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蜃樓
八月末了,顏宓短短數個月的實習期將要結束了。
九月的她又會回到校園,繼續她的學業。如果幸運，而她又有意願的話，可能或者,來年還會到報社繼續當實習生。
所以，真正剩下可以相處的時間不多了。雖然已經跟凌小琦坦白，但以現在情況來說，一切都不會有所改變。顏宓心裡有數，實習結束之後,她是不可能再寄居於凌小琦的家,要再見面也許就變得困難了。
看看手錶，纔剛完成工作，就已是晚上七點。顏宓收拾好行裝,來到凌小琦的辦公室。
輕輕敲門，沒有反應。顏宓開了一道門隙探頭去看，凌小琦伏在桌上睡着了。
顏宓走到凌小琦面前，蹲下來看了好一會兒，凌小琦依然沒有醒來。
「睡得那麼熟喔？」顏宓自言自語，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蓋在凌小琦身上，「寫張紙條要她回家吃飯好了。」
顏宓看了看凌小琦，躡手躡腳離開辦公室，她要趕去超級市場看還有什麼食材可用。
凌小琦其實睡得並不安穩，她看見祁筱涵被人扯住頭髮，猛烈的扯，使勁的揪住祁筱涵撞向臺角。一下、一下，衝力非當的大，祁筱涵哭喊着卻無能力掙脫。
凌小琦想要上前阻止，竟發現她就像空氣一樣，穿過他們的身體，她的呼喊也無人聽見，只能在一旁無能爲力地看着一切發生在眼前，眼睜睜看着祁筱涵受傷害而無法阻止。
臺角的血滴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砰－砰－」，祁筱涵終於倒地，陷入半昏迷狀態。
那人終於放下那扯住祁筱涵頭髮的手，兇殘的眼神死死盯住倒地的祁筱涵，憤怒依然沒有平息，腳狠狠的落在祁筱涵的大腿上、小腹上、胸骨上，甚至聽得到肋骨斷裂的聲音。
祁筱涵的嘴角滲出血絲，神智不清的她口中喃喃念着，「好痛，不要…好痛，不要……」
直至祁筱涵完全沒有反應之後的一段時間，那人才停了下來，然後驚恐地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切。滿地斑駁的腥紅，觸目驚心。
凌小琦哭泣、吶喊，沒有人聽見。痛心疾首，也難以概括她的感受。
猛的一下，凌小琦終於醒來了，淚痕還是清晰可見。原來，只是一場夢，一場真實發生過的夢。
凌小琦下意識的用手背擦拭額頭和臉頰，發現自己早已流了一身冷汗。
定下神來，知道自己還在公司，身上多了一件外套，桌面有一張便條，顏宓留下的便條。
凌小琦甩甩頭，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更清醒一點。看看時間，已是八點多了，趕緊收拾回家。
回到家以後，顏宓已經準備好晚餐，是海鮮涼麪，還有一盤雜果色拉。
「夏天還是吃涼的舒服啊！」顏宓歡迎凌小琦回家的第一句話。
凌小琦總覺得家裡有什麼不同了，環視了好幾次，終於知道了，顏宓未經她批准私自更改她家的佈置，忽然多了好幾個飾物擺設。
督見凌小琦皺起眉頭，顏宓先發制人問：「這樣不是好看多嗎？」
「欸，我不是說過好幾次，不要亂動我家的東西。」凌小琦搖搖頭，盡是無奈。
