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不願意
天氣很冷,外頭冷,室內更冷。可是,凌小琦很喜歡這種冷,即使她身旁就像有一塊大大的冰塊,使穿了厚重棉襖的她仍冷得發抖。
坐在旁邊偷看,專注在電視節目的神情,側面的輪廓很好看,祁筱涵的確有當明星的條件。
做好準備纔回來,有什麼可能性的結果統統考慮過,沒有什麼好怕,也沒有什麼好擔心、憂慮的,自然比較容易滿足與快樂。
祁筱涵暗裡嘆息,凌小琦的注視,她沒法忽略,輕輕低喚:「凌小琦。」
「是!」凌小琦毫不掩飾她的快樂,這是自與祁筱涵有過分別後,祁筱涵第一次主動喚她。
祁筱涵怔了下,不敢直視凌小琦的眼神,看向凌小琦背後說:「不出去嗎?除夕了。」
「不去跟夏旋,還有…還有堯堯去玩嗎?」或者會令自己難過,但祁筱涵寧願凌小琦跟許樂堯在一起,至少難過的只會是她。
「不去,在這裡就好。」見祁筱涵微微皺起眉頭,凌小琦笑說:「街上人多啊!擠死了,還是在家好看看電視好。」
祁筱涵怎會不知道凌小琦這話是給予她安慰,令她好過點呢?大節日裡,有喜歡的人陪伴當然最好,願望便是與喜歡的人擁有美好而難忘的回憶。
但是誰又能保證永遠只愛一個人?誰能對別人完全忠誠?又有誰對自己完全殘忍?
會絕對地愛嗎?會絕對地討厭嗎?會絕對地傷害嗎?還是會絕對地保護?誰也不能保證什麼,誰也不能絕對地生活。
或者不溫不文下去,有一天就能漸行漸遠,漸漸退出彼此的生活。或者她終於厭倦,或者她終於累了,然後離開。簡單一點就能快樂,不是嗎?那就簡單一點,用最簡單的方式,使這段關係最自由地完結。
「跟我一起會無聊。」
「你不在的時候我才無聊。」凌小琦笑得無害又爛漫。
「不要,」冷淡的語調,「試圖打動我。」
凌小琦笑容一僵,但很快便穩住情緒,說:「打動?打動芳心我聽過啊,可是你不是芳心啊。」
「你更可對我壞一點。」
「怎麼會呢?」凌小琦笑說,夾帶着說不清的複雜感覺。
祁筱涵移開視線,避開那略帶無奈的憂傷眼神。不敢看她的眼,不敢和她對視。很怕,很怕眼睛會出賣自己。
凌小琦笑了笑,眼睛乾乾的,有想哭的心情。
「我說啊,」凌小琦向後靠在椅背上,望着灰白的天花板,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一副不上心的樣子,「我們是永遠的朋友啊!朋友就是這樣的。」
「嗯。」祁筱涵低下頭。
祁筱涵要說的話,凌小琦都明白,同樣,凌小琦心中所想,祁筱涵都瞭然。只是,大家都不願說破,大家都爲彼此留了一個距離,不讓對方承受傷害。
永遠的朋友,是多重的承諾?祁筱涵懂,她真的懂。
永遠不會是她的誰,只能是朋友,不會多踏進一步去侵襲她的心,也不會後退,只會陪伴。但是,沒有回報,沒有身份,沒有任何權利,也沒有任何資格去左右任何事。只是朋友,只是永遠的朋友。
也好,朋友最後會離開朋友,與那個一輩子的人長相廝守。
揉揉眉心,最近皺眉的次數多了,凌小琦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因爲她要成爲最幸福的人,她要笑得最燦爛,她要活得最快樂。她要,不爲祁筱涵造成壓力。
早在認清了自己的感覺,確定了自己的心情,她就做好一切準備。找一個最舒適的位置,相處下去。要她放棄?怕是她自己也會後悔莫及。能陪伴多才時間便是多少時間,哪一天祁筱涵要離開了,至少有這麼一段日子的相處,至少她能幫祁筱涵好好記住一起過的回憶。
反正只要不說破,不戳穿中間那道透明膠布,祁筱涵也不會太用力的推開她。
或許也是因爲有點自信,自信自己能一點一點的去改變,令彼此重回以前的無所不談,變得更快樂,更值得回味。
「你想出外嗎?感受節日的氣氛。」凌小琦問。
是,祁筱涵向來喜歡熱鬧,但是,已經不想再被凌小琦遊說成功,不想上凌小琦的身,不想再依戀這種感覺。
那些藥應該很苦的吧!儘管凌小琦總是忍住,可是蹙眉的輕微動作,祁筱涵不會忽略。又何必要她吃苦,又何必傷害她的身體?連坐在她身旁,都自覺地隔開一段距離。天冷了,不能給予溫暖的擁抱,也不好雪上加霜。
