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自貧賤苦自生,輾轉飄落風雨中。
乞丐,沒有家也沒有固定住所,流浪是他們唯一的歸宿。餓了乞討東西吃,累了躺在街角,以地爲牀、以天爲被,江湖無處不是家。無人管教,不受約束,這樣的生活別有滋味。
人以羣分,咸陽城內的小乞丐也一樣,唯獨一個年紀約九歲,性格孤僻的小孩不與他們爲伍。小乞丐們嫌棄小孩瘦弱,不懂得乞討之法門,所以纔將他疏遠。不止這樣,以二狗子爲首的小乞丐們還給可憐的小孩起了個名字:小雜種。小孩自幼孤獨無依,他的身世更是一個謎,很符合小雜種這個稱謂,於是他便常常用以向別人介紹自己。
小雜種飢腸轆轆,環着雙臂遊蕩在大街上,終於他將目光停留在了一個衣着光鮮的老頭身上。他面善祥和,喜慶洋溢於眉目之間,更重要的是他的腰間還掛着一個錢袋。小雜種尾隨在老頭身後,一直跟着,生怕丟了似的。正當老頭穿過人羣之時,小雜種飛速般從他身邊掠過,毫無疑問,錢袋到手了。
小雜種將錢袋揣在懷中,他用手掂了掂,卻並未如預知的那樣沉重,“鼓鼓的錢袋爲何輕飄飄的,莫非那老頭也是個裝富有的窮鬼?看他的穿着不像啊!或者裡面是銀票?”他來不及多想,便迅速躲入了街邊小巷,直到確定老頭沒追上來才放慢了腳步。
小雜種已經好幾天沒進食了,他抱着最後的希望打開了錢袋,果不其然,裡面真是一張銀票。小雜種不識字,就在他辨認銀票的面額之際,竟被人從身後一把推倒了。他趴在地上回頭一看,竟是二狗子等人。
二狗子囂張跋扈,依然是那副高傲的表情:“小雜種,看甚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銀票,失聲喊道:“一千兩?”身後其他幾個小乞丐忙湊過來,並爭相喊道:“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小雜種快速從地上爬起來,“把銀票還給我!”他伸手向二狗子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
一千兩銀票,莫說是乞丐,即便是對富貴人家而言,也是一筆不敢奢想的財富。
小雜種被另外幾個小乞丐摁在地上,二狗子卻想道:“有了這筆錢,我也可以成爲大富翁,買大宅子,娶十個老婆……”事與願違,就在他遐想之際,幾個大漢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看着凶神惡煞的大漢,二狗子迅速將拿着銀票的手背在身後,並驚恐道:“你們想幹甚麼?”
一個大漢笑道:“幹甚麼?雷總管,他問我們幹甚麼?”所有大漢笑了起來。
那個被稱作雷總管的大漢怒道:“小子,你們真是活膩味了,竟然敢偷我們秦老爺的東西。”
雷總管本名雷衡,是咸陽城最大的商戶秦家的護院總管,爲人暴躁無比,兇悍的緊。而他口中所言秦老爺,便是人人敬畏的秦天,即被小雜種偷取錢袋的那個老頭。
秦天家財萬貫,爲人善和,卻嫉惡如仇,
江湖上沒人不敬畏他三分,人送外號“一手遮天”。但就是這樣一個令所有人懼怕的人,竟然在自己的地盤咸陽城,被偷了東西,他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秦天早已吩咐雷衡,一定要將偷東西的小賊帶回去,然後活剮了他。
二狗子自幼在咸陽城流浪,他雖然是個乞丐,卻很關心江湖之事,閒暇之餘喜歡聽說書的講故事,秦天這樣的傳奇人物自然是常常被提到的角色。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生活,即將化爲泡影,二狗子不禁想道:“這小雜種,怎麼會偷秦老爺的東西,這下慘了。”得罪了秦天,半條命已經進了閻王殿,死馬當活馬醫,
二狗子賠笑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雷總管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您見諒。”他將銀票雙手奉上,然後指着小雜種手中的錢袋哀求道:“雷總管,秦老爺的錢袋就是這小子偷的,我只是想幫您拿回來,您大人有大量,放我們幾個走吧!”
其他幾個小乞丐也附和道:“對,對。”同時將小雜種抓了起來,把他手中的錢袋還給了雷衡,小雜種站在最前面,儼然成了擋箭牌。
自始至終,二狗子都在極力辯解,小雜種卻沉默不語。他的表情冷傲,不像承認也不像否認。
雷衡看了看小雜種,然後指着他對二狗子等人道:“我明白了,是他偷了錢袋,卻是你們指使的,對不對?”
