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古國雖然貧瘠,但上京城畢竟爲一國之都。方圓十數萬裡之內,所有財富全部匯聚在此。故此論繁華的程度,上京城雖比不上大昊的洛京,但也只是稍遜兩籌而已。什麼酒樓戲院,青樓瓦舍,各種各樣享樂的玩意兒,全部應有盡有,並無缺乏。
居住在上京城內,相比起整日東奔西走,遷徙無定的遊牧生活,實在舒服得太多了。喜愛安逸,又是人之天性。故此,自從猛古國的國主,以及諸多王公貴族,都改遊牧而變定居以來,猛古一族那股自艱苦困絕環境中培養起來的銳氣鬥志,也不可避免地,在安樂享受之中,被逐漸消磨掉了。
猛古國有大昊這名強敵在南方,雙方關係緊張,不時就會產生衝突。說起來,還遠不是能夠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猛古國內有識之士,都知道繼續定居的話,在與大昊的長久鬥爭之中,將會越來越不利。
故此多年以來,這些有識之士都屢屢提出,要拆毀城池,自國主以下所有人,重新恢復遊牧生活。可惜,始終應者寥寥。每次有人提出這種建議,到最後,終於也只會不了了之。
上京城幅員廣闊,氣勢雄偉,劃分爲王城與外城兩部分。王城之內,再分爲宮城和內城。宮城就是猛古國王族居住的地方,內城則聚集了諸多達官貴人。
王城的城牆,高達三十丈,設有樓櫓炮臺,乍看之下,顯得華麗壯觀之極。外城在南。呈正方形。牆高二十丈,不設樓櫓炮臺。兩城相連,呈“日”字形狀。當初爲了建立這座城池,耗用的人力物力之多,簡直難以估量。這也是爲什麼,當有識之士提出譭棄城池的時候,歷代猛古國主,始終難以下定決心答應的最大原因。
此刻,蕭昇和招提僧兩人,正並肩站在一座小山崗之上,舉目遠眺。只見數裡之外,廣闊城池中,火光點點,燦爛若天上繁星。置身黑暗之中,驟然見此光明。縱然火光微弱,不足以重現白晝,但已經足夠讓人心中爲之振奮了。
兩人都修爲精湛。雖然遠隔數裡,但對於城中情況,依舊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但看無邊黑暗籠罩下,上京城裡面,居然並沒有產生什麼混亂。
觸目所及之處,上京城內各處居民和商鋪,都緊閉了大門,並不出外。空蕩蕩街道之上,唯有一隊隊士兵到處巡邏。雖然氣氛略顯緊張,但總算稱得上井然有序。至於之前那千千萬萬,數之不盡的魑鬼,此刻卻無影無蹤,也不知道究竟都藏到哪裡去了。
眼前這幕和平情景,顯然大出意料之外。蕭昇下意識回過頭來,和招提僧相互看了一眼。
招提僧沉吟道:“城中燃點的燈火,似乎有些稀異。雖然相隔遠了,但因爲數量衆多,貧僧也能感受一二。火光清正,當中蘊含有一股辟邪去垢之力。只要點起一盞燈火,三五魑鬼,絕不敢再靠近行兇。現在全城內外,燈火合計有近百萬點之多,足以保護此城平安。”
蕭昇沉吟道:“原來如此。就是不知道……上京城內,那些猛古蠻子們,究竟從哪裡找來的這些燈火呢?這麼多燈火,想必不是倉促之間,便可以找來的。
難道說,猛古蠻子們對於眼下這塵世暗夜,事先早已經有了準備?這麼說來,塵世暗夜,很可能根本就是由猛古蠻子一手造就啊。”
說到這裡,蕭昇內心深處,不禁想起了女軍師玉璇璣所說的“慾海明帆”。據說這個組織的“皁海荼羅大陣”,其威力真正展開之時,能掩盡日月星三光。這次事情,說不定就是慾海明帆的手筆。不過無憑無據,此刻也難以向招提僧說得清楚,只好暫且按下不談。
招提僧則嘆道:“貧僧不願相信,竟當真人心險惡如此。可惜如今看來……或許事情雖不中,亦不遠矣。”
兩人相對默然半晌。蕭昇振作精神,正要開口說話。忽然間,只聽見遠處上京城內,竟敲響了宏亮震耳的鐘聲。
蕭昇和招提僧心下同時一凜,各自回首,遙望上京城。只見鐘聲之下,城內家家戶戶,同時打開大門。一道道身影,分別從屋裡行出。他們各自扶攜,走上街道。但這些人無論男女老少,必定都以黑布蒙在眼睛上。再加上塵世暗夜,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導致衆人等於就是瞎子一般。
不過,有街道上巡邏的一隊隊士兵進行引導,城裡百姓雖然蒙上眼睛,卻也不怕會迷失方向,更不怕會到不了目的地。在衆兵士引導下,只見東南西北,無數人羣逐漸匯聚成流,向着王城所在的方向,不斷涌動而去。
蕭昇心中一動,凝聲道:“這些蠻子,似乎是受什麼人召喚,要聚集在一起進行什麼活動。大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如咱們也混進去,看他們究竟搞什麼鬼,如何?”
