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恢在一旁看着,神色悄然地改變着,他第一次覺得,樂同塵似乎也不是單純不學無術的奸佞惡賊,他的心胸中,還是有些東西的。甚至,他第一次對樂同塵產生了欣賞之情。
水寒與樂同塵四目相對,目光彼此對峙着,公孫電、破風等人都暗暗捏了把汗,水寒仙子如此嫉惡如仇,她會放過樂同塵麼?如果她要來硬的,恐怕必是一番惡戰。而且,水寒是樂同塵的師姐,樂同塵這邊還不能太過分,所以實在是麻煩。
默然良久,空氣似乎都已經凝固了,水寒忽地冷笑一聲,說:“你要我教你,好啊,一炷香的時間內,你給我把這陣法參透了,否則,就滾出若水仙派!”說着,她信手扔給樂同塵一本小冊子,封面上寫着“九宮八卦陣”。
樂同塵瞅了瞅,心中不禁一陣叫苦,水寒這是覺得硬的不行,就開始來軟的。九宮八卦陣,乃是奇門遁甲的絕學,一炷香的時間參透,根本就是開玩笑嘛!
不過,話趕話說到了這一步,他不能認慫,喝道:“破風,點香!”破風無奈地嘆了口氣,命人點上一炷香,還特別囑咐要最耐燒的香。
水寒冷冷笑道:“哼,有意思麼?破風劍靈,你真覺得這點時間管用?”
破風眯了眯眼,硬着頭皮說:“管用!”
樂同塵簡單翻了幾頁,不禁心中暗暗歡喜。水寒這是打錯了算盤,她早就聽說樂同塵仙資不好,便以爲他天資愚笨,其實這種看法非常片面。樂同塵在之前,仙資的確是差到極品,但是,他腦子絕對不笨,恰恰相反,他是非常聰明的人。
而九宮八卦陣,本是人界的陣法,不需要修爲催動,與修仙基本沒多大關係,只是陣法運行繁瑣複雜,常人很難一時參透而已。樂同塵本以爲自己肯定看不懂,可是他發現,讀了幾頁之後,自己竟然漸漸着了迷。
他早先就對五行八卦有着別樣的興趣,而在九宮八卦陣中,五行八卦的運行推算簡直到了極致,其中奧妙令他興奮不已。水寒一看他兩眼放光的表情,心中立時涼了半截。
這種表情,她似曾相識,因爲,這就是當初的她自己!水寒對陣法之術有着別樣的興趣,她在這方面天資極好,造詣高超,因此被稱爲“冰圖仙”。
想到這裡,水寒慨然長嘆,說:“真是天意啊,天意!”說罷,她一抖長袖,飄然而去。樂同塵依然不覺,仍在興致勃勃地鑽研,直到破風提醒他,他才發現水寒已然離去,一方面鬆了口氣,一方面又有悵然若失之感。
一般來說,人界行軍打仗最高級最常用的,是所謂的十大陣法,分別是一字長蛇陣、二龍出水陣、天地三才陣、四門兜底陣、五虎羣羊陣、六丁六甲陣、七星北斗陣、八門金鎖陣、九字連環陣、十面埋伏陣,平素較爲厲害的陣法,大多是以這十大陣法爲基礎,組合演化而來。
而在十大陣法之外,又有一些奇門詭陣,一般的將士連聽都沒聽說過,更別說懂得如何破了,九宮八卦陣便是其中之一。想到這裡,樂同塵靈機一動,心中有了破敵之策。
竇恢察言觀色,冷冷地說:“看來樂帥已經知道怎麼對付薛銳了,九宮八卦陣,真是天滅萊夷,天滅萊夷!”說到這裡,他不禁慨然長嘆,幾乎聲淚俱下。
破風和公孫電此時也反應過來,都是欣喜萬分,說:“這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第二天,清晨,薛銳一覺醒來,聽到斥候來報,萊城軍有異動,他連忙到陣前觀察,不禁哈哈大笑,說:“樂同塵這是瘋了吧!他這搞得什麼一套啊?漏洞百出,處處破綻!”
他覺得機會來了,於是繞着萊城軍觀察了半圈,只見萊城軍佈防凌亂,根本不成體統,不禁大喜失色。之前,與樂同塵三十萬大軍對峙,他一直覺得心裡沒底。現在,樂同塵自廢武功,自毀長城,真是天賜良機!
他立刻升帳點將,組織部隊,準備夜襲萊城軍。萊夷文化落後,將士們大多不知陣法爲何物,像竇恢這樣的博學之人,幾乎找不出幾個。看到樂同塵自露破綻,都覺得是好機會,不禁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當天傍晚,薛銳親自上陣,率領全數將士,集中優勢兵力,對萊城軍發動了總攻擊,夜色茫茫中,殺聲陣陣,火把點點,馬蹄聲腳步聲將整片大地都震動了!
