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內經

經此一道出,衆人不覺又都是一陣驚噓,均都猜不透爲何這一羣大內皇宮中人會同都一齊趕來這裡,難不成這天州中的爭端還驚動了皇上不成?想到這裡,衆人心中不免都有些暗自發慌。

要知道,天州中人最是忌諱與官家人打交道,若非到了被逼不得已之地,一般都是儘量避而遠之,不去招惹他們。因爲,無論你是多大的門派幫派,門中有多少門人子弟,那你也是絕對鬥不過朝廷那百萬雄師的。

許邵剛好於此時趕到,見到了那一干朝廷中人面上一喜,隨後又看到院中其餘人衆的神態,不覺笑道:“哈哈,諸位,不要驚慌,他們都是自己人。”

這時,那一干“朝廷人”見了許邵之後,竟全都上前來行禮謁見。

許邵連連擺手道:“別、別,大家不用多禮。”

然如此一來,反倒是叫愣愣圍觀的鬼空等人更是摸不着頭腦了,均是不解這些養尊處優的宮廷侍衛們怎的都會向許邵行見面禮,心下真是比方纔初見到這些“朝廷人”們更是驚奇數倍。

許邵見到衆人詫異的表情,搖頭苦笑一下,然後對鬼空道:“伯父,他們都小侄家裡的人,是蘇六找來的。”

“蘇六,蘇六……”鬼空略微琢磨了一番,忽然恍然道:“哦,是你那個家臣吧?”

許邵點頭道:“對啊,就是他。哈,您忘啦,伯父,小侄說過的,家父本是在京城開武館的。”

鬼空一拍腦門道:“啊,你瞧我,老糊塗了。這些人想必都是從前令尊手下的弟子吧。嘿嘿,真是的,鬧得我們一場虛驚啊”其間,鬼狂天及鬼不懼也都是撫掌大笑,這纔想到,眼前這一干“宮廷人”都是許邵曾經提過的“通天館”中培養出的武士。然而,這些事除了這幾個人外,其他人還是根本就不清楚,仍只是茫然瞧着鬼空三人,不懂他們爲何會突然笑做一團。

許邵無奈,便只得將情況又簡略地向在場衆人重新述說了一番,衆人心中的疑慮與不解這才一掃而光。

忽然,聽到從院牆外又傳來兩個人的聲音。其中一個大笑着道:“哈哈哈,老董啊,這次你可是不如我了吧,放跑了一個。”另一個哼道:“要不是你小子突然橫裡插上一手,我也一樣擒住兩個。”話音方落,便首先見到有三條人影飛入院中,但聽“撲通”之聲連響,那三人便一同摔在了地上,緊接着便又雙一起飛掠進來兩人,瞧身手,倒還真是不俗。二人落定後見到許邵齊叫了聲“公子”。

此二人正是許邵在京城時的家臣,蘇六與董天。

許邵見到久別的兩人,心下更是歡喜非常,疾步行上前來,展臂與兩人擁在一起歡笑開來。

鬼空父子及鬼不懼認得其中的蘇六,但卻不認得另外那董天,而祁人煙卻與二人都是素識,畢竟是曾經在京城一起喝過酒的,這時也行上來與二人含笑相見。

許邵忙鬆開兩個家臣,然後便開始逐一爲衆人相互引見,這其間,正好也連帶着將祁人煙及玄武二子等人介紹了一番,而邀月仙姑及座下弟子卻是不用,她們與鬼門算是舊識。

衆人相互認識一番互道了“久仰、興會”之後,便全都被鬼空請進內院大堂。鬼空吩咐弟子將大堂簡單清理了一番,便擺放好座椅與衆人分賓主坐下。其間,許邵又再將雲天嘯與葛英二人的穴道解開,之後二人也被鬼空請到了一衆賓客之內。

雲、葛二人見主人家竟如此禮遇自己兩個“敵人”,不禁心裡也好生感動,早前的那些羞愧、尋死之心一掃而空,也含笑坐了下去。只是,二人卻仍是不好真的與衆人聯袂同坐,悄悄坐到最末首的兩把椅上。

