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脫
當意識到某種情感正在轉變,意味着心情、思路也在變化之中。
不由自主的想很多,愈想愈遠,通常更是走向兩極發展。不是夢幻的美好,便是絕望的黑暗。忐忑不安,無法平靜。
「你是愛情的喜歡。」小舞淡淡地補充。
祁筱涵怔了怔,錯了,都錯了。
是的,剛纔與凌小琦靠近的時候,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那一種怦然心動,久違了的滋味。難怪有老人家說,軀體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靈魂,不是腦袋在思考,是靈魂在思考。
只剩下靈魂又怎麼樣?變成鬼了又怎麼樣?感覺是騙不了自己。
祁筱涵終於知道自己喜歡上凌小琦了,只能苦笑。
愛上女生其實還好,但,她是鬼。
她想,還好是靈魂在思考,還好是自己還會思考,趁早抽身,趁早解脫。
柏拉圖的精神戀愛?別玩了,又不是拍電影,人鬼情未了不好玩的,也玩不起的。
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煙消雲散,也許,下一秒就突然消失了。又或者,忽然間,就去了投胎。她不過是個沒有未來的可憐鬼。
沒有實體的自己,感覺不到凌小琦的體溫,感覺不到凌小琦的身體,擁抱不了凌小琦。
她是什麼?也許什麼都不是。大多事情她無能爲力,大多限制她預計不到。
「我…喜歡她……我怎麼會喜歡她呢?」祁筱涵扭過頭,擠出一記苦笑,「有沒有辦法不喜歡?」
第一次看到總喊她小鬼的祁筱涵這樣落寞,小舞輕輕抱了抱祁筱涵,說:「我哥說過,喜不喜歡都沒有理由,也許到下一分鐘,你就不喜歡了。」
沉默,小舞坐在祁筱涵旁邊,不敢哼聲。
英文有句話是這樣的:「Silence is a girls loudest cry.」,沉默是女生最大的哭聲。
爲什麼愛上?是因爲她對自己太好嗎?關於凌小琦的記憶蜂擁而上,她的笑,她的好,她的呆頭呆腦,還有她奮不顧身的保護。早已沒有味覺的祁筱涵,竟嚐到了苦澀。
也許以前的男朋友也都停留在好感的階段,所以纔會來得快,去得快。其實,已經很久沒有愛上,記不得戀愛是什麼感覺。
戀愛,不只是愛與被愛,不只是責任與承諾,不只是熱情與衝動,還有勇敢和自信。自己都不愛,又怎麼相愛,怎麼去給愛人好處?
勇敢和自信……祁筱涵自嘲般笑了笑,還是算了吧。
「等她痊癒了,一切重新開始。」祁筱涵說。
或許,祁筱涵並不是對愛的反應太過遲鈍,只是,若非逼不得已,也不想逼着自己承認。因爲承認了,就是離開的時候。
病向淺中醫,或者,割捨也是同樣道理,要趁早。
一個晚上,祁筱涵想了很多,認清楚一份微妙的情感,面對,然後放下。是的,放下。
睡了一覺,凌小琦已經大致恢復過來,還會跟祁筱涵鬥嘴。
互相數落,到中途,手機響起來。
祁筱涵看見屏幕上閃爍的名字,輕聲地說:「對不起,我忘了跟你說,她打過電話來找你。」
「沒關係。」凌小琦笑,接了電話。
祁筱涵離開房間,走到正看着電視節目的小舞身旁,疲憊地坐下來。
電視上的人在笑,有一把笑聲份外特別,屬於房間內正與人聊天的凌小琦。
「想知道她們聊什麼,待會可以去問啊。」小舞若無其事地說。
「也不關我的事啊。」祁筱涵看着電視機,「那個男的挺帥嘛。」
掛了電話,凌小琦帶着笑容走到客廳,摸着小小的肚子撒嬌道:「我肚子說它好餓喔。」
「我真可憐啊!照顧你還要照顧你的肚子。」祁筱涵笑說。
有說,每個人都是天生的演員,鬼應該也被包括在內。祁筱涵的笑,就像從來沒有萌生過愛意。
「才照顧我一天就喊可憐,真不夠朋友。」凌小琦打趣道。
祁筱涵也笑了笑,連着誇張的語氣說:「我在替你的未來情人感到可憐。」
「爲什麼?我很好啊。」凌小琦不懂。
「對朋友太好的人不是好情人,情人會得不到情人才有的關愛,會很沒有安全感。」祁筱涵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按捺不住發酸,這番話,如果凌小琦明白,會令別人幸福多一點。
「是嗎……」心裡莫名像是捱了一記悶錘。
「小舞快去煮食。」祁筱涵輕輕推了推身旁的小舞。
小舞瞪大雙眼,問:「爲什麼是我?」
