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想冷汗就出了一身,衙役也不管手頭做着什麼活,扔了東西就往外跑,邊跑邊喊道:“要出大事兒了!殺人啦!”
他繞司縣府跑完一圈停下的時候,宋歌已經扛着刀目不斜視站在熊大跟前,街上零零散散人並不多,只有鄭衝立在熊大身後,瞪着宋歌。
宋歌並不在意,單刀直入道:“錦囊裡的藥丹,先給我。”
熊大挑眉,黝黑的臉上一抹玩味:“噢?說好的給爺爺吃肉再還你東西,怎麼,才半天光景就反悔了?”
宋歌心裡忽鬆,熊大肯定看過自己行囊裡的東西,既然他這樣反應,說明司空翊真的準備了郭宅的藥丹!她沒有半分不悅,只把握着菜刀的手動了動。
她手上一動,熊大眉頭也一動,皺出一分鄙夷來:“抄傢伙來求爺還你?”
宋歌擡眸,眉眼銳利,“說出的話就是潑出的水,我收不回來也不會收,”她停頓須臾,突然一伸左手將衣袖挽到了上肢,右手舉臂將刀擱在自己左胳膊上,“藥丹有急用,現在必須給我。”
左臂本就有傷,那條從肘間延伸到手腕的猙獰疤痕剖開她整個小臂,新肉翻出,傷疤呈白,刺了熊大的眼。
“你……”他忽發愣,有些不明白宋歌的意思,卻的確被那女子一條長長傷疤給震住了。
“答應的,有肉才能拿回東西,我割給你,兩塊,你還我兩顆藥丹。”宋歌手起刀落,不等熊大反應菜刀刀刃已經深入手臂,利可剔骨,她卻連眉頭也未皺,只是她依舊怕痛,握着刀的手抖了抖,隨即“哐當”一下刀落了地。
熊大眉頭緊鎖,他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刀刃,勉強推了宋歌一把,可她手臂上的皮肉,依舊還是削了一層下來。
“你瘋了?!”熊大怒道,地上血跡斑駁,映了女子白皙膚色,“吃肉老子也不吃人肉啊!”
他忿忿啐了一口,看宋歌的目光不免多了深意。女子昨日的一身髒污已換下,臉上雖有憔悴,但精緻如畫,脊背挺似竹,指節青若葉,只表情凝重一字一頓道:“你吃不吃是你的事,我沒有出爾反爾是我的事。”
熊大眉心突突地跳,說不出是何滋味,“不就幾顆藥丹麼,給你還不成?姑娘家的,何必對自己那麼狠?”他說着,伸手入了腰間,錦囊未打開他就隨手朝宋歌扔過去。
鄭衝一直在後頭不言不語,摸着放在胸口的銀票死不鬆手。
宋歌把錦囊接了個正着,她沒有打開,因爲自己根本不知道里面有沒有茯苓和龍葵,還得拿回去給溫自惜看看。
仔細收進內袍,宋歌撿起地上的菜刀,又小心把左袖放下來擋住那泛着血紅的皮膚,一層皮肉落在地上,看來格外觸目驚心。
“多謝了,”宋歌朝熊大點點頭,“如果裡面有我想要的,拿了兩顆就還回來,”她說完低頭看了看地上自己那薄薄一層血絲橫生的皮肉,皺眉又揮刀把它剁成兩半,這才舒心道,“這還差不多,兩塊。”說罷不管熊大和鄭衝瞠目結舌的表情,自顧自往司縣府走。
剛到門口就碰上從裡面急急忙忙出來的一幫衙役,他們一看到宋歌瞬間便倒抽一口氣,有人扯着嘴問道:“宋姑娘,你沒把熊大······”一邊說他一邊朝外探頭張望,正巧看到熊大目光沉沉看過來,地上一灘血跡格外惹眼。
“那血······”衙役嚥了嚥唾沫,有些緊張地指着外頭,卻見宋歌表情淡定,將染了血的刀重重放在他手裡。
“沒事,嚇唬嚇唬而已,不叫他惹事,”她說得輕巧,餘光瞥見溫自惜從另一邊回來,立刻轉頭遠山細眉倒豎恐嚇道,“別總掛在嘴邊,姚大人要是知道我這幹架的趨勢還不得嚇到,你們仔細着嘴巴!”
衙役一凜,個個點頭如搗蒜。
溫自惜遠遠便看到宋歌站在門口,他有些奇怪,還未走進便問道:“怎麼全堵在這兒了?”