招提僧點頭道:“這樣也是辦法。事不宜遲,施主,咱們走。”
蕭昇卻笑道:“大師,先等一等。”隨意擡臂,憑空一揮,手上已經多出了兩套猛古蠻子的衣帽。他把其中一套交給招提僧,道:“大師,咱們先換上這些蠻子的衣服,喬裝改扮一番,然後再動身不遲。”
招提僧接過衣物,道:“還是施主想得周全。”當下換過衣衫,戴上皮帽。從外表粗略看來,赫然就是一位普通猛古牧民,再不是慈悲爲懷的出家僧人了。
蕭昇也迅速改裝完畢。兩人又分別斂氣藏神,把身爲武道高人,所自然流露的種種異相化去。這才並肩動身,向山下飛掠而去。
不多久,兩人已經來到上京城外城的城牆之下。城牆雖然高達二十丈,但也難不住兩人。當下各自踏虛馭空,直上城頭。
城頭處,原本也有不少士兵巡邏守衛。但兩位武道高人的動作,皆快如閃電,輕若微風。更兼塵世暗夜,到處一片漆黑。縱然有火把照明,覆蓋範圍終究太小,難以照遍每個角落。故此蕭昇和招提僧二人,都輕輕鬆鬆就闖入城內,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進入城中之後,兩人又看準機會,混入一羣普通蠻子百姓之中,同樣取塊布斤出來,矇住了自己雙眼,跟隨衆人一起慢慢前進。
這樣一來,除非事先知曉他們二人存在,並且佈置針對性手段進行防範。否則的話,誰也不會知道,在這些百姓當中,竟然已經多了兩名“奸細”。
修爲到了蕭昇和招提僧這等境界,完全能夠以耳代目。單憑皮膚毛孔感受四周空氣的細微流動,也可以辨認方位地形。即使身體五感全失,仍能夠憑着神意心念自由行動。單單蒙上眼睛,根本不可能對兩人造成任何妨礙。
神意感應之下,蕭昇知道自己已經和衆人一起,離開外城,進入了王城。緊接着,又進入王城最內側的宮城。終於,到達了王宮之外。
王宮正門之前,是一片寬闊之極,足可容納數十萬人的大廣場。城中衆人,此刻都已經聚集在這裡。人數雖多,卻均屏息靜氣,連呼吸也不敢太過用力。故此廣場之上,此刻一片鴉雀無聲。
“當~”
宏亮鐘聲,再度震響。聲猶未落,在場數十萬人,同時伸手抓住矇眼的布條,向下一揪。數十萬對眼睛睜開的同時,只聽見“轟~”一下巨響,溫暖光熱從天而降,便灑大地,普照衆生。在這塵世暗夜當中,益發顯得振奮人心。
然而,這般情景,卻並非已經雲開霧散,恢復朗朗乾坤。蕭昇擡首仰望,赫然只見一座百尺高臺,正在王宮內緩緩升起。高臺之上,設置了一個巨大金盤。此時此刻,金盤當中,正燃燒着熊熊火焰。那火焰如同東昇旭日,把整片廣場都籠罩在自己的光芒當中。
火光下,衆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無數身穿華麗綵衣的舞姬,正羅列宮牆之上。隨着所有人睜開眼簾,這些舞姬當即揮動彩袖,伴隨着同時響起的樂韻,翩翩起舞。舞姿曼妙,教觀者忘憂。四周虛空之間,又隱隱約約,響起了充滿清靈聖潔的歌聲。縱使無人能夠聽得懂歌聲所唱內容,但一股**神聖氣氛,卻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徹底控制了全場。
樂韻節奏,越趨急迫。一衆舞姬的動作也越來越快,歌聲更越來越顯高亢。全場數十萬猛古蠻子,所有人的情緒,都隨之被調動起來,顯得越來越興奮。
片刻工夫,樂聲歌聲舞姿,赫然齊齊衝上最高峰。然後在“咚~”的擂鼓巨響之中,就此嘎然而止。所有舞姬同時面向高臺,深深拜服在地。廣場之上,數十萬百姓更無半分猶豫,各自跪倒。異口同聲,竭盡所能地高聲唸誦道:“荼羅無疆,荼羅無疆!”
東南西北,城牆上各自站起四條人影。
東側處,是一名身穿紅衣,相貌宛若如女子的俊美少年;南側處,是一名白髮蒼蒼,手拄柺杖,動作顫顫巍巍的老者;西側處,是一名身披厚重皮裘,滿面病容的漢子;北側處,是一名手執巨鐮,渾身衣飾都呈現扭曲之姿,滿面陰鷙的青年。
在數十萬人的高聲唸誦當中,這四人紛紛向高臺深深彎腰行禮。畢恭畢敬,齊聲叫道:“恭迎地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