待大夥落定,鬼空又着人奉上香茗,帶着妻子兒女還有許邵(此時,許邵也是隨鬼嬌一齊坐在了主席上鬼空的身邊)起身以主人的身份,以茶待酒又重新鄭重其事地向座中衆賓表示了感謝。一衆人也都齊齊起身舉杯還禮,免不了又是一場寒暄。

此間,堂中衆人都是滿面歡笑,毫不顯大戰之後的疲倦神態,但惟有云天嘯與葛英倆心裡好生不是滋味,苦着臉幹看着大夥談笑。直等到良久之後衆人寒暄作罷,雲、葛二人才雙雙從座椅上行出,並肩走到鬼空跟前,忽然間,便無聲無息地跪了下去。

這一下可當真大出衆人意料,鬼空更是受寵若驚,急忙先將身體閃開到一旁,表示不能接受二人如此大禮,之後才伸臂相攙道:“雲老兄,葛小俠,你們這是做甚,鬼空何德何能,怎能受你二人大禮,快快請起。”怎知手底下微一用力,竟是沒能將二人拉起來。

只見二人仍是死死跪在地上,奮力與鬼空的拉拽之力僵持了片餉之後,雲天嘯這才斷然說道:“鬼武師,我二人本是有罪在身,本應是你階下之囚,但卻反得你如此待遇,我等二人好生愧疚於心。今日,你若是不接受這一拜,那我就是拼死也要與你對耗下去,絕不起身”

鬼空聽得心裡一熱,暗道:此二人果然均是敢作敢爲的硬漢子嘴上卻是嘆道:“唉,二位這又是何苦呢?好、好,我鬼空受了便是,快快起來吧,你們的體力方纔恢復些許,不要再與我徒做消耗了。”

二人見鬼空已經受禮,便將體內勁力一卸,隨着鬼空手臂的拉力站將起來,但卻是久久不回到原位上去,站在當堂囁嚅半天,似是有什麼話要說但又覺有些難於啓口。

鬼空見了,展顏笑道:“哈,二位還有什麼要說的請但說無妨。”

身後的許邵也接道:“是啊,今日咱們能聚在一起,那便都是朋友,這朋友之間還能有什麼事是不能說的呢?哈哈哈。”

鬼空回身微笑着看了看許邵,微點了一下頭,隨後又對雲、葛二人道:“是啊,咱們武道人向來不拘小節,有什麼便說什麼,沒那許多忸怩之態。哈哈哈哈。”

雲天嘯看着鬼空,又再躊躇了半刻,最後還是捅了一下葛英,示意讓他說。

葛英無奈,終於深嘆了口氣,說道:“鬼武師,您對我們兩個俘虜的不殺之恩我們定不會忘記,日後也定會涌泉相報。只是……此刻我倆尚有一不情之請,還望鬼武師您能應允。”

“這……”鬼空見葛英說的頗爲鄭重,心裡也是暗覺納罕,猜不透葛英到底會有什麼樣的請求,遲疑片餉終於還是應道:“葛小俠有何請求儘管說出來吧,我鬼空會盡量滿足你們的。”

葛英點點頭,睜着漸漸溼潤的眼睛看着鬼空,心裡對鬼空是既敬佩又感激,緩緩說道:“鬼武師,如果您真的無心殺我二人,那……還請您能夠放我二人回去,不然您還是一劍斬了我們來得痛快。”話語中,竟似是含着讓人無法猜解出的無限愁苦。

此語一出,不光是鬼空,在場所有人衆都聽得一怔,同時發出一聲驚噓,更有些人已經開始以眼角不屑地打量起雲、葛二人,暗罵兩人竟如此無敵頑不靈,落得如此境還是一心想着回去鳳凰門。

