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從小接受母親的地獄式培訓,久而久之,養成了孤僻高傲,倔強自負的個性,但是,她也絕非那種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梟雄,更不是爲了建功立業,哪怕千萬人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的狠辣性格,
所以,當親眼目睹過,爲了爭奪虎魄,而導致泰山方圓百里範圍之內,所有生機盡滅的慘酷情景後,鐵心身爲女子的惻隱之心,自然而然浮上心頭,令她既感懊惱,又覺後悔,
蕭昇則嘴角含笑,伸手輕輕拍拍鐵心肩膀,開解道：“世人都是貪名求利,千百年來,一貫如此,虎魄的吸引力實在太大,一旦出世,自然要引起你爭我奪,就如飛蛾撲火,即使明知會粉身碎骨,但到最後,又有幾人能看得破,放得下呢,所以鐵心,這也不是誰的責任,別多想了,”
鐵心也不是那種沉湎於懊惱之中,只懂得自怨自艾的女子,只因爲火山爆發,熔岩肆虐的情況,實在太慘,她一時有所觸動,所以才發出這種感慨而已,此刻得到蕭昇安慰,也就放下心事,不再耿耿於懷了,
當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兩人換上新裝,再購買了兩匹馬作爲代步,離開市鎮,向南而行,
鐵心聽從蕭昇說話,不再易容爲男子,生平第一次換上女子服飾,坦然以真面目見人,以她的傾城絕色,再加上脫俗氣質,美豔之餘,偏又顯得英姿勃發,沿路之上,幾乎人人爲之矚目,幾乎要懷疑她是天女下凡了,
虎魄形象不凡,爲免節外生枝,所以蕭昇特地找來布帛,把這口兇刀包裹得密密實實,然後揹負身後,驟然看來,便不覺得顯眼了,他手挽繮繩,和鐵心一起按轡徐行,外人看來,正是金童玉女,一對璧人,沿途走過,也不知道羨煞了多少旁觀者,
不過,十四皇子身材雄豪偉岸,顯得威武神勇,舉手投足之間,更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尊貴氣派,雖說精華內斂,但依舊不怒而威,乍看之下,便知道絕對是大有身份來頭者,只要稍微有點眼光的,便無人膽敢上前騷擾,
沿路走過去,倒也順順利利,這一日,兩人來到了曲阜,眼看天色已晚,於是入城歇宿,
衆所周知,曲阜,就是儒教聖人孔子的出身地,自從漢武帝採用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天下讀書人,都對孔子頂禮膜拜,皇帝更建立孔廟,派出大臣祭祀,對孔子禮敬有加,
此時天下大亂,南北分治,南方是東晉朝廷,割據半壁江山,北方則有匈奴、鮮卑、羯、羌、氐等五胡部族,不斷交相攻戰,
五胡始終屬於少數,爲了拉攏北方漢人,所以不管是哪個胡族當權,都十分重視儒教和孔子,曲阜作爲孔聖人故鄉,又是孔廟所在,得孔子庇佑,雖然歷年戰火不斷,卻沒怎麼受到波及,成爲了亂世當中,一處難得的桃源鄉,
在客棧安頓下來之後,蕭昇就和鐵心一起,到客棧的大堂處吃飯,這家客棧在曲阜之中,規模也算比較大的,再加上掌櫃的又聘請了一位好廚子,故此生意十分興隆,大堂之上,三十幾張桌子,幾乎都坐滿了客人,杯觥交錯之間,衆人高談闊論,顯得十分熱鬧,
蕭昇叫了幾樣酒菜,不多久酒菜送到,兩人便提起筷子,吃喝起來,忽然間,聽到旁邊另外一張酒席上,有名江湖豪客打扮的漢子,放聲哈哈大笑,
“哈哈,什麼虎魄重光,天地稱皇,全是騙人的玩意兒,張老三鬼迷心竅,好端端的幫主不做,居然跑去泰山趟那渾水,這下好了吧,泰山熔岩噴發,方圓百里,盡成煉獄火海,所有參與奪刀的,一個不留,全部死得乾乾淨淨,這下子,張老三留下的地盤,還有他的漂亮老婆以及女兒,可就全歸我方大雄啦,哈哈～”
此話一出,同桌者均紛紛附和,這個說方幫主高瞻遠矚,那個說方幫主神武英明,諛詞潮涌,馬屁橫飛,要多肉麻,就有多肉麻,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嘆息道：“虎魄出世,天降浩劫,參與奪刀的江湖羣豪,固然死傷慘重,泰山附近的無辜百姓,更加痛失家園,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流離失所,甚至成爲路邊枯骨,
如此人間慘事,只要稍有心肝者,必爲之惻然,但你們這些人,卻只顧從中大佔便宜,甚至藉機奪人財產,淫**女,簡直全無天良,和禽獸有什麼兩樣,”
