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過
抱着胳臂走在大街上,凌小琦的目光略顯呆滯。
初秋的晚上,帶着涼意。着急要尋回祁筱涵,身上穿的只有單薄的長袖TEE和運動褲。冷颼颼的風拼命塞進凌小琦的衣服中,冷得凌小琦直髮抖。
雙腿走了很多的路,累得已經不像自己擁有。凌小琦終於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稍作休息。
她就不相信會找不到祁筱涵,找不到祁筱涵,她不會甘心。
手捂着臉,氣急敗壞得想要哭的無助。祁筱涵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留書出走,連一句再見都不親口跟她說呢?凌小琦很生氣,但更多的是,怕祁筱涵遇上什麼意外。
魯爺爺說祁筱涵是花蝴蝶,凌小琦見識過了,那些惡鬼、色鬼皆趨之若騖,就像老鼠看到米、白骨精看到唐三藏、貓看到魚一樣。
凌小琦真的怕,怕祁筱涵會遇上危險。如果祁筱涵生了什麼意外,凌小琦會內疚一輩子的。
想到這點,凌小琦就不敢怠慢,馬上又站起來繼續尋找。
傻傻的凌小琦又怎會知道,祁筱涵早料到她會怕自己有危險,而選擇安靜地待在家裡,選擇當一回空氣,像空氣般不存在的存在。
那天回到家裡已是凌晨,早上還有課的。
看到風塵僕僕的凌小琦回來,那單薄的衣着,發抖的身軀,祁筱涵的靈魂也像被掏空了一樣失落。
「這樣會冷病吧?冷病了沒人照顧你怎麼辦?你是傻瓜嗎?」祁筱涵說着,凌小琦聽不見。
是的,凌小琦聽不見。凌小琦沒有天眼,沒有知道鬼存在的能力,只有鬼主動要讓她看見、聽見,她纔會知道鬼的存在。
就像之前那隻惡鬼只讓凌小琦聽見他說話,凌小琦就只能聽見不能看見。
祁筱涵苦笑,是她要凌小琦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說什麼話,有什麼表情,凌小琦都不會知道。
凌小琦頹然地倒在沙發上,枕在左臂側躺着,目光空洞,毫無焦點。
這般失神的凌小琦,祁筱涵是第一次看見。
「傻瓜,我不是叫你別擔心我嗎?你說過會聽我的話。」
真想上前給予她一個擁抱,明明那麼簡單的事,祁筱涵卻做不了。怕她冷,祁筱涵更是愈走愈遠,索性縮回竹筒裡頭。這樣,祁筱涵的寒氣便不會影響凌小琦。
習慣一個人生活久了,繼續一個人下去也沒什麼大不了。但當習慣生活中有另一人存在,那一個人卻突然消失,除了不適應和無助,還有掛念。
幾日下來,凌小琦明顯變得憔悴,還沒有沮喪,但顯得十分落寞,像是落了單的孩子,一個人迷失了方向。
「小琦,你怎麼了?」夏旋戳了戳伏在桌上的凌小琦,幸好坐的位置夠後,不然教授一定會黑起臉。
凌小琦把頭轉向夏旋,依然伏在桌上,只稍稍調整了姿勢,微笑道:「有點累,睡一會就好了。」
「明天的課不能再蹺了,明天的座談會教授講明會點名的,不出席就扣一成學科總分。」
「嗯,我會回來的。」凌小琦笑了笑。
「你還沒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夏旋一臉擔憂,從沒見過凌小琦精神萎靡,「是不是財政方面出問題,所以又兼了幾份工作?」
凌小琦不想說謊,但把真相說出來,怕是把夏旋嚇個半死。再三思量,淡然地說:「我有個朋友不見了,我在找她。」
「你的朋友?怎麼沒聽你說過……他是男是女?長成怎樣?我幫你一起找她啊!報了警沒有?」夏旋緊張地把凌小琦抓了起來,讓凌小琦坐直身子面對她。
動作太大,引來了其他同學的目光,夏旋尷尬地避開那些眼神,稍稍收斂動作,低聲再問:「有沒有她的照片?我幫你。」
「不用了,你找不到她的。」
「不會啊!人多好辦事。你說出來,我叫人一起找。」
「今天再找不到就算了……她跟另一個朋友一起走的,她有告訴我,所以不用報警。」
「他是你男朋友嗎?還是你喜歡的人?」
凌小琦忽地一慟,微怔,凝視遠方,良久才牽起一個笑容回答:「就……朋友,只是我有點擔心而已,沒事的。」
「沒事你得打起精神,誰會相信你真的沒事。」夏旋無法放下心來,這樣的凌小琦太失常了,「你知道嗎,堯堯這幾天都在問我你怎麼悶悶不樂,又老是逃課,害得我們都在擔心你。」
「對不起,再也不會的了。」凌小琦笑着,卻沒有以往那份陽光。
如果不是許樂堯提醒,神經大條的夏旋可能還不察覺凌小琦的不妥。
壓抑不了失落的負面情緒,凌小琦也索性不去理會,任由情緒繼續蔓延。