鬼空雖然頗爲驚異,但心中也好生奇怪,不知二人爲何會對那爲惡多端的鳳凰門如此忠心,不知那鳳凰門爲何會有如此大的魔力,竟能使得兩個骨氣如此硬朗之人寧可捨棄身家性命也要趕返回去,他真猜不透鳳凰門內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二人如此留戀。

鬼空目光又悲又憤地注視了雲、葛二人許久,才終於遺憾地說道:“好吧,道不同不相爲謀,或者說是咱們各位其主。唉,你們去吧,今日我鬼空絕不會殺你們,也保證別人不會,但日後咱們若再次相遇……”話說到半截便就再也說不下去,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二人可自行離去了。

雲、葛二人突然又一次向鬼空跪了下去,硬生生地在地下磕了三個響頭,之後才起身抱拳,道了聲“珍重”雙雙轉身朝堂門口走了出去。這一次,鬼空卻是再沒阻攔二人的“大禮”,他心內的感情複雜糾葛着,實已是無心再去他顧。

“二位稍等”就在雲、葛二人將要行出廳堂門檻時,許邵忽然叫留道:“二位可否慢走片刻?”

二人迴轉過身,奇怪地看着許邵,不知許邵還有什麼話要說。葛英抱拳道:“許武師還有何事,儘管吩咐便是。”

許邵含笑道:“吩咐不敢,只是……不知二位能否將你們一定要返回鳳凰門的原因說與咱們知曉?瞧二位也並非那等不明是非之人,而且似乎還頗有幾分正氣,想必二位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哈,說出來,咱們這裡這麼多人,或許尚能幫着參詳一番。即便是大夥都幫不上什麼忙,也好歹讓咱們對鳳凰門多有些瞭解吧。”此話雖然說得不軟不硬,但暗中意思實是說:“即便是你們真的就不願留下,那因着今日這不殺之恩,於情於理也應將鳳凰門中的事情多少說知一些出來。”

雲、葛二人當然聽得出許邵話中暗意,當下彼此對望一眼,終於雲天嘯猛一擊掌,喟然長嘆道:“不瞞武師你說,我們兩人雖身處鳳凰門,在門中也較有些地位,但卻也還沒真的墮落到那等甘願助紂爲虐的地步。說句實在的,我們實早已頗看不貫他們的行事作爲了,只是……唉,我們這也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啊”

“怎麼?難道二位有親人朋友被那鳳凰門主要挾着,遂才只能爲其辦事麼?”許邵猜測問道。

雲天嘯垂着老臉,搖頭道:“那倒不是。就算鳳凰門能耐了得,能夠網羅武道上那許多能人高手,但他也絕對不可能挾持住那許多能人異士們的親朋,如此可能反會激得大夥羣起而抗之。”

“哦,那……二位又是爲何啊?”許邵繼續問道。

“這……這實是因爲……”雲天嘯的臉上略微抽動了一下,表情忽然顯得很是痛苦,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什麼可怕的事情,囁嚅了許久才從牙縫中擠出了三個含糊不清的字,似乎是“什麼丹”或是“什麼彈”。

許邵沒有聽得太過真切,追問道:“什麼,什麼東西?”

葛英終於猛一跺腳,搶過雲天嘯的話恨聲道:“噬心丹,都是因爲噬心丹”

“哦,那又是何物?”鬼空詫異地搶着問道。

葛英的表情顯得也很痛苦,說話時的聲音也是微微顫抖,說道:“那……那其實是一種慢性的毒藥,服食之後的人不會馬上死去,直等到三個月後那藥效纔會發作。這藥不發作以前,人可以正常行動、飲食、起居與常人無異,但若是一發作,便立時會渾身劇烈抽搐,胸中那一顆心臟也會劇痛無比,渾如有萬千蟲蟻在內中啃噬一般,絕對沒有人能夠忍受得住,而且這種感覺還會不斷地與日加劇,直到痛苦掙扎十日後,人才會逐漸僵硬死去。不過,如若是到得三月之期立時服用一副解藥,那便又可保得三月的平安。”

