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深閨寂寞,已經十七歲的她姻緣巧合下在御花園邂逅了當今聖上,而他當時不過是資質出衆的三皇子而已,可她卻被他的風華一瞬間晃了心神。
然後事情發展得幾乎可以說是水到渠成,他憐她如花似玉何苦爲太子留成黃臉婦人,承諾若助他除去太子,他必定贈她一世榮寵。
她雖春心微動,終究只是一個慰藉。偶爾夜深想起王家哥哥,她會哭一整晚,卻始終提不起狠心殘害一個無知幼兒。
再遇到王家哥哥的時候,她於御花園無人處被三皇子摟在懷中,似情深意濃,卻別有心思。
小太監踩到枯樹枝那一臉惶恐的表情,深深印在她心裡。而他對上她眸子的一刻,任何神情都土崩瓦解。
王家哥哥爲了進宮陪着她,竟是淨身做了……太監嗎?她讓陪嫁婢女召見王家哥哥的時候,瞥見他身前領頭的太監總管,竟只能心酸地喚一聲,王公公。
後來的日子似乎比之前好過了些,只是她依舊猶豫於太子與三皇子而徘徊不定。但有了王公公的陪伴,雖不能以夫妻之名,但她借“同鄉”理由留他在身邊的時候,還是欣慰了一把。
三月後,太子暴病身亡,先皇猛受打擊一病不起,沒多久竟突然駕崩。而先皇后自此纏綿病榻,撐了些時日也隨着先皇去了。此事一出舉國哀慟,因禍發突然並未留下任何遺詔,三皇子強勢收攬朝政,以短短月餘時間就完成登基。朝臣雖有不滿,但三皇子手段之迅猛果斷,倒也不得不服。
西庭收到東衡國亂的消息便立刻揮軍而來,聖上親自帥兵,把她也帶了去。她還驚駭於自己並未忍心毒害太子怎麼太子會死,卻已經在慌亂中開啓了與他並肩而戰的歲月。
後來她才知道,王公公不願她沾上鮮血卻希望她勿婦人之仁,他看得出三皇子對她是真心,雖然野心勃勃但今後一定可以保護好她,所以替她動了手。
她重回國都的時候,已經是四年後。王公公站在寢宮門口等她,卻看到她牽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笑着進了來。她和聖上的孩子,已經賜名爲“安暢”。她對上他眼睛,卻感覺他躲了躲,她一愣,低頭看着身邊自己的女兒。
王公公沒有表示任何心緒,依舊按規矩認認真真給公主行禮,順便告訴即將登鳳座的她,家中母親給她添了個小妹妹。她怔了怔,半晌露出一個苦笑:等了那麼多年,神醫說的那命定的女胎,竟是此刻纔出生?若是早那麼幾年,自己或許……她嘆氣,從沒有或許。
然後日子就這麼一帆風順地過了下去,她把少年時相夫教子的願望實現得很好,可惜當初夢裡的他,已經變了人。對於王公公,她已經沒有曾經的悸動與愛慕,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愧疚與難言的複雜。
她從來覺得自己欠他太多,不論是親事告吹還是入宮淨身。十幾年默默在她身邊付出,用他曾經頂天立地的清高姿態,每天彎着腰以“奴才”自稱,他的愛已經沉重到令她無顏。但可惜,她無顏了那麼久,最終也沒有回報他,反而還奪了他的命……
他戴着一張陌生的人皮,以那樣決絕的姿勢毫不猶豫撞柱,是不是在死的最後一刻,他還看了她一眼?看一眼坐在別的男人身邊尊享榮寵的她?
他的滿地鮮血令她徹底明白,他用少年予她甜蜜愛戀,用青年予她無聲相伴,用中年予她生死成全。直到最後一刻,她竟還坐享他用命換來的安然無恙!
她想,罷了。
聖上怎麼突然知道那“尹公公”是假的不重要了,怎麼突然聽說王公公和她的往事不重要了,怎麼突然暴怒要處死她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想推脫反駁,哪怕是爲了女兒她也不想再掙扎求生。她欠了那麼多,就用一個“與太監苟合”的罪名,用一個“喜歡王家哥哥”的結局,來彌補吧。她覺得,黃泉下的他一定不會介意。
外頭夜風很冷,她渙散的眸光忽然清明。一生如此之短,她只沉思了一會兒,就把回憶全部翻了個遍。到底喜歡誰,她是說不清的,青梅竹馬和戰火愛情,對陪伴她不同年齡段的兩個男人,大抵都是有感情的吧……
她輕輕拿起桌上一根髮簪,不記得是他送的?還是他送的?罷了,都一樣……
刺進心口的時候,她覺得外頭的寒風似乎都吹進來了。沒有想象中的疼,可能因爲那裡早已佈滿看不見的傷疤。冷,只是冷,像那年跪在冰涼的地上,捧着聖旨看他離去的背影,一樣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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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不知爲何寫的過程自己也心酸酸的嚶嚶嚶。
這裡文風有點和之前不同,希望妞兒們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