「姐我要看帥哥。」祁筱涵指着電視機,依舊的理所當然。
「我纔是最可憐的吧。」小舞納悶,又乖乖聽令煮食去。
凌小琦也坐到祁筱涵身旁,祁筱涵自然地往旁邊坐開,與凌小琦之間挪出一點距離。
這小小的動作,並沒有逃過凌小琦雙眼,心裡悶悶的,不知是哪種情緒。
其實,祁筱涵想要站起來,與凌小琦再隔開一點。纔剛恢復過來,不好被寒氣再度入侵身體。
悶悶的,靜靜的,看着節目,詭異的侷促,好不自在。
「其實,你是不是對每一個人都這樣好?」祁筱涵問,視線仍然停留在電視機上。
凌小琦想了想,回答:「魯爺爺說,要對自己好點,因爲一輩子不長。也要對身邊人好點,因爲下輩子不一定能夠遇見。」
「你的想法呢?」祁筱涵依然盯着電視機。
凌小琦又思考了一會兒,答:「想身邊的人都快樂。」
「所以,」祁筱涵終於回過頭,看着凌小琦的眼睛,瞳孔裡並沒有她的倒影,「沒有人會是例外或是特別的一個。」
在她的心裡,祁筱涵並沒有那麼一點特別……明明早就猜到了答案,親耳聽見,怎麼,還會有失望的情緒,堵着的難受。
「怎麼了?」輪到凌小琦發問。
「無聊說說而已,我去看小舞有沒有搞出個大頭佛來。」祁筱涵起來,轉身走向廚房,嘴角的笑容漸漸黯然。
想不到年紀輕輕的小舞能煮出一手好粥,綿綿的,香滑帶甜。
凌小琦對此嘖嘖稱奇,小舞煮的時候沒可能試味,調味卻拿捏得恰到好處。
「不用奇怪,天才就是什麼都做得很好的。」小舞自信地昂起了頭。
凌小琦忍俊不禁,小舞果然是個活寶。
夜裡,凌小琦到酒吧工作,家裡剩下祁筱涵和小舞。
小舞專注於電視節目,被主持們的對話逗得連連發笑。最愛看的綜藝節目,那麼好笑的對話,祁筱涵看着,只想好好哭一場。如果能哭了,發泄了,可能就釋然了。偏偏,就是不行。
節目正在討論明星們的旅遊經歷,祁筱涵餘光打量着小舞,問:「你去過的地方,像他們說的那麼美好嗎?」
「不能說全部都很美好,總會遇到壞人壞事,但是回憶很美好。」小舞又被來賓的回答逗笑了。
「我想好像你一樣,一樣瀟灑,喜歡到哪裡就到哪裡。」祁筱涵說。
「我想遊歷更多地方,見識更多,認識別國的文化,發現異國的美好。就算吃不了當地的美食,也想一睹各國的風景。」
「很好啊。」小舞的注意力一直在節目之上。
祁筱涵沒有意識到小舞的敷衍,繼續說:「想知道更多的未知,想叛逆一下。」
在祁筱涵的想象中,一個人…一隻鬼在異國四處遊蕩,欣賞塞納河的日落,發掘梵谷星夜的秘密,躺在向日葵田之上……都是她未有過,而嚮往的體驗。
「不錯啊。」那個女主持說話真風趣。
「小舞!」祁筱涵按着小舞的肩,把她扭過來正視自己,「我們一起去遊歷好不好?」
啥?好端端的哪根筋不對勁?小舞愣住,剛纔壓根兒沒在聆聽祁筱涵的說話。
「我說,我們一起去遊歷好不好?去你沒有去過的地方。」祁筱涵認真地說。
小舞笑了出來,說:「逃也不用逃到異鄉吧!鬼是很難乘飛機的,上到高空,那些壓力和幅射會把我們的能量耗盡的。」
這回輪到祁筱涵懵了,問:「那…你怎麼能夠到處去的?」
「上身啊,我教過你的。橫豎那些人原本就要上機去那些地方,就借他們的身體暫住囉。」小舞吃吃笑着,「不過這可是不道德的喔!」
「這樣喔……」祁筱涵不想上別人身,不想令別人元氣大傷,她只是想離開,不讓人看見,也不用看見人。
「而且,我也陪不了你,我應該快要離開了。」
「你……」要投胎了?
小舞偏偏頭,沒甚所謂的說:「很早以前就知道怎麼死的,到最近纔有要投胎的感覺,所以才停下來,不再遊蕩。」彷佛在述說別人的故事。
「你都要走了……」小舞都要走了,當祁筱涵離開凌小琦,又要變回孤身一鬼了。
「時候到了就得走啊!而且,我幾乎把我會的都教你了,總算不枉爲鬼。」小舞拍了拍祁筱涵,「簡單一點就能快樂,我哥說的。」
小舞笑着,祁筱涵還沒學會小舞的豁達。還是說,年紀小,也少了些憂慮,少了些制肘,少了些不快樂,才能如此灑脫?
祁筱涵凝視小舞,在她身上,學到了一課,簡單的快樂。不過,暫時未能做到。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波濤洶涌,怎麼有風平浪靜的細水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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