宋歌不動聲色把左手往身後縮了縮,搶在衙役聲起之前回答:“我有東西給你,進去說,”她走得急,溫自惜要趕上就必須走得更急,也就對於幾個衙役捧着菜刀的詭異場景選擇性無視了。
宋歌直接進了小瑞的屋子,因爲溫自惜和他共處一室,裡頭藥草味濃重,可以掩蓋她身上淡淡血腥氣。小瑞就在桌邊幫着將幾種藥材分門別類,見宋歌揹着手進來,後來跟着溫自惜,瘸着腿給兩人倒了杯水。
“怎麼了這是?”小瑞奇怪,溫自惜的表情比較嚴肅,估計依舊沒找到茯苓和龍葵。
宋歌剛纔一路進來已經把錦囊打開,右手心裡攥着幾顆藥丹,輕輕放在桌上,“看看這裡面,有沒有你想要的那兩樣?”她站得頗遠,溫自惜雖有疑惑,但還是先就着藥丹查看了起來。
每一顆溫自惜都捏起來放到鼻間細細嗅聞,有時還不確定地檢驗了好幾遍,他間或還擡眸掃了宋歌幾眼,目露狐疑。
“茯苓和龍葵都有,”他說,聽見宋歌長吐一口氣,“不過幾種藥材混在一起,需研磨成粉區分,得花些時間。”溫自惜笑,兩日的憂愁掃輕不少,但卻添了另外一分情緒。
“你從哪裡得到的?”溫自惜問道,這些藥丹不同尋常,其中幾味藥很是昂貴罕見,難得能見到。
宋歌不語,只把手又往後縮了下,所幸溫自惜和小瑞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藥丹上頭,她快速收了剩餘的,只轉了話題含糊道:“司空翊走之前給的,我這纔想起來,對了那個,”她有些不自然地撇過頭,望着外頭眼神飄忽,“我得去準備準備對付司空祁的事,姚大人的病就交給你們了。”說完也不管小瑞叫她,只快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垂頭嘆息,果然撒謊都是累人的!
半天進進出出司縣府多次,宋歌也有些着急,她隨意從自己屋子扯了塊布紮在胳膊上,傷比較淺,止住血就行,反正疤也去不掉了,多一條少一條無所謂。宋歌把錦囊收好,先找了熊大還回去,這次他沒有再言語擠兌她,只尋着一個街上衆人沒有注意的空隙低低問宋歌:“司縣府裡······是不是有人得病了?”
宋歌眉頭一跳,其實不怪熊大多想,既然宋歌那麼急着要藥丹,那說明病情已經到了比較嚴重的地步,而熊大最先想到的,便是瘟疫。
宋歌掂量了一下,以熊大那莽撞的性子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所以她搖頭,“這你不用管,咱們現在既然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吃飽你吃飽,我餓着你也沒東西吃,不如有時間再幫我個忙?”似乎經過剛纔那一下凌厲落刀而熊大下意識推開了宋歌,她忽然覺得其實眼前這個大塊頭男人,應該沒有表面那樣······壞?
熊大對於宋歌的態度一時也有些怔忡,他撓了撓頭,臉上第一次浮現了尷尬的表情,語氣卻還帶着那該死的倨傲:“啥玩意兒,說好的打賭最後總來找爺爺幫忙,不如認輸得了,爺爺也不會吃你那瘦得沒有一絲油水的肉!”
宋歌抿脣,其實這樣直性子的人,更好相處。所謂不打不相識,識了也便熱絡了。
“先前我逛了一圈,城中並未見壽材鋪,你待的日子長,可知道哪裡有?”宋歌開門見山,直接把問題拋給熊大。
熊大一愣,轉頭有些木訥,“壽······壽材鋪?你要幹啥?”他捅了捅身後的鄭衝,“你知道在哪裡不?”
宋歌解釋道:“我需要壽材鋪的一樣東西,如果後方隊伍來得巧,咱們後日就能吃上一頓飽飯。”
鄭衝想了想,猶豫着往後指了指,“大街後頭有條小路,壽材鋪不吉利,按理應該開在荒僻的地方,”他一頓,疑惑問道,“隊伍?什麼隊伍?有接濟咱們的隊伍來嗎?”
他語調特別高,隱隱透着興奮,好幾個換衣回來精神煥發的難民投來了目光。
熊大想也不想敲了鄭衝的頭,“你小子聲音輕點兒!”不知爲何,熊大潛意識裡覺得這消息暫時不該曝光,宋歌似乎有些信任他們,他在西北名聲不太好,能得人信任的感覺令他無端覺得身心舒坦,所以並不想鄭衝把消息擴散開。
宋歌眉眼含笑,想來對熊大的反應頗爲滿意。
她索性也不瞞着了,“帝京會有隊伍來,但是往西北去,不見得進城,所以我要去壽材鋪找一樣東西,讓帝京的隊伍放心進城!”她說着,瞥見熊大眼裡先有了一絲亢奮,然後突然湮滅。
“爲啥不進城?難道······”熊大也不傻,稍微想想便通了心緒,他頓時有些語塞,沉默半晌說道,“所以你之前說的三天後能頓頓吃肉,是想辦法讓隊伍進城?”
宋歌點頭,把自己對司空祁的猜測說了個大概,熊大聽得很認真,間或還發表自己的觀點,末了他一揚眉,怒從眉心生:“奶奶的,還有過城不入的道理?咱還就得把他們給引進來!吃光他們的存糧!”
宋歌忽一笑,轉身朝鄭衝指的那條小路去,熊大有些好奇,一路跟着宋歌跑,鄭衝也緊隨其後。
街上的人三三兩兩都回了來,眼見昨日還鬧得不可開交的宋歌和熊大一前一後,都有些目瞪口呆。
“哎哎,”熊大不知道宋歌的名字,只能這麼叫着道,“你要去壽材鋪找什麼?”壽材鋪除了棺材和壽衣之類的東西,實在令他想不出其他的,而且什麼東西能引得帝京隊伍進城呢?
宋歌不回頭,只淡淡飄來兩個字。
“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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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寫得太急,自我感覺很粗糙,求輕拍。
算是二更了!明天的章節還沒寫,先滾去複習!現在突然想變成高考黨!已經解放了!
下章可能會繼續寫宋歌這裡的事,也可能用帝京和司空翊兩個不同地方的來調劑一下,現在故事線條在拉長,然後我發現出現了全文最大的一個bug!
那就是……歌兒兩個多月沒來葵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