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時,我會默默地望着窗外,祈禱時光能夠過得快一點,不要讓我的女神在如此這般難受着。要知道,她每次難受,我就心痛,每次心痛,我就分心,每次分心,我就無法集中精力,每次無法集中精力,我的學習效率就大打折扣,而如此,最終影響的便是我的成績。

我也不想這樣,很想找她一次和她好好地談心,可是每次鼓起的勇氣,總是經不起各種道德大棒的摧殘,眼睜睜地夭折,無聲無息地灰飛煙滅。

我開始學着控制自己不讓自己被他的情緒所影響。每每憋得難受的時候,我便會用各種方式盡情地釋放自己。我知道,雖然我在經歷着痛苦,但我必須這麼做,因爲,我要不這麼做,我以後想要做的事便無法實現。

整個高三應該都是黑色的。唯一的可以透口氣的時間,便是那一年一度的學校體育運動會了吧。

的確,這是個我們唯一有理由放鬆自己的時間,就連把我們當成學習機器的班主任,爲了她所謂的榮譽,也會諄諄教誨我們去努力拼搏,爭取拿個名詞擡個獎狀的什麼回來。

不過,對於以學習見長的十班來說,這是激不起我們任何興趣的。有些四眼狗,甚至將書本習題帶到操場,一邊應付着分配到的任務,一邊埋頭刷刷刷地瘋狂算着習題。

對於這些,我見怪不怪。其實我也想趁此機會多看兩道題,多背兩個英語單詞,但是,我的魂最終還是被我鍾愛的籃球勾了去。不過,唯一讓我震撼的是,女神。

嗯,是的,前兩次在運動會上,不運動也不做題的她,風輕雲淡不問世事的她,此次卻突然地出現在了800米跑道上,而且穿着短袖T恤和運動跑褲,做着蹩腳的熱身運動。

手中的籃球悄然滑落,我快步跑到跑道邊,兩眼死死地盯着女神。

我當時很想跟她說聲,加油,不要拼命,努力就好。可是,話到嘴邊,依舊說不出來,彷彿,我的喉嚨那裡,被塞了塊厚厚的棉花。

不知爲何,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將會有不好的事發生在女神的身上。

不過,我知道,也就是800米短跑而已,不太可能出什麼事,也許是我太過在意女神了,太害怕她突然出現意外,神經繃得太緊所致。

女神臉上的表情始終是淡然的,亦如她每次進入考場時的表情那樣,不緊張,不興奮,沒有一絲表情,如同一潭從未被打擾過的湖水。

我不知道她好好地爲何要參賽,更不知道高一高二這種學習相對沒那麼緊張她不參加,高三這種學習很緊張的時刻他反而要參加。難道,她是在挑戰極限?

不過,在哨聲響起的前一刻,我從旁人的談話中得到了答案。

原來,她是爲了抓住青春的尾巴,不想在這青春即將結束的時候,什麼也沒幹過,只留下一個書呆子的稱號。

聽完,我釋然了,對女神的看法,突然不再和以前一樣了。

她也是個和我們一樣的人,她的世界不僅僅只有書本和習題而已。

她也害怕青春就這麼悄然走過,她也害怕她很多想做的事沒做就再也沒機會做了。

是的,這次小小的短跑,對她而言,卻是有史以來放肆的一次任性。以後,她再也沒有機會了。

雖然只是一次短跑,但我對她的瞭解,不知不覺地,增加了不知多少倍。

她的內心世界,其實也是藏着無數天真的,只是,她一直將它們隱藏了而已。

“噓~~~”

一聲尖利的哨響,比賽開始了,起點線上的十幾名運動員,如同離弦之箭,爆射而出,場外瞬間尖叫,頓時形成一片歡呼的海洋。

女神不愧學校公認的第一美女,除了本班男生對她高聲喊加油,不少外班的男生也紛紛倒戈,這樣這些外班的女生跑將們情何以堪,讓他們的班主任大跌眼鏡。

我沒受這些外部環境的太大影響,在女神跑出去那一瞬,也跑了出去,一直緊緊跟着他跑,兩隻眼睛死死盯着她。此刻我的世界裡,只有女神那晃動的身影,那條忽上忽下顫動的小馬尾辮。

看着她跑得難受的樣子,我當時真恨不得衝進去,背起她,揹着她跑!

由於太過出神,啪!我撞倒了一個胖子,然後我們倆齊齊摔在地,滾在了一起,最後胖子壓在了我的身上。被我撞倒,他憤怒得要揍我。

我覺得,揍也要等我看着女神安全比完賽後你再揍,於是要掙脫而出,卻被胖子死死摁住。他兩隻噴火的眼睛瞪着我,那表情好像要把我給吃了。

就在這時,跑道那頭突然傳來一聲慘叫聲,有那麼點熟悉。同時,場外的那些男生拉拉隊,一片譁然,我班上的同學則大喊“夢瑤!你沒事吧!”

我一聽,渾身一顫,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力氣,頂着胖子暴起,將他頂翻在地,然後投胎似的朝跑道飛奔而去!