“那鳳凰門主華衛賢便是哄騙我們吃下了那歹毒藥物之後,以其手中的解藥來要挾我們的。”雲天嘯接過葛英的話說道。

此事一經說出,一衆在座均都是嘆噓不已,不時恨聲怒罵那鳳凰門主狠毒殘忍,早先幾個不屑雲、葛二人作爲之人也開始同情起他們來。畢竟,這些個常年在武道上打拼、刀頭上舐血的好漢們,面對死亡是或許可以毅然決然毫無畏懼,但若是臨死之前還要去承受那殘酷、痛苦的肉體與精神的折磨,卻真是沒有幾人受得來的。

大堂中的人們忽然都沉默了下來,整間廳堂竟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靜,直過去盞茶時分,鬼空才終於沉痛點頭道:“好吧,你們去吧,我從此絕不會再爲難你們二人。我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只是那鳳凰門主一人。”

這時,那一直坐在椅中靜靜聆聽談話的鬼嬌忽然蹦了起來,叫道:“哈,若真只是如此的話,那你們二位或許就不用回去了,你們身上那毒說不定能解。”

鬼嬌這一下,不禁把所有人都說得一愣,都怔怔瞧着她,不知憑她一個屁大的小丫頭如何說能夠解得那無比陰損的邪毒。

“嬌嬌,不要在那邊說笑,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鬼空顯然是不相信,衝着女兒喝道。

許邵也是笑道:“嬌妹,你能有什麼辦法啊?”

鬼嬌倒是不生氣,神秘一笑,說道:“許大哥你忘啦,咱們不是還有幹爺爺送的那部奇書呢麼”

許邵聽後這才恍然,不禁大喜叫道:“是啊、是啊,沒錯,藥仙內經,他鳳凰門主的毒藥再厲害,我就不信他還能鬥得過那部千古奇書,上面一定可以找到解救之法的。哈哈哈,嬌妹你太聰明瞭”

許邵這一叫喊,竟使得堂中衆人比方纔還要驚詫,各個都是木訥地瞧着許邵,傻傻的發愣。

直過了許久,鬼空纔回過神來,看着自己的愛女和未來的愛婿問道:“藥仙內經?幹爺爺?嬌嬌、邵兒,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小情侶彼此相視,吃吃笑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由許邵將自己兩人數月前從鬼門出發趕去蒲雲山,一路上的奇遇重新向鬼空等不知情的人衆敘述了一遍,還捎帶着將蒲雲山大會上所發生的事也一併都說了,只聽得鬼空等人連連稱奇。但那最使他們嘖嘖咋舌的,當然還是聖儱兆死而復生的那一幕,再有就是許邵最終的身世之迷。

“哈哈哈哈,”鬼空一手輕撫愛女的繡發另一手輕拍許邵的肩膀,笑道,“不想你們兩個娃兒竟也能有這等奇遇,哈哈,好啊。”

那邊王可心也笑道:“難怪我瞧小魚子武功又比早先精進了許多呢,原來竟是被許伯父與義父給打通了任督,我好羨慕啊”

許邵聽得又是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唉,”宋青書卻又是黯然嘆道,“只可惜……義父他老人家最後卻失了武功。”

在座羣豪也都是連連嘆氣,爲其惋惜不已。

片刻,鬼空又問許邵道:“哦,邵兒,那位東方先生當真便是早前武神教教主的兒子麼?”

許邵並未答話,只是輕點了下頭。

鬼空又是嘆道:“看來,咱們也該對這些被咱們稱作‘邪魔歪道’的人物們有所改觀了,不能再存着‘天下烏鴉一般黑’的想法啦”

在座衆人聽後,也都是連連點頭稱是。

“哎呀,爹,”站在鬼空身邊已經有些按捺不住的鬼嬌忽叫道,“別說這些啦,先想辦法爲他們兩位解毒吧。”

鬼空一愣,見女兒正以眼色示意指着一邊的雲、葛二人,這纔想起已經將人家倆冷落好半天了,趕忙伸手拍頭道:“哦,對、對,先談談眼前正事要緊。嬌嬌,你……可否先把那書拿給我看看?”