十萬大軍一個勁兒向前衝,可是衝了數十丈,都只遇到些老弱殘兵,望風而逃。薛銳大喜,手臂一揮,長驅直入,萊夷軍一股腦地向前衝鋒。
可是漸漸的,萊城軍陣地中,開始出現一撮撮守衛嚴密的盾牌軍和長矛軍,絆馬索、陷阱、鐵蒺藜一應俱全,稍稍靠近,便是箭如雨下,火銃轟轟。
還有一些快馬鐵騎,雖然人數不多,卻是來去無影,神龍見首不見尾,時時掠過騷擾,似一把把利劍般將鬆散的萊夷軍切得七零八落,分割成數塊!
薛銳見勢不妙,被迫開始分兵,重新組織攻擊,領着士卒們橫衝直撞,不知不覺來回轉了好幾圈!這時,他才發現不對勁,他貌似佔據上風,可實際上卻壓根沒碰上萊城軍主力!反而在一次次徒勞的衝鋒中,他們銳氣耗盡,死傷無數!
他心覺不妙,驟然想起,中原人善用陣法,常常殺敵於無形!他連忙想要脫離,開始帶着軍隊亂竄,可是無論他怎麼走,都是越陷越深,身邊的士卒越來越少,被一個個方陣、陷阱分散成數股小部隊!
薛銳雖算不上良將,但多少也有些本事,眼看自己的軍隊被一點點分流,他知道大事不妙,喊道:“不好,我們中計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萊城軍的一個個方陣開始快速移動,原本的通道全部閉塞。霎時間,他們竟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接着,箭如雨下,火炮轟隆,萊城主力似乎是從天而降,突然出現在薛銳軍隊後方,虎入羣羊般襲殺而來!薛銳根本來不及組織防禦,倉促之間,萊夷軍瞬時潰敗,眨眼間便已經屍積如山!萊城軍將士似切瓜砍菜般,摧枯拉朽地衝殺,這幾乎已經不是戰爭,而是一場屠殺!
薛銳悔得腸子都青了,眼看必敗無疑,他頓時慌了神,膽怯萬分之下,乾脆帶着親兵騎快馬棄軍逃命!眼看主帥逃跑,萊夷軍將士徹底失去鬥志,連象徵性地反抗都沒有了,紛紛棄械投降!
深夜,月黑風高,戰場上瀰漫着腐爛腥臭味,血液的氣息在空氣中散播,吸引了大量的貓頭鷹,發出淒厲的怪叫。竇恢在俘虜營中,絕望地嘆息數聲,很快,萊城軍就將兵臨青城,一旦青城陷落,萊夷便失去半壁江山,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
他神色黯然,眼看國破家亡,不禁心灰意冷,將衣服脫下,準備上吊自盡。可是這時,樂同塵忽然又派人把他押到了帥帳,竇恢低着頭說:“樂帥,你們贏了!我承認輸了,你甘心了吧!”
樂同塵笑了笑,說:“我有什麼甘不甘心的,輸贏在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這你也明白。我請你來,是想讓你見幾個人。”
竇恢愣了愣,向一旁瞅了瞅,頓時大吃一驚,竟然是自己的妻女!他不禁老淚縱橫,與她們相擁而泣。樂同塵嘆了口氣,說:“很抱歉,我們的探子畢竟實力有限,只能救出這幾個女眷。”
竇恢忽然打了個激靈,直勾勾地盯着樂同塵,說:“我是不會幫你打萊夷的。”
樂同塵淡淡一笑,說:“我知道,但是,來日方長,如果萊夷滅亡了之後呢,你還不活了?就算你不活,你的女兒孫女呢?這麼小年紀,就不活了?來,給你看封信。”
竇恢疑慮地接過信,打開一看,竟然是萊夷王麥述的親筆信,原來是他故意命薛銳減慢步伐,爲的就是利用樂同塵置竇恢於死地!在過去的王位之爭中,竇恢擁護的親王沒有爭過現在的萊夷王麥述,麥述早就視他爲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竇恢默然嘆息,低着頭,一言不發。樂同塵說:“竇老將軍,我們沒有任何逼你的意思,你自己考慮就好,我打萊夷也用不着你,如果哪一天,你腦子轉過彎來,我樂同塵隨時歡迎你。”
他苦笑數聲,說:“事到如今,我還堅持什麼?樂帥說得對,萊夷與萊城,歷史本爲一體,都是衛朝屬下,何必執着,何必執着!”
說到這裡,他拜道:“末將竇恢,願追隨樂帥,效犬馬之勞!”
樂同塵大喜,連忙將他扶起來,說:“我們一定會建出一番事業的!”
經過這番荒野大戰,樂同塵取得全勝,萊夷十萬大軍大半投降,其餘的或死或傷或逃,也基本失去了戰鬥力。從此,萊夷徹底被廢了武功,再也沒有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