「我沒有亂動啊，我只是加點裝飾，原來的東西我都沒動啊。」顏宓看着凌小琦，無辜的眨着大眼睛。
凌小琦督了顏宓一眼，大人不與小朋友鬥，道：「算了，隨便你吧。」
「你不覺得這樣挺好嗎？多一點活力和生氣啊！以前是不錯，可是太過空白，就像示範單位一樣，沒有人的氣息啊！我比較喜歡有人活過的感覺，譬如現在這樣。」顏宓仍然想要說服凌小琦。
「也沒有很空白，這面牆都是照片啊。」凌小琦指着沙發背後早已發黃的照片。
「可是其他地方什麼都沒有啊！連小飾物也只有那麼一點，還只放在玻璃櫃裡頭，多悶啊！」顏宓雙手叉腰，鼓起腮幫子，「我免費幫你佈置家居，你該獎勵我纔對啊！」
凌小琦白了她一眼，擠起微笑說：「顏宓好棒，顏宓最好，顏宓最厲害。」
「要不要這麼敷衍我啊……」顏宓也回了她一個白眼，「快吃喇！涼麪放久了不冷就不好吃喇！」
晚飯結束，凌小琦休息了一會兒便去洗澡，顏宓想來想去，有些話想不到合適的開場白。
到凌小琦洗好了，凌小琦便說累先回房間睡了。顏宓張大了嘴巴，臺詞還沒有想好啊，就看着凌小琦回房間關上了門。
顏宓一整個叫悶，怎麼可以這麼早就睡啊？十二點過後就是生日了。難道說，年紀開始大了的人便會不重視生日？可是顏宓爲了凌小琦即將到來的生日想了很多啊，包括這天的飾物擺設。
顏宓懊惱，最後還是決定把畫先畫好再說。她可是要畫一幅很大、很大的Ｑ版掃描送給凌小琦呢！
夜半的時候，凌小琦不停被手機短訊通知騷擾。
「生日快樂？」迷濛中的凌小琦想了好久，纔想起原來已經踏入八月二十八日，「對喔，今天是生日……又向四十步邁進一步了……」
抓起被子繼續睡，可是響聲不時出現，怕公司會來電找她，又不敢把手機的響鈴關掉，總之很煩人。
「夠了，我知道我生日了，可是我想睡覺啊……」凌小琦忍不住咆哮，然後被被子蓋過頭繼續睡。
在外頭的顏宓嚇了一跳，拍拍胸口，還好還沒發出去，不然會被罵。剛錄好的影像，還是早上再發吧。
果然，早上凌小琦的鬧鐘剛關掉，便傳來一個短訊。「生日快樂！」一打開，便見到顏宓笑容燦爛精神奕奕的祝福。
「傻啊，在家裡傳什麼訊息。」凌小琦搖搖頭，放下手機走出睡房。
「生日快樂！」凌小琦纔剛洗刷完畢，一回頭便是被一束花遮住的臉。
凌小琦把花撥開，才見了束了馬尾，穿着小背心，洋溢着青春氣色，神采飛揚的顏宓。
「送給你。」顏宓笑着把花遞上。
「紫丁香啊。」顏宓的笑容，就像個孩子般天真爛漫。
紫丁香……紫色的丁香是愛情之花，代表初戀。
冰冷酒，一點，兩點，三點；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
五咪雜陳，接過花的手有點顫抖，凌小琦牽強地扯着笑臉，問：「你怎會買這種花？」
「送玫瑰多俗氣，這個好，夠特別又好看。」顏宓笑說。
凌小琦低下頭看着手上的紫丁香，味道芬芳的丁香，她也曾收過祁筱涵替明明畫的一幅丁香花。
怎麼就偏偏，選中了紫丁香？是刻意、是無意，還是什麼？凌小琦在生日這天，原本應該很高興的這天，竟有了想落淚的衝動。
過了十幾年都沒事，爲什麼這一年總是想到了她？
起初的幾年，生日時候會想起她幫自己慶生的畫面，但之後已經很少想起。本以爲會淡忘，本以爲不會再痛，可是怎麼這一年，總是想起了她？總是有心痛的感覺……