當先鬼焦點點頭,向許邵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去取來。只見許邵先是在堂上左右顧盼了一番,最後向着一邊的角落行去,由那裡將自己方纔在進堂搏鬥時順手丟下的包袱提了起來。

許邵行回堂中,由包袱中將《藥仙內經》取出,呈遞給鬼空過目。

鬼空捧雙手接過,其面上的表情顯得頗爲嚴肅,顯是對此奇書分外尊重。當下,左手捧書,先是仔細看了看書封皮上那以先許文字書寫的‘內經’兩字,之後便以右手輕輕將書翻開。

只見鬼空翻閱着《藥仙內經》,越看錶情越顯驚喜、越看越是連連叫絕,直等他瞧了半炷香的辰光有餘,這纔將書合上看着堂上衆人說道:“不錯,果然是內經,正宗的手抄本《藥仙內經》啊哈哈哈哈。”

鬼門雖以毒藥暗器成名武道,但其門中的醫術也是頗爲了得,鬼空是鬼老太爺的嫡傳,如今又已是鬼門的掌門人(雖然尚未行過正式的接掌就位大典,但卻也已被公認爲是了),其在醫學藥學上儼然已屬權威,只要他說那書是《內經》,那當然一定便是,絕不會有人去懷疑,況且那書本就是由比鬼空還要權威的藥仙處所得。

一時間,堂中盡是羣豪的賀贊之聲,均都爲鬼空得到了一部上古奇書而感到高興。

鬼空趕忙向羣豪連連擺手道:“哎、哎,諸位,別忙恭喜我,這書可不是我的,哈哈哈,這乃他們兩個娃兒的呀”說着便又將那《藥仙內經》交回到了許邵手中。

許邵一笑,說道:“伯父,我與嬌妹均是您的晚輩,我們的東西便您的東西。況且,我與嬌妹又都不懂得醫道,有那書也是無用。不如您就先收着,先想辦法將雲前輩與葛大哥身上的毒解去,之後再還我們也不遲。”說着,又重新將那書塞給了鬼空。

鬼空一笑,說道:“那好吧,我就當是你的紅禮了,哈哈哈。”說話時,眼角微瞟了鬼嬌一下。

許邵鬼嬌二人均是微怔了一下,隨後馬上便會意過來,立時便都羞得滿面通紅,鬼嬌更是不依地上前與老父糾纏嗔道:“爹,你壞死了”一時間,堂上衆人全都被引得大笑連連。

一陣歡笑過後,一名弟子來報,說衆羣豪的客房都已經收拾妥當,於是鬼空便即請衆人隨那名弟子去各自的房間休息。其時,凌蕭蕭也陪着自己師父邀月仙姑及幾位師妹們一同去了,想是這幾人又要敘上一宿的別後情懷了。

衆人散去後,許邵又陪着鬼空、鬼狂天及幾位劍閣中的要員聊了一會兒。其間,當許邵問到爲何鬼門子弟們手中的暗器都能夠收發自如時,不禁引得幾人又是一陣歡笑。最後,還是鬼狂天說道:“這其實都是一些障眼法,你方纔見到時乃是由於天色黑暗,如若是在白日裡,那你一看便知。”說着,猛一揮手,霍然向着許邵面門打出一顆鐵蓮子。許邵登時一驚,趕忙沉腰錯步準備向一旁閃避,怎知道那蓮子尚未飛到便又自行飛回了鬼狂天掌中,不禁發出“咦”的一聲驚歎,待再定睛仔細看時,竟見到那顆蓮子之後赫然繫着一根類似牛筋軟繩的細線,那另一端則是系在了鬼狂天的右手食指上。許邵這才恍然大悟,知道了鬼門子弟能夠將暗器收發自如的原因,原來不過只是在手掌與暗器之間連繫了一條彈性極好的細線。

當下,許邵呵呵笑道:“我道是有什麼玄奇呢,卻原來竟是如此簡單。哦,不過那線又是何物啊?”