「我不喜歡擠在街上。」
「噢,是喔……」凌小琦難免有點失望。
「好像說會有煙花匯演。」
「嗯,應該挺精彩的。」
祁筱涵扭過頭望向凌小琦,幽幽地說:「煙花再美再精彩,盛放之後便會瞬間隕歿。」
「所以,我們更要好好享受盛放的短暫,記住盛放的燦爛。」凌小琦笑着回答。
「煙花那麼短暫,值得投放這麼多的資金嗎?」
凌小琦歪着頭,笑着,瞇起了眼睛,說:「就算只有一秒,甚至更短的時間,總有人會願意付出很多,去獲得這段精彩。值不值得,不是付出多少,不是獲得多少,只是你願不願意。」
語帶相關的對話,看似不着邊際,但凌小琦的的確確又一次動搖祁筱涵的執着。
值不值得,只是你願不願意。
「你就願意嗎?」
「我認爲很值得。」
「不惜任何代價?」
「只要我認爲值得,任何代價都是微不足道。」
憑什麼得到這樣的承諾?祁筱涵問自己。憑什麼,凌小琦會給她兩個如此重的承諾。
永遠的朋友,不惜任何代價……想到就心酸。
「這樣不好。」祁筱涵讀懂了凌小琦眼中的堅定,別過頭,「只爲了自己現時的喜歡,影響未來的人生,也值得麼?」
「你知道嗎?『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中間還有兩個字的。」凌小琦歪着頭,鬼靈精地問。
真不知道,是如何把笑容展示出來。祁筱涵搖搖頭,她不知道,也沒心思去思考答案。
「少壯不努力,行樂,老大徒傷悲。」凌小琦吃吃地笑着,「李白說的。」
「哪裡看的冷笑話?」祁筱涵笑了笑,虧她還會逗自己笑。
「這不是冷笑話,是教授說的,李白原本就是這樣寫。」頓了頓,凌小琦又想起什麼,「李白也說過,『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既然過去已經成爲歷史,我們又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爲什麼不盡情的把握現在、及時行樂?」
「人一定要未雨綢繆,爲未來作個打算。」但是鬼,可以不必。
「未雨綢繆我會,保險我有買,儲蓄我也有,畢業後的工作計劃亦已經準備好,一切,都準備好。」準備好面對一切,準備好可能日子不長的晝夜陪伴。
「你年紀還小,很多現在的決定,你在將來回看會是個錯誤,你會後悔的。」
凌小琦咬咬脣,只是有點不忿,不忿祁筱涵就是把她看成不懂事的小孩。
夠不夠成熟,除了透過行爲和對話去判斷,更重要的是思考模式。
我愛你,我會爲你着想,想遍你可能想的一切,想遍結局的可能性,想遍途中的悲喜,最想的就是你。
「既然做了,就不會讓自己有後悔的可能。而且,我寧願將來的我後悔,也不要在生命中留下遺憾。遺憾當初沒有依從自己心裡的想法,遺憾再回不了過去。」
凌小琦盯着祁筱涵的側臉,祁筱涵一回過頭,便對上凌小琦認真而不動搖的眼神,好不容易築起的壁壘,快要被攻破了。
「你說,我們是朋友……作爲朋友,我有必要給予你忠告。而且,作爲朋友,我希望我的朋友做每件事,每一個決定都不會令她受傷害。」
凌小琦盯住祁筱涵雙眼數秒,才說:「我們是朋友,作爲我的朋友,我希望你支持我的任何決定,明白我所作的決定背後對我,甚至對你來說的意義。對我來說,這是很重要的。」
沉默的對視,彷佛要看穿對方,彷佛要讀懂對方所有思緒,然後試圖去改變對方,令對方倒戈相信自己的一套。
相對於凌小琦的肯定,祁筱涵的猶豫顯得很無力。她需要一點時間,去理解,甚至接納凌小琦那一套。
凌小琦首先休戰,扭過頭看電視,電視正在播放除夕倒數的新聞片段。
「才這點鐘數,就擠滿人了喔,那個警察都被夾得面容扭曲了。你看,有人想離開都走不了,只准向前不能走回頭。」凌小琦說,一句話化解了剛纔凝重的氣氛。
「嗯,你不出外是正確的。」
凌小琦回頭對祁筱涵笑了笑,她更想祁筱涵知道,她回來的決定也是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