說話的這個人,語氣雖然平緩,但措辭卻十分嚴厲,那方幫主等一桌人聽在耳裡,當場就怒了,立刻有個人提起刀子,挺身站起,喝罵道：“什麼人竟敢胡說八道,活得不耐煩啦,”
說話之間,這名江湖漢子左顧右盼,猛地雙眼一亮,喝道：“就是你這雜毛道士在放屁,非狠狠教訓不可,”不由分說便衝過去,提刀就砍,
電光石火之際,只聽見“叮～”一下清脆聲音響起,隨即,百鍊快刀從中折斷成兩截,那名江湖漢子則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所措,
旁邊席上,蕭昇和鐵心兩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江湖漢子所出手要對付的,是一名道士,
這道士頭戴紫金冠,身穿八卦袍,揹負寶劍,桌子上還放着柄拂塵,他年約四旬,長得丰神如玉,相貌儒雅,頜下三縷長鬚,梳理得整整齊齊,一看之下,就是有道之士的模樣,
這道士獨踞酒桌,自斟自飲,就在剛纔,那江湖漢子揮刀斬下來時,他忽然拈起桌子上一顆鹹水黃豆,屈指彈出,
就是這顆已經被浸泡得又軟又爛,輕輕一捏,便會被捏成泥巴的黃豆,居然打斷了一口鋼刀,這手本事,可着實不凡,
那名自稱方大雄的漢子,雖然看不清楚,究竟什麼東西打斷了鋼刀,但也知道是這名道士的所爲,他面色鐵青,手提九節鋼鞭站起,沉聲道：“在下東城幫幫主方大雄,請教這位道長,道號是什麼,在那處道觀出家啊,”
那道士手握酒杯,淡淡道：“龍虎山,張紫玄,”
方大雄原本氣勢洶洶,一言不合,就要動手,可是突然聽見方玄霜三個字,面色卻陡然一變,誠惶誠恐地顫聲道：“原、原來是紫玄道長,請問,張純陽道長是……”
那道士微微一哂,道：“正是家兄,”
方大雄大吃一驚,雙手顫抖,連吃飯家伙都拿不住了,只聽“叮噹～”聲響,九節鋼鞭脫手落地,他面如土色,顫聲道：“原來是張真人,失禮,失禮了,剛纔小的得意忘形,胡說八道,其實都是喝多了在放屁呢,張真人大人有大量,請饒過在下一回吧,”
自稱張紫玄的道士嘆了口氣,彷彿意興闌珊,嘆道：“像你這樣的無恥涼薄之輩,天下間比比皆是,貧道要管,也管不來這許多,罷了看在你尚能悔改的份上,今日便放你一馬,把張老三的妻子女兒速速放了,侵佔的家產也還給她們,再捐獻一萬貫銅錢,送去城裡的泰和觀,作爲賑濟災民之用,今日的事情,就算了,”
方大雄如蒙大赦,連連稱是,隨即趕緊叫上自己那一幫手下,夾着尾巴灰溜溜地結賬走人,那道士看着他們的背影,不禁又嘆了口氣,繼續自斟自飲,絲毫不管其他人的目光,
客棧大堂內,衆多客人知道了這道士的身份之後,卻紛紛流露出驚訝的神色,雖說不敢上前搭話,但在暗地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自然少不了,
蕭昇也不例外,他向鐵心問道：“張紫玄,他是什麼人,武功不俗,但好像沒聽說過,武林中還有這麼一號人物啊,”
鐵心搖搖頭,道：“當然沒聽說過了,因爲他就不是武林中人,他是龍虎山正一道,張道陵天師的嫡系傳人,”
“正一道,張天師傳人,”
蕭昇略一思索,就想起來了,雖然道門之中,尊奉老子爲始祖,但事實上,道教一直要到東漢末年,“興漢三傑”之一的張良八世孫,張道陵橫空出世,建立正一道,才正式建立起教門,
自魏晉以來,玄談之風大盛,上至皇帝,下至達官貴人,普遍信奉道教,晉室南渡之後,更把龍虎山賜給正一道作爲封地,正一道天師雖然是方外之人,但論權勢富貴,還勝過很多世家大族,
鐵心提起龍虎山,卻很有幾分尊敬,說道：“聽孃親說過,東漢末年,羣雄並起,赤壁大戰,正一道大力支援劉備和孫權,導致曹操在赤壁吃了大敗仗,從那之後開始,正一道就是天下道門之首,爲天下英雄所共仰,
現在正一道的第七代張天師,叫做張純陽,還有兩個弟弟,叫做張紫玄和張西月,據說,他們都已經把正一道祖傳的正一純陽功,修練到最高境界,武功深不可測,
不過,他們一心修道,向來不理會武林中的俗世,所以武林之中,倒很少有人親眼見過他們,孃親曾經和我說過,假如有機會拜見幾位道長,一定要以禮相待,千萬不可以有失南宮家的顏面,”
蕭昇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可惜,現在妳恢復了女子裝扮,不宜以南宮家少主的身份上前拜見,陰差陽錯,只能說是緣慳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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