鬼空接道:“那東西暫時還沒有個好名目,是你公孫大伯偶然發現的。”

鬼嬌也是好奇心大起,向着公孫大智叫道:“大伯,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你快告訴我啊。”

公孫大智撓頭一笑,便簡略地向鬼嬌、許邵解釋了一番。

原來公孫大智在一次偶然機緣下,在山裡發現了一種一到天氣炎熱時節便會泌出許多白色粘稠液體的樹木,當時只道樹居然也會流汗,心裡頗覺有意思,便找來許多竹筒將那些白色的汁液收集了許多帶回去。回去之後,本來以爲那些東西可以飲用,怎知道再將那些竹筒打開之時,那些原本的白色液體竟全都凝成了一塊一塊的物體,其味道也是頗爲刺鼻,這才知道原來這些東西竟都是不能進到肚子裡面的。

公孫大智好生失望,便欲將這些個“無用”的東西丟掉,但忽然又是童心大起,想要看看這些東西是否還能再變回原來的乳液狀。於是便思考了許久,最後想到那些白色汁液是因爲天氣炎熱才從樹中滲透而出的,當下靈機一動,便將那一坨坨的白疙瘩全都扔進沸水裡面泡煮。

果然,不消片刻,便煮出了一鍋如乳狀的汁液。而再等得將火熄滅,那鐵鍋冷卻下來以後,原本的一鍋白乳便又變回了凝脂狀的東西,但此時的柔軟程度與彈性卻是比其第一次凝固後要好了許多。有了這一新奇發現,公孫大智不禁心中大喜,開始自娛自樂地玩了起來,將那一鍋白物反覆煮制了四、五次。其間便也發現了一條規律,每煮一次再等到鍋中那物冷卻凝結,便會比原來減少去一些,但卻也比之從前又柔韌了許多。如此再繼續反覆煮制上六、七次,鍋中便已經只剩下了一塊拇指般大小的物體,而且此時的顏色也已不再是早先的乳白色,取而待之的卻是一種近似於黃牛油的顏色。

然而,別瞧那東西已只有小小一疙瘩,但當兩手將之分別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拉拽時,卻竟是能夠抻得老長都不帶斷折。如此,公孫大智突發奇想,將那僅剩的一疙瘩軟物再次加熱,只是這次卻沒有將火燒得太旺,其間又添加了一些其他的藥品材料。這樣,經過了一道道頗爲複雜的工序,竟使他將那原本的凝物製成了一條細細的且又柔韌無比的軟線。

之後由於覺得好玩,便揀起顆石子將之與那軟線纏在一起,接着便手掄軟線將石子甩出,發現隨後那石子當飛到了一定遠的距離後竟能夠自行返飛回來,如若再稍加一些手勁便可穩穩將那石子收於掌中。

經此,公孫大智靈機乍閃,心理立時生出一奇怪想法,趕快跑去將自己的發現與想法說於鬼空。鬼空見了、聽了以後也是連連叫奇,並且贊同了公孫大智的想法。

那以後,公孫大智便又從山上收集了許多的白色汁液,製作成了大批的柔韌軟線,將之分發到一些暗器功夫較好的鬼門弟子手中。此後,再經過大夥反覆研習,便練就成了今天的這等神乎其神的絕技。

公孫大智講完後,鬼狂天又補充道:“若是沒有公孫大伯這一神奇發明,那今晚咱們保不準就是個傷亡慘重的局面,得虧有了那新鮮玩意,咱們叫弟子們提前在棧道上埋伏好,這才剿滅了鳳凰門來犯的大半人馬。”

“哦?”許邵又奇道,“那咱們又是如何能夠提前得知鳳凰門要派人大批來犯的呢?”

鬼空微一沉吟,說道:“其實這還都要感謝賢侄你。”

“我?幹我什麼事?”許邵頗爲詫異地手指自己鼻子問道。

鬼狂天從旁笑道:“你還記得上次鳳凰門來犯時你放走的那個鄒平麼?”