凌小琦把紫丁香帶回房間，找了一個紀念版可樂瓶，把花插好，嘆了口氣走出房間。
「快來吃早餐啊！一日之計在於晨，早餐吃得豐富，工作就有精神喇！」顏宓笑着向凌小琦招手。
凌小琦走到餐桌前坐下，顏宓把還很燙手的碗放到凌小琦面前。
凌小琦一看，臉色又沉下來了。
「火腿通心粉……」
「本來想早點起來給你煮豐富的早餐，但是起不來，只有煮個方便快捷的，不要嫌棄喔！」顏宓看不見低下頭的凌小琦是什麼表情，繼續又把另一碗通粉端出來放到自己的位置上。
火腿通心粉……她已經有好多年沒有吃了，怎麼會是火腿通心粉……
「你！」凌小琦莫名其妙很生氣，很想去罵顏宓，瞪大了雙眼，拳心握得很緊，用力得在抖震。
深呼吸了一下，強自壓抑着情緒，修養告訴她不可以無理罵人。
顏宓看見凌小琦用憤怒的眼神看着她，心裡發毛，不知所措，手上的動作全然停下。
「怎……怎麼了？」害怕得說話口吃結巴。
凌小琦只盯着她，盯着她，良久以後，眼神才柔和下來。
「沒事。」凌小琦平靜了情緒，搖搖頭，「可能是天氣熱，有點煩躁。」
凌小琦低下頭，開始把通心粉送進口裡，淡淡的味道。
這樣牽強的謊言，也許對誰也是一種慰藉。
顏宓仍呆若木雞的盯着凌小琦，她清楚看見剛纔凌小琦眼中的憤怒，甚至是恨。
恨我嗎？顏宓很想問，但是堵在嘴裡說不出來。
顏宓也平靜下來，默默地吃，愛吃的她竟發現沒有食慾。
打起精神，扮作若無其事，顏宓首先開口說：「我今天請了假，要回學校。晚上早點回來，我給你煮生日大餐！」
凌小琦擡頭看了眼顏宓，又低下頭來，這一刻的她情緒很複雜，知道不該去怪誰，也沒有理由去怪誰，偏偏就很想對顏宓發脾氣。
爲什麼會這樣呢？自己的脾氣一向都很好的不是嗎？爲什麼會沒來由的生氣？凌小琦不解，很困惑。
見凌小琦沒回答，顏宓輕輕喚了一聲：「小琦……」
「不用了，那麼麻煩。」凌小琦輕聲婉拒。
「你負責吃而已，哪裡麻煩。」顏宓笑了笑，「記住喇，晚上早點回來！」
凌小琦督見顏宓高興又帶着期盼的表情，只是心裡嘆息。
她是打從心裡對自己好的，可是……可是，連凌小琦自己也不明白自己。
離開了家，走在路上，凌小琦突然停下腳步，擡頭看着天空。
粘稠的夏天，大太陽高掛在頭頂上，讓人暈眩。散開的陽光，金黃色的，就似一個美好的時代要來臨。但凌小琦怎麼就覺得，那是海市蜃樓般虛無又飄渺呢。
作者有話要說：丁香花
作曲：唐磊 詞：許少榮
我知你心愛那丁香 願那花語可傳送力量
靜悄放在你身邊 不敢多說望向窗
只盼花語會祝福 求寶貴生命繼續
盛放你絕世馥郁 只多一天亦會心足
只要輕吻你的手 學曉怎去堅強接受
你笑說快要告別了 丁香花它知道否
那墳前開滿鮮花
是你多麼渴望的美啊
是丁香歷久不散 無需憂慮再孤單
你聽那有人在唱
那首你最愛的歌謠啊
留給我癡癡的話 像是昨天那浪漫
你寵我使我太感激 令我安慰一直努力
謝你送贈我丁香 多麼喜愛這紫色
只盼花語會祝福 人生縱短暫卻耀目
是那愛情再芬芳 獲得一天亦會心足
心裡心裡再依戀 學曉怎去堅強接受
若每個季節掛念我 將丁香握於你手
日子裡開滿鮮花 又想到她每段說話吧
在每晚亦會想她(他) 就悼念不變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