像個淘氣的孩子,立馬就想哭。可是那麼多人,我不可能哭出來的,到了眼眶的淚水我還是強忍了回去!我假裝着興奮,強忍着歡笑,與那些個比較熟的同學有一句沒一句聊了起來。當然一聊到分數大學神馬的,我就扭過頭,把耳朵調成自動關閉模式。我他媽真不想聽到這些個令我心碎的操蛋東西!說真的,當時還特麼想打人,打那幾個考得比較好就嘚瑟吹屁的臭傻比!

最後人差不多齊了之後,大家就在班長的帶領下進入酒店了,而此時我發現女神依舊沒來,就是那酒店外大門、甚至門口的那條大道上都依舊沒有她的蹤影,而我也就懷着無比失落的情緒跟隨一般烏合之衆走了進去。說真的,我開始有些後悔,我本就不該來參加這種該死的畢業聚會,因爲她都沒有來,一切又有何意義?我無非就是來自取其辱而已!想想我那花掉的50大洋還真尼瑪不值!

聚會在一個還算豪華的大廳舉行,擺了整整5桌,不過燈光有些昏暗,恰似我那時昏暗到極點的心情,我有些厭惡這種場所,更加厭惡那些客氣與虛僞的嘴臉,而且就如我猜測的那樣,這真的就是一場爲那些考得好的同學的慶功會——在那個燈光最璀璨的水晶吊燈之下,擺着一桌不大但卻是最精緻的一桌,上面擺放的酒也是最高檔的,什麼茅臺、芝華士之類的。當時我就想,我們的錢,光買這些酒就買了一大半。但是,那裡,卻沒有一個位置是爲我這種屌絲而留。於是,當時又想打人。

果然,這一桌是爲老師和那幾個考了六百多分的人準備的。當時只來了四個老師,班主任(語文老師),數學老師,物理老師,化學老師。而還有五六個座位,就爲那些精英準備。我當時特意厚着臉皮瞄過去,倒不是想喝那幾瓶高檔酒,確實是想用憤怒的眼神殺殺這些勢利到喪失師德的所謂靈魂工程師。當然,我不否認,除此之外,也爲了看看,女神會不會突然出現,因爲我知道,以她的實力,那裡必定有個座位爲她而留。

可是直到酒席正式開始,我依舊沒有看到她的身影,不過我也奇怪的是,她的同桌也沒來,於是我用無比委婉、故意心不在焉的方式問芳芳(女神同桌)怎麼沒來,是沒通知到麼,旁人回答說通知到了,她說會來的。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我當時心裡極度不安地如此想到,而對於那酒桌上豐富到讓人翻腸倒胃的山珍海味,卻沒了一絲興趣。

可是就在酒席大概過了十來分鐘後,包廂那厚實的實木門卻啪地被推開了,不過由於大家都在興奮地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很少有人在意到,但我卻在意到了,而且是全場那個最先在意到的人,因爲,我的耳朵,我的心,始終就沒有離開過那扇大門。門開的那一剎,我彷彿被雷電擊中,渾身一顫,同時那雙帶着希冀與不安的眼睛也嘩地掃視了過去!

兩位打扮得無比漂亮的美少女進來了!正是我的女神和她的同桌!不過她們手裡都拿着雨傘,傘上的水珠嘩啦啦滴淌着,樣子有些侷促和狼狽。我當時想,若不是這該死的雨,她們一定會比眼前的樣子還要美一百倍。也是這時候,我才知道外面開始下雨了,而我,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而由於包廂密閉沒有開窗,也不可能知道,我只覺得,那時包廂內的氣氛有些陰沉和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