許邵茫然地點點頭。

鬼狂天繼續道:“這次是他拼着性命不要,冒着極大危險前來向咱們報告的情況,這樣咱們才能提前做好了埋伏和防禦。”

“怎麼,鄒平還在鳳凰門麼?”許邵皺眉道。

鬼狂天笑道:“是,不過你不要怪他。他跟我們說了,他留在鳳凰門,其實只是爲了能找機會報你那次饒命的大恩,不然他早就離開了。哈,看來,這小子也算條漢子,知恩圖報。”

許邵展顏一笑,說道:“是啊,看來他人還並不壞。唉,不管怎樣,他這次也算是間接向我報得恩了。”

幾人談話的當,鬼嬌卻是並未再去細聽,她自從聽了公孫大智的敘說後便也覺得那細線好生有趣,引起了她小女孩未泯的童心,於是便央求着向公孫大智討要了一根,自行拿着玩耍起來。

隨後,衆人全都各自散去回房就寢。許邵本也想早些睡了,怎知卻又是被鬼嬌生拉硬拽地叫進了閨房,原來她竟還惦記着早前許邵答應過要與她“招供”的事情。

許邵拗不過鬼嬌,只得又在鬼嬌閨房中待了一宿,輕噓短嘆地將後來自己與胡媚兒之間發生的事情元元本本地說知給鬼嬌。

鬼嬌聽了許邵所講,不單未有絲毫氣憤,反而還是好生同情胡媚兒,並還柔情蜜意地將許邵安慰一番,之後還要許邵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將胡媚兒由鳳凰門接出來,告訴道:“許大哥,就算你心裡真的沒有她只有嬌妹我一人,那你也應該好生補償你斬斷人家一條手臂的過錯,這纔是一個敢做敢爲的好男兒。嬌妹並不指望別的,只希望自己所愛的人是一個真正的好男兒。”

許邵聽了感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連連點着頭,熱淚盈眶地緊緊擁抱着愛侶。他感謝愛侶給予他的理解與慰藉,他也更加感謝老天能夠賜予他如此一個知淑達理善解人意並深明大義的好女子,來作爲相扶一生的伴侶。許邵又想到了許雲天,這位對他關心倍至、呵護有佳的養父,他們彼此雖無絲毫血緣關係,但卻早已無端擁有了一種父子親情,就像是無形中有一條絲帶,將兩人的心緊緊聯繫在了一起。

隨後,他又再想起祁人煙,這個年齡大到足可做自己叔父的結拜大哥,然自己與之彼此間竟是毫無任何芥蒂,自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便即情投意合、一見如故,似乎冥冥之中也有一種定數,硬是將兩人安排到了一起。之後,許邵的眼前又閃現起藥仙、鬼老太爺、郭子玉、向天南還有他的家臣蘇六、董天、大天等衆多朋友們的身形樣冒,最後他的思緒停在了東方嘯雲身上。

許邵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突然想起東方嘯雲,更搞不懂爲何思緒最後會停在這裡,他感覺自己與這個人雖然並不算是熟落,但彼此間似乎又像是相識久已,自從第一次見面時,許邵就感到此人與衆不同,發現每次他看自己的眼神中都是帶着幾許憐愛與慈祥,許邵真的根本不知道這是爲了什麼,他只道這一定便是所謂的“惺惺相吸”,這些思緒在心中也只是僅停留了片晌,便即閃過。

許邵的思路又回到了小屋中,回到了懷中所擁的愛侶身上,他微闔着雙目,輕輕呼吸着鬼嬌身上的少女幽香,靜靜感受着那份只有鬼嬌能帶給他的無限溫馨,不禁在心中暗自感慨道:我雖然找尋不到與生俱來的親人,但我卻擁有真正的親情,更還有嬌妹這樣的可人兒相伴,這一生也真的是足以了,真的再別無他求了。