跑道上那裡已經圍了一圈人,大部分是我們班的,正在手足無措地看着倒地的女神尖叫,一些男生則趕緊呼喚班主任大人。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如同打了激素一般,怒吼着撥開人羣就衝了進去,推開幾個女生,抱起女神就朝學校醫務室狂奔而去。

我也不知道我當時跑得有多快,總之很快很快,我不知道當時有多少雙詫異的眼神看着我,總之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只知道,能爭一分是一分,一秒是一秒,一點時間都不能耽擱,女神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還好經過醫生的診斷,女神並沒有什麼大事,只是由於突然劇烈運動,一時之間暈了過去而已。看到這種結果,我大舒了一口氣。可是,另一件極其麻煩的事便是,大家開始用無比異樣的眼光看我——那種眼光,就像看賊一樣,彷彿我偷走了他們最重要的東西。我知道,他們是覺得,我對女神有意思,並用這種英雄救美的方式想要贏得她的芳心。

當然,傻子都知道,若我不喜歡女神,是不可能做到如此奮不顧身的。可是,鑑於當時的情形,我必須隱瞞,無論如何都隱瞞。我對大家辯解說,我這是出於對同學的關心,換做是任何一個人,我都會如此做的,因爲這關乎一個人的生命,不能視生命如兒戲。更主要的是,當時已經是極其緊迫的高三,是絕對不允許存在男女之情的,我要是在此刻鬆口,那我和女神都得承受如此之大的壓力。當然,我主要是不想讓女神遭受壓力。聽說,她家父母,甚至爺爺奶奶,都對她要求極其嚴格。

好在,最後在班主任的嚴厲鎮壓下,事情很快平息了下來,我和女神都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只是我覺得,從這次事件之後,女神整個人的情緒有了微妙的變化——好像更沉默了,更不喜歡面對我了,對我愈加的視而不見了,變得更加敏感脆弱和多愁善感了。

我的心莫名的痛。因爲我覺得,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她不喜歡我,而如果對我表現出一絲親密,會讓我產生她接受我的錯覺,從而讓我放錯誤,也讓她受到不必要的影響和傷害。

我確信,她就如我所想的那樣,因爲,如果正常的人,會對一個有着“救命之恩”的人,至少說聲謝謝,而她,居然什麼也沒說,難道不是很反感我?

我的心,痛得破碎一地。我其實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遭受如此對待,彷彿自己的好心被一把絕情的利刀砍成了碎片,彷彿那支撐我堅持與勇敢下去的精神支柱瞬間坍塌與粉碎。我那時真的很痛很痛,比被父親扇了巴掌還痛。我覺得,我徹底墮入了深淵,絕望的深淵,再也看不到希望,再也看不到陽光。世界,原來如此黑暗。我所堅持的,原來那般愚蠢。

但是我沒有恨她,我只是恨自己。也恨老天不公平,世界太薄情。

自此之後,我放下了對她的所有眷念,我的世界裡,只剩下那些永遠沒完沒了的習題,我知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奮鬥了,要不然,女神放棄了我,就連那該死的高考也得放棄我,那樣的話,我什麼都沒有了,那我的青春將會留下多大的遺憾。

不過我知道,我之所以如此下定決心,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爲,我依然堅定着我要和女神考到同一座城市的理想。

說真的,把高三和高考稱爲黑色,的確是恰如其分的,我覺得,沒有再沒有比“黑色”這個詞更合適的了。甚至,我覺得,應該用一個比黑色更加恐怖的詞來形容。

那時我們的教室已經搬到舊樓——這裡被認爲風水好。那裡的教室無比老舊了,而且教學樓前是一大排蒼天大榕樹,對面還有一座五層的老樓,大部分東照的陽光都被遮住了,無比的昏暗。

我們就在這樣昏暗的日子裡沒日沒夜,教室經常呈現出一片壓抑的沉悶與死寂,有時真覺得比墳墓還要讓人窒息和絕望,但是,爲了理想,我們都默默地堅持着,因爲我們都知道,黑暗過後,就是黎明,死寂過後,就是新生。我們痛並快樂着,我們煎熬着但堅持着,我們有時默默流淚但依舊強顏歡笑着,我們痛恨着這樣的日子但是也努力地過着……一切的一切,只爲那天的來臨,一切的一切,只爲那心中的同一座城。

如此這般的日子,我與女神幾乎再無交集,唯一偶爾的交集,便是我在上樓梯的時候,會在樓道上碰到她的身影。多少次,我想鼓起勇氣趕上她的腳步跟她打個招呼,但是又每次停住了這種衝動。我覺得,還是算了吧,不要自討沒趣,這種簡單的不相往來的日子也是挺平靜的,挺好的,犯不着再泛起些什麼波瀾,到時候又弄得我們之間尷尬,自己心裡一陣疙瘩,影響正在穩健上升的學習勢頭。

我們就像兩條永遠不會有交點的平行線,安靜而忙碌地度過了我們高中最後的歲月。

是的,世界上最無情的,不是敵人,而是時間——它總會在你最不經意之間悄然離去,又會在你響起它時勾起最最傷心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