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一身碧色的衣衫,髮髻上簪着一根碧色的玉簪,背對着他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裡。有風從開着的窗戶吹進來,拂動她的衣衫,飄飄然竟不似人間女子。她只是站在那裡,無需其他的陪襯,便是一幀絕妙的風景。
南宮逸塵輕咳一聲,沅天洛聽到聲響,轉過身來。
南宮逸塵看到沅天洛裝扮一新的面容,驚呆了。那清麗的面容上粉黛微施,襯得眉目愈發清亮,臉頰也紅潤了許多。之前,他心煩於他丟失的記憶,倒是沒有留意過她的容貌,如此一看,倒真真是讓他心折。一時之間,他只呆呆地看着沅天洛,連自己來這裡的用意都忘了。
這時,沅天洛輕啓朱脣,道:“明日,我會回越徹。待你將新宮殿建好之後,再行商議大婚之期。至於建造新宮殿我越徹應當承擔的費用,待我回越徹之後,自會送上。”
然後,南宮逸塵便點了點頭。
“那就好。”說完之後,沅天洛向外走去,準備到之前住過的寢殿裡去。畢竟,這裡是南宮逸塵的寢殿,她再留在這裡,不過是徒增口舌而已。走到南宮逸塵身邊時,南宮逸塵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沅天洛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以爲南宮逸塵是對她說的話有異議,又要跟她動手。只是,知道了他改變的原因之後,對於南宮逸塵,沅天洛心中又多了一份憐惜,既然他是因爲她變成這個樣子的,那麼,她也一定有辦法讓從前的那個南宮逸塵回來。至少,是找回在她面前的那個南宮逸塵。那個眉目溫柔,說話和順的南宮逸塵。
沅天洛極力壓制住內心的緊張,疑惑地看向南宮逸塵。
南宮逸塵亦看向沅天洛,卻是很久都沒有說話。只是在意識到會抓疼沅天洛的時候,手上的力度稍稍鬆懈了些許。
這逼人的沉默讓人窒息,沅天洛終於忍不住這沉默的煎熬,開口問道:“什麼事?”
南宮逸塵似是有些緊張,他別過臉,眼神看向了別處,問道:“你回去了之後,會不會就不再回來了?”其實,他想問的是,你回去了,是不是就不會再與我見面了。但,他怕問得太唐突。不知道爲什麼,現在在她面前,他每說一句話都會斟酌很久。
沅天洛聽了,堅定地說道:“不會。於公,這是兩國共同締結的婚約,是你東越的求親使臣在我越徹的金鑾殿上與我越徹的朝臣一條一條商量出來的。於私……”說到這裡,沅天洛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
“於私,是什麼?”南宮逸塵轉過臉,急切地問道。不知道爲什麼,他覺得自己內心深處很期待沅天洛接下來要說出的話。
沅天洛擡起頭看向南宮逸塵,眼神中沒有了方纔的猶疑:“於私,你我兩情相悅,嫁給你是我很久以來的願望。雖然你被楓惜聲所害,失去了關於我的記憶,但我相信,終有一日,你會回憶起一切。而我所能做的,便是在你身上找回屬於我的那個南宮逸塵。就算是以後你想不起來過往的一切也沒關係,我想,既然從前我們互相吸引,以後這一點也是不會變的。”
聽到這些,南宮逸塵心底微微有些震動,他看着沅天洛明亮的雙眼,道:“好,我信你。”
沅天洛的脣角微微揚起,笑了,道:“好。”然後,她看向南宮逸塵攥着她的胳膊的手。
南宮逸塵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緊緊地抓着沅天洛,方纔因爲緊張,手上的力度又大了些,看沅天洛的面色,似是抓疼了她。不知道爲何,她竟然辛苦地隱忍着,沒有出言相阻。南宮逸塵心裡情不自禁地生起一股疼惜,這股沒來由的情緒讓他有些新奇的感覺,眼看着沅天洛就要走出殿門,他忙開口道:“午時一起用午膳,如何?”
正朝門外走的沅天洛停住腳步,頓了頓,爾後回頭衝他笑了笑,道:“好。”
那笑容宛若深谷裡的清泉,仿若在那一笑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曼妙了許多,帶給南宮逸塵從未有過的悸動,以至於沅天洛已經走了很久,他還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沅天洛方纔站立的地方出神。直到暗衛以爲他中了什麼暗器,下來查看時,才把他驚醒。
南宮逸塵看向暗衛,道:“越徹女皇以前來過這裡,對嗎?”