鬼嬌倒在許邵那暖烘烘的懷中,不禁也是感慨良多,心中也是不斷想着心事,時而不自覺地微微發笑,時而又是忍不住掉下幾滴晶瑩熱淚。

漸漸地,兩個人兒竟是這麼相互摟抱着沉沉倒在了牀榻上,靜靜地合衣睡去了。清靜中略帶幾分幽香的小室,在那將欲燃盡的、微弱的蠟燭火苗的不住晃動下,竟隱然將兩個熟睡中的人兒襯托成了一副動態的妙筆丹青……

一衆人在劍閣之中一住便是半月有餘,倒也相安無事,未再發生過任何變故。其間,還曾收到過一封許雲天派人送來的親筆書信,說是蒲雲山盟會的大隊人馬已經於兩月以前起程,浩浩蕩蕩地向吳州趕來,只是由於人數衆多,行程較爲緩慢,遂估摸還要再有十來天方能趕到,要劍閣衆人再耐心等一下,待得一進川地,便立刻再次修書過來,兩方面一同發動,正式攻打鬼門城(鳳凰門)。

鬼空雖然日夜都在盼望着能夠重新收回自己的家業、重歸故土,但卻也並不急在一時,聞得許雲天率衆已將趕到,心中已頗感安慰,幾日來心情已較早前好轉了許多,經常都是紅光滿面地出現,與大夥會面。

許邵、鬼嬌兩人彼此間的感情更是日漸增深,早都已經是明目張膽地在莊內出雙入對的了,更還經常同寢一室。鬼、凌夫婦二人再也懶得去對女兒多做管束,睜一眼閉一眼,凡事都任由女兒自行處理罷,更還私下裡商量,決定等到此間大事完結,便及早給兩個小的完婚,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如此,劍閣衆人又在平靜中度過了數日,怎知道突然竟又是來了事故,當真是好景難長。

這日早間,劍閣忽來了兩個不速之客,自稱是鳳凰門的使者,說是主上有要事欲與鬼門當今的主人商討,請主人家移駕到鬼門城一行,另外還要劍俠許雲天的公子一同前往,並帶來鳳凰門主親筆書信一封,信中內容,大致也都做如是說辭。

鬼空與許邵聽了之後都是好生詫異,不知鳳凰門主葫蘆裡賣得又是何藥,兩人彼此狐疑相視,均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當下,鬼空叫弟子先將那兩名使者引到偏堂略做休息,說是此事還要再斟酌考慮一番。兩名使者也並不多言,徑自隨那知客弟子去了偏堂。

鬼空待那兩名使者去後,捻鬚垂立思索了許久,這才沉吟一聲,問許邵道:“賢侄,依你看,此事該當如何?”

許邵此刻實也好生躊躇,饒是他天不怕地不怕,也是對那鳳凰門主頗爲忌憚的,此時聽鬼空詢問,遲疑着說道:“這個……依小侄看來,那鳳凰門主邀請咱們當然不會安得什麼好心,只是人家畢竟是以禮相邀,咱們無論如何也是沒有不去的道理。況且……”

一旁的凌瀟瀟接道:“況且若是不去,倒會讓他們覺得咱們是怕了。我看,這次就算是龍潭虎穴咱們也闖去瞧瞧,看他鳳凰門主到底有何通天徹地之能耐。”

鬼空搖頭擺手道:“不,即便要去,也是我與邵兒同去,其他人都不用跟着。”

此言一出,大夥不禁同聲驚呼。

凌瀟瀟急得直拽鬼空手臂,說道:“就你們倆?那可不成,萬一生了什麼變故,你們可是應付不來的。”

鬼狂天也道:“是啊,爹,你與許兄弟隻身前往太過兇險,咱們根本就不知道那邊還會有什麼花樣,你們這一去當真是……”他本要說“當真凶多吉少”,但又覺此刻說出來不大合適,便及時頓住了口。

邀月仙姑也是勸道:“鬼武師,依老身看來,咱們還是再商討個其他的應對之法吧,不要倒時真個入了敵人的陰謀陷阱之中啊。”話畢,一衆人也都跟着連連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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