不知道祁筱涵現在在哪、平不平安、快不快樂、過得好不好……無數個問題在腦袋打轉,凌小琦壓根兒沒辦法專注在課堂之上,甚至,連睡覺都變得有點困難。太多問題纔要知道答案,夜不能眠,半夢半醒之時也會因爲擔憂而才淺層睡眠中醒過來。
也許是太過有責任感,也許是太過憂慮,總之,凌小琦就是沒法不往壞處想,自己嚇自己。
苦尋無果,凌小琦告訴自己,這會是最後一天,再找不到,也只能算是無緣。縱然很是不捨,但仍然在生活,始終不能沉溺下去。
一直到凌晨纔回家,凌小琦盡力了,可是誰也知道,盡力了與成功了是兩碼子的事。
祁筱涵站在角落,壓抑着重重的罪惡感,選擇別過頭,不願看見神不守舍的凌小琦。
她是什麼樣的壞人,竟然傷害這麼好的爛好人。祁筱涵沒想到她的「離開」,會激起凌小琦心中那麼大的漣漪。不過,祁筱涵相信,漫長時光總有一天她會傷心痊癒,然後漸漸地遺忘。
這幾天來,祁筱涵想了無數個可能,如果這樣做結果會怎樣,如果那樣做結果又會否改變。但是,每每一想到最壞的結果,之前所有好的可能性都被排除在外。不願意冒險,不願意把凌小琦也扯着旋渦之中。
暗戀,是一個人的事,只要對方不知道,永遠只會是一個人的事。
說不定,在最開初的時候抽身離場,日後也不會太覺得痛。
祁筱涵還是喜歡經常展露笑容的凌小琦,祈禱,祈求上天看顧這一個有點笨呆的爛好人。
睡不好的凌小琦,總在課堂中打盹。在課堂上不專心也還好,但在座談會上睡着,是不給面子講者,也是令學校丟臉的事。
凌小琦懂得分寸,強自打起精神,嘗試專心聆聽。撐不住的時候,用力捏住自己的大腿,用痛楚的感覺擊走睡意。雖然有點自虐成份,但的確很有效,至少可以張開眼聆聽直至座談會完結。
說夏旋看到這樣的凌小琦不擔心也是假的,座談會結束的時候,夏旋馬上走到凌小琦身旁,探問道:「還是找不到嗎?找不到就算了,你朋友都跟你說過要離開,如果他不想被你找到,你再怎麼找下去也不會找到的。」
「她沒有逃避我的理由,所以她不是故意讓我找不到的。」凌小琦擠出一個難看極了的笑容,「沒事了,我不再找了,你可以放心。」
「欸,我總覺得不是你說的那麼簡單。」夏旋挽着凌小琦的手臂,「我們去買壽司去你家吃,化悲憤爲食量。」
「行,我請你吃,你陪我吃,不得說不。」
感激夏旋一番好意,但凌小琦委實沒有吃的胃口。說起吃,凌小琦又想起祁筱涵了。
凌小琦嘆了口氣,任由夏旋拉着她到處走。
在壽司店買了一大盤的壽司拼盤,凌小琦看到價錢的時候,眼睛睜大得快要掉下來,好貴的一頓晚飯。倒是夏旋一臉無所謂,好像平日都是這樣,是家常便飯。
踏進凌小琦的家,夏旋又感到一陣寒意,這個家,真是一年四季都那麼「涼快」。
稍稍整理,夏旋已急不及待要關始起筷,還不時把壽司挾到凌小琦的碟上。
「這裡沒人了,老實跟我說吧。」夏旋咀嚼着,說話含糊不清。
夏旋把壽司嚥下,說:「一定沒那麼簡單的,你那是什麼朋友?他走了你緊張成這樣。」
「因爲她不是平常人,我是有點擔心。」
「你如實相告,我好幫你想辦法啊。」
「我怕把你嚇壞。」
「說!」夏旋用筷子指着凌小琦,作勢恐嚇道。
凌小琦想了想,以最平靜的語氣說:「她不是人,是鬼。」
「咳咳……」果然,夏旋嗆倒了,北寄貝卡在喉嚨,好不容易纔把它咳出來,「你說什麼?」
「我說,她是鬼,是真的。我怕她有危險,遇到壞人她就會灰飛煙滅的。」凌小琦忙着幫夏旋掃背,有點不好意思。
「你不想講也不用說謊騙我的。」夏旋不自覺地捂住胸口,下巴縮了縮。
「沒騙你,你知道我是被一個伯伯收養的,他會這些東西,我從小就看過不少鬼了。」
「你……你騙人!」夏旋露出驚慌的神情,「我背後該不會也有……」
「我沒長天眼,就算有也看不到,得由鬼本身讓我看見,或者用其他方式……說了你都不懂,總之我沒事,真的不用擔心我。」凌小琦淡然地說。
「你怎麼會跟鬼做朋友的啊…你的交友圈子真闊……」夏旋一堆碎碎念,凌小琦聽着,沒有多加意見。
夏旋都被嚇得停下來沒再進食,也不好再刺激她了。說了出來,是有舒服一點,夏旋被嚇也算是有價值,至少凌小琦有變得比較輕鬆。
默默坐在一旁的祁筱涵笑了笑,凌小琦有夏旋這個朋友陪伴,總叫她的罪過減輕一些。只願過了短時間的過渡期,凌小琦不再爲她而失落。
掙扎期總有的,過了便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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