暗衛點點頭,道:“是。”
“去御膳房問一下,她之前來這裡的時候都喜歡吃些什麼,午膳的時候都準備着。另外……”南宮逸塵頓了頓,道,“命太醫院最好的太醫去爲她診治,然後備些上好的補藥給她服用。”她的身上有傷,還是讓太醫看一下爲好。想到這裡,南宮逸塵不禁有些懊悔自己之前下的手有些太重了。只是,身爲東越之主,讓他去道歉這種事,他是做不了的。只是,他有些好奇,若是放在從前的南宮逸塵身上,遇到了這樣的事,會如何做呢?他左思右想還是想不出答案,末了才發覺自己怎麼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完全不像他。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然後便去御書房處理政務了。
很快就到了午時,侍從將午膳備好之後前來御書房回稟。南宮逸塵放下手中的硃筆,站起身,道:“去傳沅天洛……”話說了一半,南宮逸塵突然止住了,揮了揮手讓侍從出去了。
爾後,南宮逸塵正了正衣冠,朝着沅天洛所住的偏殿走去。
偏殿之內,沅天洛正側躺在軟榻上沉沉睡去。這幾日,她實在是太累了,稍一鬆懈便覺得渾身上下都是無力的,往軟榻上一躺便睡了過去。南宮逸塵走進偏殿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他站在一旁,看着她沉睡的面容,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平和。他就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她,沒有開口說話,直到一個時辰後,沅天洛緩緩醒來。
一醒來,沅天洛便看到南宮逸塵站在牀前。她揉了揉眼睛,只當是在做夢,因爲此時的南宮逸塵看向她的眼神,溫柔似水,和從前並沒有什麼不同。她喃喃道:“看來,我是又做夢了。”她在軟榻上坐起身,伸出左手覆上他硬朗的面頰,那微涼的觸感竟讓她忍不住淚落如雨。多少次在夢中,她渴盼這樣的他,現在雖也是在夢中,卻有着這樣真實的感覺,怎能不讓她心生歡喜,以至於落淚不止?
起初,沅天洛的手覆上來那一刻,南宮逸塵是想躲的,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沒有去躲,而是任由沅天洛的手在他臉上撫摸着。她的手很涼,涼得像是剛從冰水裡撈出來似的,讓他有些心疼。看着她哭泣,他心裡亦是從未有過的難受。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擦去她臉頰上晶瑩的淚痕。
他這一動,驚醒了沅天洛,她慌忙縮回手,跌坐在了軟榻之上,語無倫次道:“對不起,我……我……”慌亂之間,沅天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知是因爲緊張還是害羞,她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南宮逸塵看着她窘迫的樣子,卻是笑了,道:“你我之間,從前便是這樣親密的吧,既是如此,又何須道歉?”
沅天洛驚訝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間有了這樣的變化,她的聲音顫抖着,問道:“你想起來了嗎?”
南宮逸塵搖了搖頭,道:“沒有,只是對於你,我似乎有着不同的感覺。”
聽到這話,沅天洛竟是破涕爲笑,看來,她這幾日所做的一切,也不是徒勞無功。至少,短短的幾日,已經讓南宮逸塵有了這些改變。若是待得時間再久一些,是不是會更好?然而,下一瞬,她就否定了心裡的念頭。現在,她還是要儘快趕回越徹去的,畢竟,那裡還有很多事等着她去處理。左右新宮殿也快建成了,之後便會定下婚期,也用不了多久。而且,現在他們分開,未嘗不是一件壞事?若是他心中因爲她的離去感到遺憾,只怕會想她想得多一些吧。
這時,南宮逸塵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沅天洛自顧自地笑了笑,道:“沒什麼。”
“嗯,午膳已經備好,我們這便去用膳吧。”南宮逸塵提議道。
“好。”沅天洛應道。
午膳備在了南宮逸塵的寢殿,佈置了一大桌子的菜,有葷有素,很是豐盛。
南宮逸塵正色道:“這些都是御膳房胡亂準備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先嚐嘗吧,若是吃不慣,我再讓他們重做。”
沅天洛微微一笑,道:“不用了,這些就很好。”爾後,沅天洛便動起了筷子。
看着沅天洛的筷子落下的地方,南宮逸塵卻是皺了皺眉,看向了在一旁侍候的侍從,道:“這道菜要配上新鮮的蜂蜜纔是上好的美味,怎麼,沒備下嗎?若是沒有,即刻去御花園那棵大槐樹上的蜂巢裡取些來,朕記得那裡好像還剩下半個蜂巢。”
聽到南宮逸塵這麼說,沅天洛卻是瞬間變了臉色,手裡的筷子也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