二狗子忙辯解道:“不對,是他偷的錢袋,我們與此事一點關係都沒有。”其他幾個小乞丐也在極力附和。
雷衡怒道:“他孃的,還敢嘴硬,全部帶回去。”
二狗子慌忙詭辯道:“雷總管,你聽我解釋。”卻已於事無補。
秦天世居咸陽城,前幾代人都是經營絲綢生意的小販,經過幾代人的努力,依舊毫無起色。終於到了秦天這一代,他發現食鹽可以控制一座城市的命脈,於是便做起了食鹽生意,直到他控制了咸陽及整個西北的食鹽市場,方纔一手遮天。秦天雖是個商人,但在江湖上的豪傑裡,也能躋身前列。一個受人尊敬,譽滿天下的豪傑,竟然在自己的地盤陰溝翻船,這傳出去豈不是要被江湖上的朋友恥笑。
秦天坐立不安,獨自在客廳徘徊,想道:“在我的地盤,竟然有人敢偷我的東西,太不像話了,這治安太差了,改天要教訓教訓這知縣。”他越想越生氣,氣得將手中的茶壺摔在了地上。一旁的侍從嚇得直哆嗦,他們從未見秦天這般氣惱過。
咸陽城內,到處都有秦家的眼線,找個人絕非難事,小雜種和二狗子等人終於被帶回來了。
秦天氣勢洶洶地來到前院。
秦家的護院站成了兩排,小雜種和二狗子等人跪在中間。
餘怒未消的秦天氣憤道:“六個小叫花子,讓你們在咸陽城內遊蕩也就罷了,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二狗子指着左邊的小雜種,帶着哭腔哀求道:“秦老爺,是他偷了您的錢袋,不關
我們幾個的事。”其他四個和二狗子一夥的乞丐也附和道:“秦老爺饒命啊,不是我們偷的。”
雷衡大喊道:“都給我閉嘴,秦老爺自有定斷,用不着你們插嘴。”
死亡就在眼前,二狗子等人跪地求饒,磕頭如搗蒜。小雜種雖然也跪着,不過腰桿挺得筆直,他表情冷漠,面對二狗子等人的指認,絲毫不打算爲自己辯解的樣子。與其他乞丐相比,小小年紀的小雜種,稱得上是鶴立雞羣。
秦天混跡江湖多年,像小雜種這樣另類的人,他還是頭一遭見。
秦天躬身托起小雜種的下巴問道:“他們都說是你偷了錢袋,你承不承認?”
面對質問,小雜種依舊面不改色,沉默不語。雷衡踢了他一腳:“小子,秦老爺問你話呢,快說。”小雜種被踢翻在地,他立即恢復到之前的身形,還是閉口不言。
秦天詫異無比。
作爲秦家的護院總管,雷衡憑藉一雙鐵拳和一顆赤膽忠心,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頭,可是眼下,竟被一個小乞丐漠視,這已經不再是恥辱二字所能形容的。氣急敗壞之餘,雷衡便讓人準備砍掉小雜種的雙手。
一個護院摁住小雜種的左手,還有一個護院手執尖刀。秦天在觀察,雷衡在等着聽哭喊求饒聲,二狗子等人嚇得直哆嗦,但是小雜種仍舊面不改色,即便是絲毫的掙扎和反抗也沒有。
雷衡原本想嚇嚇小雜種,此刻,他終於按捺不住了:“砍掉左手,再砍右手。”
秦天阻止道:“等等。”然後指着二狗子道:“砍他的雙手。”
二狗子連忙磕頭,求饒道:“秦老爺饒命,你的錢袋真不是我偷的……”任憑他再怎麼辯解,卻難逃一劫。
雷衡親自執刀,就在他手中的尖刀落下之時,小雜種忽然道:“等等,是我偷的錢袋,與他無關,一人做事一人當,有甚麼衝我來好了。”
尖刀停在了空中,距離二狗子的手腕三分之一毫米處,雷衡的功夫果然了得。
小雜種依舊是那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全然不把秦天等人放在眼裡。敢於承擔,不懼死亡,全天下能有幾人能做到這點,可是眼下就有人做到了,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
秦天想:“小小年紀便有悲天憫人的情懷,此子日後必成大器。”他縱橫江湖數十年,從未敬佩過任何人,但對於眼前的小雜種,他真的服了。看着一臉正氣的小雜種,秦天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小雜種默然不語。
雷衡手中的刀再次提起,二狗子又開始求饒,小雜種道:“小雜種。”
所有人大笑起來。從小雜種這個名字便能聽出他的身世,一個無所依靠的孤兒罷了。
秦天暗喜,又問:“爲甚麼要偷我的錢袋?”小雜種道:“餓。”秦天道:“我有一個不讓你捱餓的辦法,我秦某人膝下無子嗣,今日與你有緣,我就收你做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